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受到了重擊,這樣的深情回答讓我極其的不安。因為我恨他當時推我下河,所以你才想要殺他?因為我不恨了,所以你放過了白憲宗?因為我說過要給秀兒報仇,所以你設計讓紅玉等人咒殺莫雨寧?因為我說過希望敏芝姐和說書先生能在一起,所以你給說書先生換命又讓他枉死,成全他去達枉死城?……
所以,這些事情全都是因為我嗎?
我沒有勇氣去問。
在石墩上坐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黑衣人送我回家的,月光拉長我們的影子,他的影子特別的大,因為罩着大鬥篷的原因,從後面看過去連個人形都沒有。可就是這麽黑乎乎的一片影子裏我竟然能看見他的落寞和孤單。
這樣的畫面讓我不禁想起了我哥。還活着的時候,只要我貪玩晚歸,哥哥每次都能找到我,然後和我一起回家,他就像是個護衛無時無刻保護着我。
我駐足停在原地不動,察覺到我沒有跟上去,黑衣人擔心的回頭看着我。
“你是我哥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這樣突兀的問題竟然脫口而出。
黑衣人一頓,僵硬的轉身背對着我,“不是!”可是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分明在顫抖,稍微整理了情緒,他接着說,“你哥早就死了,在被浸豬籠的前一天晚上被白太太抽走了魂魄了。”
所以,我才找不到我哥?
我驚愕的定在原地,原來我哥沒有去投胎啊,原來我哥的魂魄落到了別人的手上了。
“那我哥呢?他的魂魄還在嗎?”我緊張的沖到黑衣人的身邊,拽着他的手臂慌忙的問。
黑衣人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或許他的魂魄還在白太太手上,或者早就被散去了三魂七魄了。畢竟,他知道了白太太那麽多的事情,要是他告到閻王那裏,白太太會有很大的麻煩的!”
“婆婆做了什麽?”像是以前叫習慣了,如今提起白憲宗母親的時候還習慣性的稱呼她“婆婆”。
“你還是別知道了。”黑衣人無奈的搖頭,“就算知道了你又能做什麽?其實,你哥最希望的就是你能過上不用受委屈的生活,自由自在的,否則他也不會去找白太太贖你。”
是啊,如果不是我,哥哥又怎會遭此一劫?
“我要去救我哥!”我堅定的說。
黑衣人拉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情緒激動的我,“你什麽都別做!!”他堅決的下令,口氣裏有一種不能違抗的霸氣,“那些事情統統交給我,你只要過好你的日子!”
“我不要!我是當事人啊,為什麽要我退居旁觀席?”我紅着眼睛,反手拉住了黑衣人的手,“荊笙不要我了,現在唯一還會要我的只有我哥!他為我連命都沒有了,我不能不顧他的死活!”
“廢了那麽大的心思就是為了讓你好好生活,如今你又不要了,這真不好辦啊?”黑衣人搖頭苦笑,他漸漸的放開了我,而我也随他一起放開了手,站在原地等他下一步的動作。
我揪着一顆心,就擔心黑衣人會拒絕我的要求,然後抹去我的記憶獨自離開,最後我又渾渾噩噩沒心沒肺的活着,完全不知道我哥生死未蔔。
“需要你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黑衣人的話像是在敷衍我。我明白自己再死乞白賴只會讨人嫌,于是沒有緊逼黑衣人一定給我一個明确的答複。
走到家門前,竟然撞見了活判三姐正穿牆而出,那一襲黑底紅蓮的褂裙在月光下染着些許詭異,和黑衣人怔怔的對視了片刻,活判三姐竟然急速往後跳了兩步,接着飛快的甩開了腰間的鞭子。
“啪!”一聲清脆的甩鞭打破了黑夜的寧靜,吓得周圍的幽魂全都讓開了道。
“你這混蛋!”活判三姐激動的怒吼着,旋即再次揮動鞭子。
黑衣人輕巧一躍躲開了活判三姐的鞭子,三姐憤恨的瞪着黑衣人,那殺氣震得我都不敢和她說話。
“天靈,你怎麽會和這混蛋走到一起?”活判三姐猛地轉頭沖着我責罵說,“你忘記了,是他殺了說書先生的嗎?”
可是他成全了說書先生和敏芝姐。
我同情的看着黑衣人,他的行為在現世的人看來就是殺人。不管他是為什麽殺人的,他都是惡人。莫雨寧、說書先生還有其他的人全都是人命。這些事情也許都是因我而起的,所以我的三觀就偏了,完全忽略了黑衣人的罪責。
黑衣人淺笑,此時我才發現他的嘴角有很好看的弧度,他的唇瓣輕然而動,雖然無聲卻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嘴裏緩緩從吐出“再見”兩個字。
黑衣人騰空而起,踩着牆壁躍上了別人家的屋頂站在高處俯視我們。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好一會兒,最後一個轉身消失在黑夜之中,與這一片漆黑融為了一體。
他是順利逃走了,但我卻無法和活判三姐交代了。
“別被他蠱惑了,這世間終究有因果報應的,殺人者,擾亂天命之人必遭天譴!”活判三姐信誓旦旦的說。
而我卻在這一刻覺得自己三觀真的快要崩盤了,我失魂落魄的望着三姐慘笑,“那我呢?我該死嗎?害死我的人依舊過得逍遙快活,榮華富貴,而我卻連我哥哥的魂魄還在不在人世都不清楚,所以我和我哥哥是活該去死的嗎?你們說的天譴怎麽還不到啊??”我哽咽了,再也沒和活判三姐說話了,她不是我并知道我遭受的事情,她說得那麽理所應當,可是她見過這世間的不公平嗎?
我推門而入,并沒有留意活判三姐的表情,我真的累了,說真的,這個世界是亂世還是太平盛世我并不在意,我只想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只想我在乎的那些人平安終老,僅此而已。
回到房間裏,我一夜未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了太多的事情了,覺得腦袋都要爆炸了。
天蒙蒙亮,聽見清脆的鳥鳴在冰冷的青石建築物上一遍一遍的回蕩,有些吵鬧,卻很有朝氣。
我懶懶的起身,在房間裏猶豫了片刻,并不想走出房間害怕面對荊笙。
“天靈,吃飯了。”荊笙敲打我的房門,依舊是那不變的溫柔的語氣,夾雜在清晨的鳥鳴之中讓人沉醉,可我卻再沒能興致勃勃的開門去迎上荊笙,他會想要看到這張臉對着他笑靥如花吧,只是因為這張臉,而不是因為我趙天靈!
坐在梳妝鏡前,看着銀鏡裏那美輪美奂的面孔,我慘笑着把目光落在了那閃爍着寒光的銅剪上。顫抖着手,拿起了剪刀在臉上比劃了起來,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他喜歡的不過是這具肉身,所以毀了這張臉吧!!可是,最後又覺得自己幼稚,無奈的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如果真的毀了,荊笙會難過吧。最後,我還是窩囊了,不願意讓他難過,所以就放下了。
走出了房門,我看見荊笙在餐桌上準備的花生湯和馬蹄酥,那是我最喜歡的早點樣式,他站在桌子前張羅着,看着越發的賢惠。
“早啊。”我平靜的說,可語氣裏卻透着一股為不可察的生疏。
荊笙點頭尴尬的笑了笑,然後招呼我過去坐下,“天靈,趕緊吃吧。”
我點頭入座,然後就是低着頭一聲不吭的吃着,直到早餐吃完然後起身離開,這期間我沒有和荊笙說過一句話。
荊笙低眉,長長的睫毛垂下,失落了片刻之後,他朝着大門走去,“我去上班了,大概要到晚上才回來。三姐已經出去了,中午沈姑娘……”
“午飯我會自己解決的,沈姑娘我也會照顧的。”我背對着荊笙冷漠的接話。
“嗯。”荊笙似有若無的回答聲輕飄飄的傳來,接着就聽到了屋門合上的聲音。
關上門之後,我才回頭悲傷的盯着那道阻擋我視線的門,苦笑着,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卻又任性的告訴自己是荊笙咎由自取的。
漠然轉身,我走到了神婆的房間裏。受傷的腳還沒愈合,她依舊無法走動,所以這些天她理直氣壯的吃飽睡睡飽吃。
“我抱你出去曬曬太陽吧,趁着今天天氣晴好。”我走到神婆的身邊拉着她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俯身抱起了她的雙腿,帶着她走出了房門。
神婆嗤笑一聲,尖酸的說,“你當我是被子嗎?挑個大晴天出來曬曬免得發黴了?”
我沒有搭理神婆,從廚房裏盛出一碗花生湯遞給了她。神婆雖然腳受傷了,但是手好好的,所以吃飯這種事情不需要我伺候她。
沐浴在陽光之下,神婆舒服的伸了伸懶腰,然後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這種什麽事情都不用做還有人伺候的日子最舒坦了。
“天靈,你昨天去哪裏了?大半夜的才回來?”神婆突然和我搭話,她賊眉鼠眼的盯着我像是在審問我一樣,“你該不會背着荊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