第 64 章 竹海日出

“李師兄,不知這九嬰蛇是什麽來頭?為何會突然出現在竹海中?這片綠玉明堂一向是風平浪靜,最多也是築基初期的妖獸,怎地突然冒出來一頭九嬰怪蛇?”

一番歷險,雖然并未有人戰殁,但金波宗、平海宗這幫弟子也有兩三個在之前的大戰中,被九嬰蛇擊傷,若不是李平彥一劍斬傷九嬰蛇,惹得它發怒追逐,那幾名修士怕是早化作怪蛇口中美食了。此時一行人回去将他們接上,這兩人自然對李平彥十分感激,略作包紮,衆人便一道往金波宗飛去,不但同伴受傷,護身法器也多數都被擊發使用,需要回去整補,便是随身的乾坤囊,把怪蛇分解之後,也再裝不下更多寶材。很該回坊市整頓一番,再來此處探險。

綠玉明堂便是這片竹海的名字,據衆人介紹,在金波宗和上清門之間,群山延綿,數萬裏都是以綠玉竹為主的山脈,并無凡人居住,只有幾個散宗,但規模也不甚大,因為此地看似是竹海濤濤,清幽無比,但實則竹葉自上古到如今都無人清掃,無形間竟在地面形成一層綠玉瘴,那地面看似只灑了一層薄薄落葉,但一旦踏足其上,說不準便深陷進竹葉漚爛了形成的沼澤之中,想要再脫身出來就沒那麽容易了。

“這樣的地面,蛇蟲鼠蟻最是歡喜不過,便像是剛才那頭大蛇,它若在平地上行走,身軀沉重,走到哪裏便是一道深深的蛇轍,但在這綠玉明堂中,竹葉風吹而落,甚麽痕跡都在轉眼間便化為烏有。”李平彥站在竹梢,指着地面對阮慈道,“這綠玉明堂中只有兩種妖獸,第一便是能藏身綠玉瘴中的毒蟲,另一種便是可在巨竹上築巢的鳥獸,其實多數是鳥,只有一種黑白飛熊算是獸類,此熊頗是可愛,金波宗不少女弟子收來當個靈寵,不過很是稀少難尋,這次出來,我們也沒遇見。”

阮慈道,“怪道你們在竹梢打尖,比起地面綠玉瘴,想來這空中的妖獸更好防範。”

李平彥道,“不錯,那些妖鳥多數栖息在巨竹上段,但并非是樹梢,見我們人多勢衆,也不會主動前來侵擾。再說它們食性更喜蟲豸,和我們也算是相安無事。至于這九嬰蛇——”

雖然衆人也又有問到九嬰蛇的來歷,但适才飛掠之間,不便解讀,此時因照顧傷員,停下打尖,李平彥又先向阮慈介紹此地情況,到如今才說起九嬰蛇,顯然十分看重阮慈,孟令月和幾個平海宗的師兄妹坐在一處,并不說話,将頭靠在雙膝上,默默聽李平彥道,“至于這九嬰蛇,說是九嬰其實也頗是勉強,按典籍記載,成體應有九頭,天上地下無所不望,可以駕馭水火精華,已是不死之身,只要留其一頭,餘下八頭都能重新長出。而且每一頭更有不同威能。乃是洞天級數的大妖獸,我們今日遇到的這頭,只能算是九嬰蛇的幼體,不但沒有不死之能,而且三頭中,只有望地那頭呼喝之中,隐隐有火氣缭繞,想來已有些神通,是以我第一劍便重傷這望地一頭。”

“這種蛇乃是天地陰陽二氣氤氲遇合時,感氣而生,宗門之中曾有記載,一位前輩在綠玉明堂附近,見到一只金丹修為的九嬰蛇化生,那是數萬年前的事了,想來這綠玉明堂因天生便是蛇蟲栖息之地,所以偶然也有九嬰蛇化生,這番便被我們遇見。雖然兇險,但倒也是我們的運氣——這九嬰蛇的血肉乃是難得的寶材,想來在坊市中可以賣個不錯的價錢。”

這李平彥生得俊美非凡,行動更是飒爽幹脆,在一衆弟子中顯然是領頭人物,他說話簡潔、言必有中,此時幾句話便說得衆人都高興起來,雖然屢經兇危,但畢竟也是一番歷練,且阮慈和李平彥都十分大方,他們沒出什麽力,還能分潤許多,實在是十分上算。

“到底金波宗是本地望門。”

這幫修士并非都出自一個宗門,怕也有不少是在游歷之中結納入夥的,金波宗、平海宗都是茂宗,不過金波宗是本地宗門,平海宗距離更遠一些,還有數名弟子,是恩宗修士,此時便湊趣道,“若非李師兄在此,我們上哪知道這九嬰蛇的來歷去?怕不是慌亂之間,小命都要交代了。此事是我們欠了李師兄一個搭人情,之後師兄凡有差遣,我等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李平彥搖頭道,“斬殺此蛇,慈師妹功勞最大,按我計劃,雖然最後也能殺死此蛇,但也要大費周折,這期間恐怕要折損幾條性命。慈師妹一劍了結此蛇性命,我自愧不如。”

他便向阮慈讨教道,“師妹出劍,并非斬落此蛇頭顱,而是向它上身斬落,可是有什麽講究嗎?”

這在阮慈看來,其實答案極為明白,不過她第一次和別宗修士交談,還是斟酌片刻,方才答道,“我有師長所賜的好劍,可以斬破蛇妖防禦,是以感應之中,便覺得那處是蛇妖最弱的一點,反而頭顱處生機濃郁,若是攻擊那處,要白花不少功夫。這是我仗了法器的便宜,其實并沒有李師兄說得這麽好。”

她也好奇李平彥本來打算如何擊殺蛇妖,在阮慈看來,這一衆人若是用得好,是可以不費太多代價便擊殺此獠,但她不知自己的空想落到實處是否可行,便問,“李師兄原本是怎生謀劃?初傷一頭,之後再出劍斬落另外二頭?你的劍意十分精煉特別,能在此獠體內增殖,更亂其心智,想來它受傷越重,便越是瘋狂,這般纏鬥上十數日,确實可以将它耗死。”

兩人談得興起,旁人竟都插不上話,李平彥笑道,“不錯,這也是一條路子。不過我們之中還頗有一些師兄妹,別具異能,只是此妖未受傷之前,靈覺敏銳、狡猾多疑,不易入彀,只等它受傷再重一些,因地制宜,布下劍陣誘它進來。小弟得師長恩賜一副劍陣圖,劍意遠勝我那點微末道行,它入得劍圖,要再出去便是難了。”

阮慈點頭不語,心中暗道,“難怪,別人也就罷了,我看這李師兄行事,應當是茂宗天才弟子,這裏距離金波宗又近,若是真個遇險,怎麽金波宗毫無動靜,原來是他自覺勝券在握,并沒有向長輩求援。”

這般說來,阮慈對這一行人的救命之恩,成色便沒那麽足了。那些恩宗弟子也很有眼色,雖知阮慈來歷必定不凡,但她孤身而來,連師承姓名一并不說,顯然是要做個過客,因此雖然阮慈對他們也有情分,但感謝之餘,還是專心奉承李平彥,其次便是那孟令月,這兩人的修為也正高出衆人一籌,而且彼此似乎十分熟識。孟令月處處以李平彥為主,李平彥也是居之不疑。

阮慈身上雖然也有丹丸,可以治愈那幾名受傷修士,但她倒無意出頭,衆人略事休息,便即上路,數個時辰後又落下休息,一面是照應幾個傷員,一面也是因為此地即将日出,鳥類妖獸多數都在白日捕獵,要避過氣機最是繁雜的這幾個時辰,免得又生事端。

這巨竹頂端,竹枝綿延,竹葉寬闊,濃密連綴,衆修士各在附近擇一處憩息,孟令月設下一個小陣法隐匿蹤跡,免得驚擾到下方妖獸,阮慈揀選了一處人少的地方,抱膝坐下,望着天邊那一線曙色,過得不久,極遠處朝霞妍麗,雖然天日未出,但已可感到夜中陰氣逐漸蒸騰退卻,陽氣勃勃欲出,這陰陽二氣轉化之間,大有妙處,衆修士俱都仔細參詳,更有人低聲探讨這陰陽轉化的妙韻。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已是半明,朝霞如海,将竹海上空染得半紅半綠,陰氣在空中蒸騰,與天邊陽氣相逢,在竹海上空的氣勢場中,衍化出無數奇形怪狀的妖獸虛影,種種妙相,令衆修士都是目不暇接,心神逐漸沉醉,也不知過了多久,竹林之中傳來一聲清啼,猶如銳器切破錦帛,那陰陽交接纏綿之勢,得此一聲,驟然破碎,一枚金丸磅然躍出,天邊陽氣大盛,巨竹海中,不知多少妖鳥振翅相迎,一時鳥鳴聲、拍翅聲在林中大盛,偶有異鳥在遠處拍翅沖出竹梢,在空中一個周折,又轉身撲進竹海。

一行人在竹海上空,極目望去,四面八方都是密密竹林,這天地之間,似乎除了這寥寥十數人,竟再無人跡,唯有那鳥鳴相伴,撲翅之聲,叫人知曉在竹海之下,正是群鳥盛宴,這天地之間,滿是生靈活力。衆人不覺都停下話頭,只是沉浸在這情境之中,阮慈出神地凝望着初升旭日,良久方才微微勾起唇角。

孟令月本坐在她旁邊,不知何時已起身走開,笑道,“慈師妹看來頗是喜歡這番景致。”

阮慈道,“我喜歡這自由自在的感覺。”

孟令月将手中一張卷起的竹葉遞給阮慈,道,“我也很喜歡在這綠玉明堂看日出,這是金波宗左近,我第二喜歡的地方。——慈師妹嘗嘗,這是竹梢嫩葉,感天地陰陽交泰之氣而生的靈露,很是清甜甘美。”

阮慈将竹葉拿在手裏,卻不就喝,孟令月會意,笑道,“慈師妹放心,我是飛出去采的,那些嫩葉若被人、獸踏足,沾染過生靈氣息,便不再純淨,無法凝結此露。最是純淨不過,我們來綠玉明堂歷練,都喜歡采這靈露來喝。”

阮慈放眼看去,果然見到衆人都在竹海上空采集靈露,只有李平彥沒有動彈,手裏也拿了一卷竹葉,正遞給幾個受傷修士,和他們說話。那竹葉卷起的模樣,和孟令月給她的一般無二,她不由得看了孟令月一眼,孟令月笑道,“那幾位師兄剛才入定以後,已是好轉不少,再服下靈露調息一會,之後便不用這樣頻繁停下休息了。”

她處處妥帖仔細,大概便是門派大師姐該有的樣子,至少也是一脈長徒,才會如此細心,阮慈仰首飲下靈露,果然甘甜滋潤,似有生機孕化其中,不覺點頭笑道,“我确實有些潔癖,想是被孟師姐看出來了。”

孟令月掩口笑道,“我看師妹斬殺九嬰蛇之後,第一個是先看身上衣衫,便已知道了。其實你這件衣衫也是難得的法器,本身不染纖塵,不會染上污血的。”

阮慈道,“是麽?我可不清楚,這是我官人贈給我的,他也沒說不清楚,不過不論如何,他給我的東西,我總是要愛惜些。”

她看來稚氣未脫,卻不料已有夫婿,孟令月揚了揚眉,有些吃驚,微微向李平彥方向看了一眼,李平彥就仿佛沒有聽到一般,還在和那幾個傷員說話,孟令月眼底似有喜意,轉頭對上阮慈眼神,不覺又有些羞赧,咬唇垂下頭去,調息了一會才道,“慈師妹成婚真早——你很歡喜你官人麽?”

阮慈道,“還好罷,他這人挺有趣的。只是我現在惱他多些,我好不容易脫身出來走走,他居然不來找我,你看這個人是多麽可恨。”

孟令月唇邊現出笑意來,笑道,“師妹這樣說,可見就是很中意他了。”

她不由又看了李平彥一眼,阮慈明知孟令月已被誤導,也不否認,明眸顧盼,将這兩人動向盡收眼底,小嘴不由微微一翹,她覺得天底下真是什麽人都有,出門歷練确實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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