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信息交換
成桦從來沒有關心過作文題。對他來說,語文試卷出任何題都是一樣的,他只能憑感覺寫,能考幾分全看命。
唯獨這次六校二聯,試卷剛剛傳到他手上,他便迫不及待地翻過來,一眼找到作文材料,目光死死地鎖定在一個關鍵詞上。
中山國酒。
“六校二聯的作文題是中山國酒。”溫西泠告訴他。
“什麽意思?”
“中山國人釀的酒享譽天下。一個魯國人想辦法弄了中山國酒糟,用自己的酒浸泡,騙大家說這是中山國酒。慕名而來的人都稱贊它确實是地道的中山國酒,直到一位中山國的釀酒師傅來嘗了一口,說這根本就是泡糟水。客人一哄而散。”
溫西泠流利地背出她曾經寫過七次的作文題。
見成桦神色複雜,她一語道破他的疑慮:“我不可能提前看到題,聯考試卷都是密封送來的,存在教務處,連咱們老師都沒看過。偷題……也不是沒偷過,但是特別費勁,需要很多人配合,我一個人不行的。”
“所以,如果作文題真的是中山國酒,我就應該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還能拿出其他證據。比如,你想知道足球賽的結果嗎?”
成桦沒有回答,隔了一會兒,他好似頗有些為難:“你看吧,我畢竟是一個還挺優秀的共青團員,可是你這套理論,它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經典時空觀……”
溫西泠拍了一下他的桌子:“理論聯系實際才是馬克思主義活的靈魂。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你實踐過嗎?沒實踐過你怎麽确定穿越的事不存在呢?”
成桦挑眉看了她一會兒,回答:“我考慮一下,聯考結束答複你。”
溫西泠稍松一口氣,轉過身去,隔了兩秒又轉回來:“那你好不好奇數學和理綜——”
“不用,不用。”成桦連忙婉拒,“我自己能考,能考。”
坐在考場上的成桦看着作文題陷入沉思,直到尖銳的開考鈴将他拉回現實。可他答得仍心不在焉,一篇閱讀看了三次,一句話都沒看進去。
如果她不是他認識的溫西泠,她先前那些奇怪的言論倒是能解釋得清了。但比起那些奇怪的言論,明明是穿越更奇怪……
成桦一路往下遐想,恍然回過神來,卻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想的竟是他能幫冒牌溫西泠做什麽。他的潛意識已經相信她了。
兩天的考試結束,溫西泠走出考場時,肩膀被人從後拍了拍。她回頭,成桦已經把手收了回去,目視前方:“我有兩段時間的記憶非常模糊,基本等同于失憶。那時你們也都來過嗎?”
“對。”她幹脆利落。
“好。”他沒頭沒尾地答應。
“好什麽?”
“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可以告訴你。”他的目光轉向她,“作為交換,你也告訴我那兩段時間發生的事。”
他認真而坦蕩的眼神讓她渾身一陣顫栗。
據成桦描述,三月到了井岡山之後,突然有一批同學好像變異了。
一向循規蹈矩的賀文開始聚衆發瘋。趙奕民吓壞了,軟硬兼施,就是管不住。下七中學學生在操場上演出,突然校門口鑼鼓喧天,他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一回頭,見自家學生穿着戲服敲鑼打鼓浩浩蕩蕩地進來了,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他靠僅剩的一點職業素養支撐着,和其他老師一起上前驅逐自家學生,好不容易驅逐完,才兩眼摸黑讓人扶下來了。
周五晚上,他見溫西泠在群裏號召大家放煙花,心裏又是一緊。煙花爆竹那可是危險品,那幫變異人要再一發瘋……他不敢耽擱,直往橋上趕,到了橋上,倒是沒見到賀文他們,只有以溫西泠和成桦為首的一些正常人在玩仙女棒,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
溫西泠和成桦這回居然難得地堅守了為人的本分,沒有跟風變異。趙奕民感激涕零。
“等等——”溫西泠打斷成桦的敘述,“你也去放煙花了?”
“去了。”
“你怎麽會去呢?”她的聲音稍有些酸澀。
他皺皺眉,仿佛她的問題很突兀:“我看到了你發的通知,當然就去了。說實話,我們宿舍都不會做飯,本來想去找賀文蹭飯,結果他們不在家,我們在飯館随便吃了點兒,就去橋上找你們了。”
“哦。”她點點頭,“趙奕民看見我們,然後呢?”
然後,他等了好一會兒,變異人還沒出現。一個都沒出現。他心中忽然警鈴大作,打了幾個變異人的電話,一律打不通,他叫停了橋上的歲月靜好,喊男生全部去找人,結果一個都沒找着。
“趙奕民沒辦法,和學校商量之後報了警。人是在北京找到的,19 個人都在,而且集體聲稱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飛到北京。”
聽到這兒,溫西泠沒忍住從嘴邊漏出一絲笑聲。她下意識地擡眼,想從成桦臉上找到和她同頻的笑,卻見成桦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她老老實實把笑收了回去。
她隐約感覺,面前的成桦雖然誠懇,卻對她有所防備。她理解他。他們對彼此相當了解,但本質上,他們只是剛剛認識的陌生人。
“把所有學生帶回學校後,趙奕民遞了辭呈。”
由于 19 名當事人記憶模糊,局面一度陷入混亂。一方面,學生家長在孩子那兒問不出結果,便懷疑學校暗中搗鬼,把孩子集體送到了北京,于是紛紛來學校鬧;另一方面,所有去了井岡山的老師都知道賀文他們那幾天行為怪異,從趙奕民身上又沒調查出任何問題,便不想背這個鍋,但在風口浪尖上,還是先給他放了幾天假。
趙奕民大病了一場。
溫西泠笑不出來了。她終于明白為何上次提起辭職時,成桦會那樣看着她。
成桦見她表情變了,反倒輕輕扯出一個微笑,柔聲道:“後來你——的替身?你們是這麽叫嗎?她抓着我,說要救趙奕民。”
那幾天,以成桦和溫西泠為首的八人組想盡辦法,拉着那 19 個人努力回憶,盡可能拼湊出他們視角下那一周發生的事,隐約得出一個結論:他們所有怪異的舉動,只是為了破壞某件事,而與學校本身無關。
在溫西泠和成桦的勸說下,當事人在家長面前統一了口徑,承認是自己惡作劇,與學校無關,說服家長停止追究;而學校考慮到犯事學生太多,又不希望事情發酵,也就此作罷,沒有給學生處分。
只剩下趙奕民一個人還未回歸正軌。
學校無視他的辭呈,只安撫他說,問題解決了,回來上課。他又提出了另一份申請,想調去對面東樓教初中,結果收到一封手寫長信,落款處簽了 36 個名字,幾千字的內容字字泣血,先忏悔兩年來三班造的孽,又歌頌兩年來趙奕民的功德,将他誇得他自己都不認識,最後請求他回來。
之後的周一,大病初愈的趙奕民出現在教室裏,斜倚着講臺,臉色有些泛白,但眼睛還算清澈。
“我發現了,你們是真的很喜歡寫聯名信。小孩子家家的,整天正事不幹,學大人搞這些。”他說。
“之後那兩個月,他對我們有點兒冷淡,漸漸地又恢複正常了。到現在,他應該和你認識的趙奕民沒有太大區別吧?”成桦問溫西泠。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從他的故事裏抽離出來,點點頭:“嗯,他們很像。”
他盯着她看了看,許是不想氣氛太過沉重,便換了個話題:“江望月也是你們的人,對吧?”
“對,怎麽了?”
“顧星來找過她幾次,她看起來愛答不理的。在你們的世界,他們有什麽矛盾嗎?”
這個話題讓溫西泠直起腰。
“我倒想和你打聽打聽,望月說在這個世界她和顧星一直沒有公開關系,你知道原因嗎?”
“知道啊。”成桦的反應很淡定,“兩方家長反應都比較大吧,所以他們在學校一直蠻小心的,不想讓老師抓住把柄。”
“他們家長都知道?”溫西泠有些驚訝,“在我們的世界,他們雖然在學校光明正大,但是家長一直不知情。”
成桦回憶道:“高一那會兒,學校抓紀律比較嚴,他倆剛開始暧昧的時候正好被臯麗逮到,學校打算把苗頭扼殺在搖籃裏,就通知了家長。好像鬧得挺不開心的。顧星家長管他挺嚴,一直拜托小鹿和趙奕民盯緊他倆,可他倆還是偷偷在談,只不過江望月一直談得挺憋屈。”
“原來如此。”溫西泠嘆了口氣,“那你知道顧星和秋虹有貓膩嗎?”
成桦愣了一下:“這我不知道,顧星和他們班所有女生關系都挺好,我沒看出他對秋虹有什麽特別的。”
“看吧,你也沒看出來。”溫西泠聳聳肩,“我們也沒看出來,直到高三,望月被甩了,顧星無縫銜接秋虹。等我們走了以後,你想辦法提醒一下望月吧——不過她可能不會聽,你提醒我和鯉魚也行。”
“好。”他點點頭,突然話鋒一轉,“你找我合作,只是為了獲取信息嗎?你說要完成關鍵事件,怎麽完成?我該怎麽幫你?”
溫西泠眼睛一亮,習慣性地想抓他的手腕,在指尖碰到他皮膚的一瞬間又彈了回來,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生。
“我确實非常需要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