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康昭問:“你看了哪幾個盤?”

柳芝娴欠身翻出幾張廣告單,一一鋪開在茶幾上。

康昭抽出其中一張,問:“你知道這個盤誰設計開發的麽?”

柳芝娴直白點頭,“你爸。”

康昭将單子放回去,“他知道說不定會送一套給你。”

柳芝娴:“……可以給我個內部優惠價?”

不然萬一以後有什麽變故,這筆賬算不清。

康昭淡笑揶揄:“你打算變相給我們家送錢?”

柳芝娴辯駁道:“這叫互相‘照顧生意’,當然啦,買一套房子比不上許老板給我們一個綠化項目,意思是那個意思。——總之,房子我是一定要買,寫自己名字。”

“婚前財産”四個字嚴謹卻生分,柳芝娴沒說出口。

康昭也沒點破,“首付夠麽?”

柳芝娴飛快說:“當然夠。你放心,我不是提前消費主義,會量力而行的。”

她有種直覺,只要猶豫一秒,康昭肯定會說不夠我有。

下一秒,康昭果然說:“不夠我有。”

柳芝娴佯裝生氣,皺皺鼻子,“我有錢。”

康昭沒圈點她每個月要還多少車貸,而是開始略略清算自己的家産。

房和車都是許老板給的,工資就那個數,獎金浮動範圍不大,不收紅包。

單位解決吃住,最奢侈的消費也就前幾年給前任買過的包。

康昭最後總結,“也許工作幾年攢下來的錢,沒你開公司一年的收益多。”

柳芝娴愣怔片刻,倒不是因為康昭自嘲寒酸的數目,而是那麽傲氣的一個男人,竟然變相恭維女朋友掙得比他多。

再往深處分析,康昭兩任父親和母親都慷慨和善,他大概沒經歷過經濟上求而不得的窮苦辛酸,自然不過分看重金錢。

反而出生被棄,少年喪父,康昭尋求更多的是家庭的溫暖。

柳芝娴這一走神,康昭生出額外的解讀。

他戲谑道:“嫌棄我掙得少了?”

柳芝娴蹙眉,“你說的什麽話,我弟弟也是同行,我能不知道一個警察月薪多少麽。”

她搭上康昭的左手,摩挲起即将戴上戒指的中指,捏玩硬實的骨關節。

“我還想着,萬一公司哪天虧了——”

康昭打斷,“不會虧的。”

柳芝娴讪讪,“我說萬一。”

“沒有‘萬一’,樊柯不可能讓公司虧。”

“……”

柳芝娴其實也相同想法,嘴上不認輸。

“你看人那麽準?”

康昭說:“同類自然能識別同類。”

“……”

柳芝娴腹诽:都是千年老狐貍,一眼就能看穿對方道行深淺。

康昭冷不丁說:“你心裏罵我老狐貍。”

“……”

“你每罵我老狐貍、臭流氓都這個表情——”

康昭用指尖一一點出,粗糙的溫熱在她臉上漫行。

“小嘴一邊翹起,通常是左邊。眼角也會跟着帶出小小的笑紋。”

柳芝娴:“我有皺紋啦?!”

康昭:“……”

她調出前置攝像頭,左看右看。

康昭說:“誰笑的時候沒皺紋。”

柳芝娴自己看不出,稍稍安心地放下手機。

“……你剛才說的,跟描述犯罪嫌疑人五官特征一樣。”

康昭:“不一樣,你不是嫌疑人。”

柳芝娴:“當然,我可是良民。”

康昭:“你是罪犯。”

“……”

柳芝娴噗嗤一笑,撲倒他。

康昭如一匹溫馴良駒,跪伏在地,馬鞍齊整,只等她來。

柳芝娴翻身上馬,以手為鞭,往他屁股打了一下。

“我現在要‘襲警’。”

……

康昭暫時沒空回城,柳芝娴量過他中指周長,次日順道去挑戒指。

康昭指定要簡單的環形,不要花裏胡哨的閃鑽。

柳芝娴嘴上嘲諷他“沒情趣”,實際也知道,他追求低調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他想給她省錢。

柳芝娴挑兩枚鉑金的,問他要不要刻字,K&L什麽的。

康昭:【L&K】

柳芝娴笑着回複“好”。

戒指帶回南鷹鎮,康昭暫時外出,柳芝娴在他宿舍看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桌面一個玻璃罐上。

罐中積着四枚拆封的棒棒糖。

柳芝娴一頓,将戒指盒子輕輕放到罐子上面。

康昭一定不會找不着。

柳芝娴傍晚才又過來一次。

他們如小鎮上的許多夫妻一般,白天在兩個地方工作,入夜便回到自己的小家相聚,平淡而踏實過着每一天。

派出所門口泊着那輛拉風的蘭博基尼剪刀門。

門崗以往不會多話,今天特意說小昭哥在辦公室。

柳芝娴明白幾分,笑了笑往辦公室走。

木門敞開,康昭的聲音飄出來。

“我有女朋友——”

柳芝娴止步于窗外。

“那有怎樣,女朋友而已,又不是結婚,我不在乎。男未婚女未嫁,我憑什麽不能追求你?”

這道年輕而張揚的女聲應當屬于湯小姐。

柳芝娴心跳給提起,好奇康昭接下去的回答。

雖然偷聽有點不道德。

康昭說:“我在乎。”

屋裏出現短暫沉默。

還是康昭的聲音:“你這樣三天兩頭往所裏跑,影響我女朋友心情。”

柳芝娴懵然。

心說:沒有,完全沒有,只要你堅定不動搖。

湯小姐說:“你不讓她知道,或者直接分手行了呗。”

“……”

柳芝娴收回前頭斷言。

她開始有點介意。

這湯小姐竟然比李小姐還要來勢洶洶。

“這位女士,我不知道你到底欣賞我哪點。做為一個比你大十歲、按輩分可以叫叔的成年人,我給你最後一點忠告。

“找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忙活,年紀輕輕別把一腔熱血都用在另一個人身上,你喜歡的東西不會辜負和背叛你,但是你喜歡的人也許會。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飄渺不定的玩意。”

湯小姐熱血上頭,有限腦容量當然理解不了長篇大論。

“人心飄渺不定,你的意思是,你今天不會喜歡我,但保不準明天會咯?”

康昭可能蓋上水杯蓋子。

“我今天不會趕你走,但明天會把你拉入黑名單。以後除了報案,你跨不進這院子一步。”

腳步聲往外走。

柳芝娴也沒想到要走,豁然對上那雙隐含愠色的桃花眼。

康昭略略蹙眉,走過來自然撈過她手腕。

“來多久,也不吱聲。”

柳芝娴笑吟吟:“剛好聽完康老師一堂哲學課。”

康昭有點無語看着她,往她肩頭喊聲。

“小熊。”

康昭示意屋裏。

金剛皮卡丘漏氣似的,雙肩垮下,“又是我……”

康昭說:“你們同齡人,沒代溝。”

熊逸舟扭曲五官,恨恨走向康昭辦公室。

剛到門口,跟氣球怕碰到仙人掌般,熊逸舟倒退幾步。

湯小姐和他大眼瞪小眼。

熊逸舟一副“要不是小昭哥吩咐我他媽誰要離你”的隐忍表情。

湯小姐也是一臉“你是誰誰要你管快走開”的憤憤然。

湯小姐交替看着熊逸舟和康昭,抱臂冷哼:“人跟人之間的差距就是大到無法想象。”

熊逸舟也瞅着這女人和他姐姐,“我也覺得是挺大的。”

湯小姐伸出一根手指警告,要是手上捏着煙,恐怕找掐到他臉上。

“你……”

熊逸舟也學她抱臂,“嘿,我怎麽了?”

康昭和柳芝娴雙手自然交握,湯小姐咬牙切齒瞪一眼。

“我明天還會再來。”

熊逸舟:“好走不送。”

好像怕她半路反悔,反撲過來,熊逸舟用眼神将她“押送”出大門口。

蘭博基尼轟鳴而去。

大志從外邊回來,手搭熊逸舟肩頭觀摩。

“搭上這種富婆,可以少奮鬥半輩子。”

一句男人間的調侃,指代不明,熊逸舟不小心以為大志揶揄自己。

熊逸舟:“滾!這麽兇巴巴的誰要。”

想起在門鶴嶺被當面呼的一口煙,熊逸舟現在還能嗆咳出來。

大志來了興致,果然揶揄道:“妮妮也沒見多溫柔啊。”

熊逸舟接道:“卧槽,怎麽能拿妮妮跟她比,妮妮多活潑可愛美麗動人啊。”

大志:“妮妮那麽好,你怎麽不從了人家?”

“我……”

熊逸舟後知後覺中圈套,兩眼鼓突,掄拳就要往大志身上砸。

一高一矮,一壯一胖,鬧騰着滾回辦公室。

柳芝娴眼神回到康昭身上。

“你怎麽沒跟我說過這麽哲學的話?”

兩人已經松開手,只是親密站一塊,那種戀人間強烈的默契仍然籠罩周身,一個嫣然,另一個眉眼也跟着溫柔起來。

康昭淡淡說:“你都懂的道理,我為什麽還要浪費時間,做點其他事不好?”

柳芝娴:“你又知道?”

康昭淡笑掃她一眼,“不然你為什麽跟前任分手?”

“……”

柳芝娴确實贊同他的觀點。

物比人更忠誠,是因為它變化緩慢。

像一株幼苗,需要十幾二十年才能長成參天大樹。

而十幾二十天,一個人也許能脫胎換骨,也許面目全非。

柳芝娴喜歡這般心有靈犀,享受柔情蜜意的會心一擊。

她本來也不想再提分手原因,如今恰好被康昭點破,那一頁便爽快翻了過去。

柳芝娴轉口問其他。

“戒指,你看到了嗎?”

康昭舉手,手背朝她,手指随意一動。

銀白弧形滑過一點光澤。

他戴在了中指上。

柳芝娴撿過他的手,拔了拔确認尺寸合适。

“我挑的真好看!”

“嗯。”

康昭也特意看了眼,珍而視之的小動作直戳柳芝娴心頭最柔軟的地方。

她想起此行目的,“下班了麽,一起吃飯,我肚子餓了。”

“等會,我再打個電話。”

康昭拿出手機,點出一個柳芝娴甚為熟悉的名字。

那邊接通。

“喂,樊老板,現在方便說話麽?”

柳芝娴:“……”

康昭邊示意她往停車位走,邊講電話。

“給你介紹一位優質潛在客戶,家裏做實木家私,規模還不小,有工廠,自己開一輛蘭博基尼。”

柳芝娴越聽越不對勁。

“嗯,二十歲,姓湯,還在讀大學,我把她微信名片推給你。”

等康昭挂電話,柳芝娴揶揄一笑。

“我當初沒被你賣了真是走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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