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清溪去錄節目, 葉潭去方程式上班, 順便見見選中的劇本的編劇, 沐雨帶着整理好的意見陪同面試。
之前她是從來沒想過, 自己作為資深網絡流行小說讀者、混跡小說網站多年的透明寫手的經驗，還能用到工作中。
葉潭提出她來負責整理女孩子們的想法，并參與跟編劇會議的時候，她着着實實驚了一下, 甚至心裏生出點野望, 是不是自己的故事也有一天能搬上熒幕呢？
小心翼翼跟脾氣最穩重的陳默說了, 獲得了大大的鼓勵, 只要故事好，能出好作品, 溪寶肯定願意做。
她一下子就幹勁十足了，不僅認認真真讀了五遍這個名叫《再見, 我的愛》的劇本，還在自己經常呆的作者群、讀者群裏收集了一堆姑娘關于失戀、前任的态度和故事，同時又翻出諸多八卦論壇上的失戀、劈腿相關帖子, 認真歸納總結。
最後她是抱着厚厚一本打印A4紙去了科技園。
胡清下了地鐵站還一直很懷疑呢, 主要是、這個地址有點奇怪。
B市文化人聚集的地方，是有大概區域的，多數都在幾個著名的文藝工廠、要麽CBD附近, 要麽各種酒吧咖啡廳。
到科技園的一個做游戲的工作室談愛情故事劇本, 太奇怪了。
如果不是對方在電話裏說了, 對自己的劇本有意向, 叫他來談談，他可能會覺得這家工作室要讓自己給動畫片寫腳本？
是的，來之前他認真搜索了這家工作室的業務範圍，發現自己早玩兒過對方的王牌游戲，又下載了新的熊貓家族，稍微試玩了一下，頗有好感，覺得這個制作方挺有想法。
甚至了解了關聯八卦，熊貓家族的制作人是前知名偶像組合蘇清溪的老公。
腦子轉了一圈，這個游戲工作室要投資蘇清溪的新電影？
不怪他這麽琢磨，葉潭的簡歷在網上明晃晃挂着，家裏開社區超市的背景，怎麽也做不到給媳婦投資電影吧。
哪怕在心裏“想明白”了理由，下了地鐵他還是懷疑了一下自己的判斷，畢竟這個地鐵口、畫風也跟他常出沒的地方不太一樣。
非常密集的雙肩電腦包、運動鞋、眼鏡裝扮的人群，姑娘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素面朝天，踩着板鞋跑的一陣風。
跟文化産業聚集區的光腿絲襪風衣，背着名牌包包、妝容精致的姑娘們畫風差別太大了。
到了約定地點，看到葉潭的瞬間，他眉毛都挑起來了。
這位的照片跟他的簡歷一樣滿網飛，不遜于圈內男明星的五官，非常拿得出手，但是、一個數學金融專業的人跟自己談劇本？
葉潭眯了一下眼睛，準确地抓住了他那一瞬間的情緒，笑着站起來，“胡先生是吧？”
沐雨也跟着站起來，“您好。”
胡清趕緊扯出笑容，好吧，不管怎麽說，這是個機會，“你好，我是胡清。”
握了手坐下，點上咖啡，葉潭并不廢話，直入正題，“你的劇本，我是在素心工作室那裏看到的，覺得不錯，有想做的意向。”
蘇清溪目前歸何知月手下，素心征集女主題材的電影電視劇劇本，這些胡清都是知道的，他就是沒想到拍板做決定的是這位。
固然一路上做了許多心理建設，被當面這麽直接一說，他還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看吧，又來了。
內行想指導外行的，編劇簡直煩死這樣的資方。
胡清都能把他後邊會說的話排排列出來寫滿好幾頁紙。
什麽，你這個女主性格這樣不讨喜的、要這麽這麽改一下，你看現在某個大熱劇裏面女主什麽樣子，你就照着那個來。
或者，你這樣不行的，沒有狗血誰會看，你這裏必須有個矛盾，吵個架，再來個第三者，閨蜜怎麽能不勾引男主？
抑或，植入廣告你才出現兩次，廠商根本不滿意啊，不能多幾回嗎？結構、觀影體驗？你先得有錢才能拍的出來好嘛？
……
但是沒轍，誰讓自己弱勢呢？他深呼吸完，提醒自己，淡定淡定，先得有作品，以後才能有話語權。
葉潭能看出他的糾結，不打算探問，繼續說自己這邊的想法，“因為我們對劇本有一些修改需求，所以叫您來談一下，您是願意出售劇本的影視改編權，後續不再管了。還是在賣版權的同時願意繼續擔任這個劇本的跟組編劇，負責到拍攝完畢為止。”
胡清差點嗆了咖啡，竟然有這麽直接的人，還是做IT行業的跟文藝圈差別就這麽大？
一般哪怕是向你提出一堆苛刻條件，肯定最開始也是先恭維一下，通常套路都是先揚後抑，把你誇的天花亂墜，再摻沙子一樣提意見。
他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目光轉向那個掏出一疊紙，并打開筆記本的姑娘，這是個不一樣的開始，或許可以有點期待，索性就按對方直來直去的方式來，“那麽我能知道一下，你們選中它的理由嗎？還有，想修改，是修改哪裏？想改成什麽樣子呢？”
錢是不用提的，目前市場上有過作品的編劇，一個電影劇本也就收30萬左右，低的能低到十萬，高的也很少超過50，作為一個剛畢業一年，還混在話劇劇組裏磨練的新人，他自知沒有議價權，人家給多少，都得接着。
這一點，讓觀影需求人群來談，葉潭示意沐雨可以開始了，“女性主角電影我不太懂，這位是清溪工作室的沐雨，她來跟你講。”
胡清又想嘆氣，好吧，感情你還不是拿主意的人，他稍微轉了轉椅子，看向沐雨，“我看您準備挺充分的，開始吧。”
沐雨喝一口檸檬水，清清嗓子，“我就從你的問題開始回答，我們選中你這個本子，因為三觀正。”
“就這麽簡單？”胡清一邊慶幸一邊絕望，果然這兩個都是外行吧？都是外行！
沐雨點點頭，指尖摸到自己那一疊厚厚的資料，心裏安穩了下來，并不因為對方眼裏明顯的質疑就退縮，按着自己的思路開始侃侃而談。
“我們看了許多部國內外市場上女性主角為主的電影，國內目前這一塊有空缺，基本上都是配角或者是男女主都有，我不知道您作為男性，觀影感覺怎麽樣。作為一個女觀衆，我的對影視劇裏面的很多女性角色不太滿意。”
“比如說？”這倒是難得的跟觀衆交流的機會，胡清順着問了。
“比如說，女性基本上都被套了性別定義，”沐雨用筆尖點點自己的資料，“小心眼、邏輯差、遇到愛情就昏頭、沒有事業心、容易嫉妒，一定有母性，等等。”
嗯？說的還挺精準，胡清開始認真起來了，“如你所說，如果一個人身上沒有缺點，人物也就假了，許多情節推動都需要這些缺點。”實際上女性角色身上的定式缺點，是電影學院劇作課上專門講過的，算是模式。
“我明白你的意思，”沐雨點頭，“問題在于，你們把特定的缺點套在女人身上，而我們女人，其實并不一定人人都這樣，如果想要一個人物容易被觀影人群代入，你們就得了解，女人真實的想法，對吧？”
那沒錯，以前講究采風和體驗生活，所以胡清就有觀察人的習慣，這道理沒錯，“那麽你就覺得女人該怎麽樣？又怎麽能代表其他人說，我們女人是這樣的呢？”
“我不能代表，”沐雨露出一個有點小得意的笑容，“所以我做了準備，一個覆蓋面三百人的調查，雖然樣本很小，卻也能支撐一下觀點。”
事實是，哪有什麽性格弱點是女人肯定有的，如果沒有整個社會不斷的灌輸，男人和女人在精神上沒什麽區別。
對這個胡清是嗤之以鼻的，“藝術創作和生活是有區別的，有句話你們肯定聽過，藝術源于生活但是高于生活。”
本來都打開筆記本準備做點自己工作的葉潭忍不住看了他一樣，嗯，不是理工宅鄙視學文科的男人，就是，思維方式不一樣，真的嫌棄！
他就忍不住插話了，“藝術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是沒錯，首先是源于對吧？您是學文科的，肯定知道兩個典故，白居易對家中老妪讀詩，力求通俗易懂，還有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如果你的高于生活不被生活理解，有什麽意義呢？”
當然是有意義的，并不是每個大師都被人理解，走在人類思想前列的人必然是孤獨的！
胡清握拳，但是這話不能說，因為他們現在讨論的、出自自己筆下的作品，就是一個通俗愛情故事。
但是葉潭仿佛看穿了他的思想一樣，接着道，“确實有許多傳世大師，身後才被世人認可，他們都是偉大的人。但是我是個俗人，更願意清溪的作品此刻當下就被人喜歡。藝術家太孤獨，很容易過的不幸福，不當也罷。”
可以有藝術追求，但是應該有個限度，一旦付出的程度超過了某個底線，葉潭認為，就不應該繼續了。
比如他絕不會為了做項目殚精竭慮熬夜到有猝死風險，也不太欣賞讓家人窮困潦倒也不願意妥協的藝術家。
欣賞作品是一回事，當一個那樣的人是另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