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任性一天的後果便是工作堆積如山。
柳芝娴和康昭次日便下山,各自返回崗位,恢複之前每日有一搭沒一搭微信聯系。
兩個人重拾理智,誰也沒再提山上發生過的龃龉,用成年人的方式淡忘傷害。
端午過後,康昭才得閑。
大切諾基開來苗圃外,康昭按柳芝娴吩咐進苗圃裏找她。
夕光漫天,綠葉成了金褐色,柳芝娴臉頰呈現成熟的橘色。
康昭遞過一個熟悉的方盒,差不多玉镯大小。
柳芝娴一愣,在硬板夾上別好自動筆,讓他幫拿着,接過盒子。
盒蓋開啓,裏頭果然躺着一只玉镯。
還是她摔爛那只——不是同款,而是原來那只——已經修複,描金看不出裂痕。
幾道金紋如同玉镯的淚痕,卻又出奇地錦上添花。
最神奇的是,盒子底墊是一副小小的圓形素描,玉镯平放回原處,就成了畫框。
素描是一幅女人肩膀以上的小像,筆觸細膩,栩栩如生。女人不着/片縷,側臉淺笑,像剛剛睡醒。
毫無疑問,是康昭畫的柳芝娴。
——康昭沒忘記答應過她的人像畫。
康昭淡淡說:“成年人要為自己的沖動付出代價。要是嫌醜,放回盒子湊合當做一個畫框。”
柳芝娴利索戴回手腕,看了許久。
“我身上的東西,怎麽可能醜。”
康昭笑了笑,悄悄松一口氣。
柳芝娴又皺了皺鼻子,“再有下次,砸爛你車。”
左右無人,康昭圈着她,硬板夾貼上她的後腰。
他低頭輕啄一口,氣息拂過細膩臉頰。
“砸吧,開膩了,剛好叫許老板換一輛空間大的,省得你又撞上腦袋。”
掌心蓋住她頭發,憐愛摩挲。
柳芝娴:“……”
指腹撫過塑封的小像,柳芝娴輕聲說:“其實我剛買了一只新的,你說的沒錯,成年人要為自己的沖動付出代價。——我去把它換成吊墜。”
康昭:“我剛訂了一款,覺着你戴吊墜應該挺好看。”
溫熱指腹劃過她的鎖骨,停留在寶石窩上。
“人美,只帶吊墜也會很美。”
夕陽明明柔和,柳芝娴臉卻燙起來,她輕捏耳垂。
“……我換成耳墜,你喜歡晃啊晃的感覺麽?”
想象她身上柔軟的東西都在晃顫,康昭抑不住笑意,扭頭輕咳一聲,額頭輕磕她的。
薄唇輕觸鼻尖。
康昭揶揄:“你這是借口‘剁手’。”
柳芝娴嬌嗔輕推他,笑:“你這人說話真讨厭。”
柳芝娴內心還是歡喜,他以玩笑揭過分手那頁,有興致揶揄她,說明以前的康昭差不多回來了。
夕陽拉出兩條長長的影子,難舍難分重疊好一會,柳芝娴唇上留下他的味道。
兩人散步着往外走,康昭幫小孩趕蚊子哄睡般,邊走邊用硬板夾輕扇她屁股。
康昭說:“明天要進山。”
柳芝娴腳步一滞,“哦。”
康昭緩緩道:“我不是在回避你,而是工作實屬無奈。”
柳芝娴回眸一笑,“知道啦,成年人的身不由己。”
康昭收回硬板夾,挺正經拿在身前。
“下一次休假,我想帶你正式見我的家人。”
這個人就是這樣,很多決定不打商量,直接陳述。
柳芝娴:“哦,我考慮考慮。”
康昭停步,緊盯着她。
柳芝娴忽然發現,那雙桃花眼微微笑起時,眼尾竟然泛出細細的魚尾紋,加深了那股複雜的氣質。
她愣了好一會。
柳芝娴說:“等你回來再給答案。”
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清晰覺察到時間流逝。
這種時間的無情促使她認真考慮兩人的感情歸屬。
康昭說:“你上回考慮做我女朋友,期間出了多大岔子。”
柳芝娴:“……你讓我裝模作樣默默做點心理建設。”
康昭莞爾,魚尾紋更添一份耐人尋味的成熟感。
“我的家人你都見過,另外一些常走動的親戚,你就當見客戶。”
柳芝娴:“還有親戚?”
康昭嗯一聲,“各行各業,你準備多點名片。”
柳芝娴來勁,“好,努力掙錢,争取下次砸車時,可以直接賠一輛新的給你。”
康昭将硬板夾交到另一手,扣住她的手腕,拇指有意無意揉着傷口愈合的地方。
“砸個镯子都能把手紮傷,砸車豈不是要斷只手。”
柳芝娴:“……那我直接砸你好了。”
康昭鼓起另一邊小臂肌肉,肌肉線條鋼鐵般繃直。
“來吧。”
柳芝娴撈起來送嘴邊,小麥色的前臂留下淺淺牙印。
康昭看了眼,伸手逗她下巴。
“換個部位咬。”
柳芝娴回想湖邊颠鸾/倒鳳,夕陽好像毒辣起來,她臉頰發熱,皺眼瞧他。
“……我是認真的,以後再生氣,我也不會砸東西了,都是人民幣的眼淚。”
康昭颔首,“你可以把我當人肉沙包,只要不嫌手疼。”
柳芝娴果真笑着掄拳,往他胸膛輕砸兩拳。
她收回手,繼續往苗圃外走。
“我家那邊,我先跟他們打個招呼,看有什麽反應。”
柳新覺上一次造訪苗圃,有認可她的跡象,但見面意味着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終身大事在長輩眼裏很難含糊。
康昭說:“慢慢來。”
柳芝娴做好最壞的預設,“要是他們意見大……”
康昭篤定道:“不會的,你要相信我。”
柳芝娴慶幸康昭不是說:如果你家人反對,你還會不會跟我。
他好像很少說假設性問題。
柳芝娴放松一笑,“行,你是南鷹鎮人見人愛男女老少通吃的小昭哥,我信你。”
康昭語氣鄭重,“好好跟他們說清楚,別着急。”
沖動之下便會口出惡言,兩人剛剛渡劫回來,心有餘悸。
柳芝娴應過,猶豫片刻,等進了空無一人的室內,才開口。
“……你進山那麽久,桐坪村那邊、需要我時不時照看一下嗎?”
康昭溫和搖頭,“不必。土星環說得對,她現在開心就好,盡可能維持穩定的生活,以前怎麽過,現在繼續怎麽過。不能再讓她經受大風浪,年紀大更遭不住這份罪。而且,估計她已經想不起我……我記着她就好。”
柳芝娴緊緊擁抱他。
她是康昭的女朋友,不是他的母親,她無法替羅伊芸發言,說一個母親不會忘記自己的孩子。
她能做的就是抱緊他。
“另外那邊……”
“生父”一詞始終無法出口,柳芝娴只能盡量暗示。
康昭拍拍腰窩以下兩團軟柔,輕啄她的耳垂。
“工作掙錢娶老婆最重要。”
康昭沒說怎麽解決,畢竟羅伊芸給過畫像線索。
如果當年一隊人馬破不了的案件,僅憑一人之力或許也是徒勞。
柳芝娴還是有些擔心,不希望康昭鑽牛角尖。
暴雨開啓盛夏篇章,門鶴嶺濫伐的坡體失去植被保護,極可能誘發山體滑坡,森林派出所工作愈發艱難而危險。
閑時康昭講的都是門鶴嶺動人的地方,參天古木,奇豔鳥類,不會用經歷過的危險顯擺。
有時柳芝娴纏得緊,他才會輕描淡寫幾句帶過。
柳芝娴擔心,又無能為力,只能讓自己過得更忙更好,來消解這份牽挂。
六月底,早前電視臺籌備的文化宣傳片主題曲MV開始宣發。
柳芝娴見到幾個月前的康昭,聊解相思之苦。
MV囊括全省各處名勝,主題曲的名字可能記不住,但南鷹鎮的人一定耳熟能詳裏面那句:尋仙探秘門鶴嶺。
短短一句歌詞,好像将門鶴嶺從一個偏僻的角落撈出來,如明珠般呈現給世界。
柳芝娴去舅媽理發店洗頭,躺着也能碰上電視機播這歌。
桐坪村小賣部電視機,客車車載電視,甚至是流量較大的視頻平臺,無處不在。
康昭就出現在這句歌詞裏,一秒C位,穿藏青色警服,和橄榄綠制服的武警一起,展示守護門鶴嶺這片自然保護區的力量。
柳芝娴截圖發朋友圈。
屏蔽名單撤銷,全部可見。
顯示定位:【門鶴嶺自然保護區】
文字:【真美!】
睡前時間,好友們紛紛出動。
西山山:【人美吧,醉翁之意不在酒[呲牙]】
緊接下面臭弟弟、妮妮、媛媛和大志默契複制粘貼擺陣型。
就連孔玫和許建懷也給點贊。
柳芝娴剛想回複,一條新評論綴上來。
小昭哥:【想我沒?】
緊接又是兩條——
妮妮和媛媛:【樓上男主出沒】
柳芝娴敲康昭私聊。
芝士很甜:【C位站得真帥】
康昭發來語音:“想我沒?”
那道性感而立體的聲音比文字意義多上一分蠱惑,柳芝娴無聲笑出來。
芝士很甜:【還好吧】
康昭發來視頻請求,柳芝娴理理碎發,架好手機接通。
康昭那邊黑漆漆的,人影也不見一個。
康昭說:“說出來。”
柳芝娴說:“你在哪?”
康昭:“山腳。”
柳芝娴捧着水杯,聽了一會他匆忙腳步聲。
“我可一點也不想你……”
康昭說:“可是我想你了,特別夜裏……”
柳芝娴不知道他是不是跟人在一起,後半句特別低沉。
低啞的聲音加劇那股難言的性感。
耳朵貼玻璃杯上涼了涼,柳芝娴說:“我買個‘杯子’給你寄過去。”
康昭:“把人寄過來。”
腳步聲消失,康昭可能不走了,靠在什麽地方休息。
柳芝娴使壞道:“我買了副手铐,等你回來,铐你幾天再放行。”
康昭:“玫瑰金?”
柳芝娴:“黑色,皮質,铐上就解不開,很穩當,想逃都逃不了。”
康昭有點咬牙切齒的惡狠狠,“正好把你铐在鏡子面前。”
柳芝娴輕哼,“誰铐誰還不一定。”
康昭:“來。”
柳芝娴想起他小臂上的壓印,下一次指不定咬在什麽地方。
柳芝娴說:“買手铐還送了一根狐貍尾巴,摸着比貓咪的毛還要柔軟。”
那邊呼吸聲好似變了,出現蓄勢待發的渾沉。
男人聲音一如既往充滿掌控欲,“铐上手铐,搖尾巴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