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我與小明登上鄭國的琉璃房瓦,踏在房檐上,幾步踏到了君後的寝宮颉蘭殿。
初入颉蘭殿,我便聞見了一股重重的狐騷味。
我與小明相顧無言,彼此都深深感受到了周遭的妖氣,想必這狐妖就在颉蘭殿。想來這狐妖妖力頗深,此番妖氣四洩,估計是因為從雲頂山匆匆趕回來的緣故。我與小明悄悄步入颉蘭殿,窗前的蘭花靜靜綻放,瀉出陣陣宜香。我斂住身上的魂力,未免被狐妖發現,與小明一前一後的不如颉蘭殿內室,只見水藍色的窗格上,映着被狐妖攝出的段段記憶,雖不完整,但也看得個大概。
而床邊,正是在施行狐媚之術的那只狐妖。
那狐妖是只罕見的九尾紅狐貍,怪說九尾天狐都處于青丘古國,這只野狐貍,不僅是只罕見的九尾狐,還是只紅色的狐貍。他眉間一點淡朱砂,眉宇間盡是妖媚,側臉靠在君後的面前,美的肆無忌憚,美的花枝亂顫。我雖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說,這狐妖美豔的勝居夏的傾世容顏不知多少倍。若居夏長得傾世冰冷盛世無争,這狐妖長得簡直就是颠倒衆生萬物蹉跎了。
這狐貍的九條紅尾巴堆在四周,像紅蓮一般盛放着,緩緩散播着他向君後攝入的狐媚。這狐媚,本是狐妖迷惑世人之術,這狐妖卻用的格外富有格調,他在給君後造夢,造一段段關于自己和君後的夢。
透過四周映出的夢境影像,我也是斷斷續續看見了九尾狐的夢,那是一段半真半假的夢吧,我順着妖力緩緩看過去,故事是從君後還是申國的順若公主開始的??????那一年,順若公主剛滿十五歲,父皇為了小國的安寧,要将順若嫁與剛剛喪妻的鄭國儲君黎湛。順若那時年紀很小,自是不懂什麽嫁娶之事,自是乖巧的覺得遵循父皇的意願,嫁了便是。
她一個人坐在窗格子前,望着庭前木蘭花開得幽靜。宮女們忙裏忙外準備着順若的鳳冠霞帔,順若只是一個人盯着窗外想事情。忽然一個火紅的身影掠過,順若眼前一亮,好奇地跑了過去。正遇上被崂山道士傷的變回原身的狐貍,狐貍睜開疲憊的雙眼,正看見順若的水藍衣衫和一臉清秀明亮的面容,一股溫暖的氣息将自己摟在懷裏。狐貍叫了兩聲之後,便乖乖地睡在了順若懷裏。
順若看着這只漂亮的狐貍,心愛地照顧着,半月治好了狐貍的病。
狐貍本來是申國不遠處卿竹山的一只小紅狐貍,一日在竹林裏遇見一對神仙,那對神仙對坐下棋,狐貍就在旁邊看着,一盤棋下後,神仙覺着與狐貍有緣,輕輕點化了一下狐貍。狐貍由此成為九尾狐,練成了妖術,可惜涉世未深,不通人倫。得了妖術便肆意濫殺無辜。遇上了崂山道士。
當時狐貍已經修成人形,但是不通人言,也沒有個名字。被人叫成妖怪,就真的把自己叫做妖怪。天真如是,他長得也是一副花傾城的模樣,颠倒衆生的美,那崂山道士見了,不得不以白紗敷面,本想一劍降了狐貍,誰知卻不小心讓狐貍逃了。
狐貍就這麽逃下山,化成了最初的模樣。一團火紅的逃進申國後宮,遇上了正待出嫁的順若。遇上順若的那一刻,狐貍的記憶回到最初,想起了自己在山上遇見的那對神仙。
那對神仙是元始天尊坐下的一對金童玉女,男的叫墨霞,女的叫嫣落。從小就在一起雙修,後來長大,青梅竹馬,真心相愛。可是這俗世的情愛不為九重天所容,兩人只能雙雙下凡,多少年來,從一個山跑到另一個山,只逗留一盤棋的時間,之後再分開離去。多少年月,兩位神仙在凡界分分離離,只争朝夕。
狐貍記得嫣落的眼睛,就和順若的一樣,笑起來彎彎的如同月亮,也清澈見底如同靜水。明亮婉轉着在那顆小小的狐貍心裏。他記得嫣落當時摸了摸自己的頭,聲音幽靜的說道“狐貍啊!你是個有福的,能夠遇上墨霞點化。可我呢?只能這麽與他分分合合,在這三界,就難找個能容下我們的地方。”
遠處的墨霞看了看嫣落,清冷的男音傳來“嫣落,我們該走了。”
嫣落點點頭,又自顧自與狐貍說道“但是我們是開心的,神有無限的生命,但是我們卻寧願做狐貍一樣的,這一世雖短,但我卻願意與他一生一世。”
說罷,嫣落在狐貍的記憶裏緩緩離去,狐貍感覺到背上的一陣溫暖,睜開眼睛看見順若的眼睛落在自己的眸子裏,他眨了眨自己墨一般漆黑的眼珠,一顆狐貍心着實動了動,他把順若印在了自己漂亮的眸子裏,就怎麽都忘不掉了。
狐貍一瞬間懂了點什麽,他覺得自己應是找到了自己心愛的嫣落,一世太少,若是他不好好陪在順若身邊,順若很快便會離開自己。這樣想着,狐貍便決定,從今以後,要與順若在一起,任是誰,都不能把自己與順若分開。
只是狐貍是個走獸,且不像別的走獸通人言,為了能夠呆在順若身邊,只能繼續做着紅狐貍。他斂住自己的妖氣,做順若身邊心愛的寵物。只為了能夠一直陪在順若身邊的執念。
就這麽陪在順若身邊,一直到順若嫁來鄭國。狐貍漸漸學會了不少人類的言語,他一直希望順若能夠等着自己,等着自己變成人來找她。可是,他一直到順若嫁來鄭國,才漸漸明白了“嫁”的含義。
紅宵帳裏,他蜷着身子我在一旁的窩裏,眯縫着眼睛看見一個面容俊秀濃眉淺眸的男子走進,便是黎湛。一身猩紅的嫁衣,掀開順若的紅蓋頭,眼裏卻無半分喜愛之情。雲雨之間,黎湛全無愛意,只是為了給申國一個交代,給順若一個責任。而這一幕幕活色生香,卻看得狐貍傷心欲裂,他整個魂靈鎖在小小的身子裏快要炸出來,一雙絕豔的眸子氣的迸出鮮血,看着順若嘤嘤的嚎叫。
他是愛着順若的,可是順若卻不知道,為了能夠和順若在一起,為了能夠給順若一段真正的愛。狐貍對順若施下了狐媚。在那狐媚裏,順若模糊的把與狐貍的相遇當成是和自己心上人的相遇。他與順若相依相愛,如同墨霞與嫣落。在夢中,他與順若生活在卿竹山,寧靜安逸。
最開始的時候,狐貍只是給順若時而施行一個狐媚,讓順若做個小夢,讓自己也快活。因他一直覺着順若也許和黎湛在一起很快樂,而自己的介入是很自私的。可是後來,狐貍發現了黎湛的心思。他聽說了落君的故事,知道黎湛早有心愛之人。而後又從順若的口中,聽聞了一個陵香姑娘??????他聽順若說,黎湛已經有好多日不來看望自己,說是宮裏來了一位東方容楚的遠房表妹,叫陵香。長得和前君後一模一樣。順若說即是這樣,黎湛怕是永遠都不會再愛上自己了。這便是緣由,因這緣由,狐貍決定把順若一直留在自己的狐媚中。
他開始為順若造夢,造一個長久悠遠的夢。他為了順若,踏入夢中。與順若在申國後宮相遇,他化作一個莫名其妙出現在後宮的翩翩公子,想他長得這般颠倒衆生,自然可以讓順若輕易忘掉黎湛的冷落,愛上自己。
然而,狐貍長情,公主卻也忠實。即便是在夢中,順若依舊沒有忘了自己的夫君黎湛,即便黎湛不愛自己,順若卻在黎湛解開蓋頭的那一刻愛上黎湛。她忘不了黎湛,所以即便是在狐媚之中,順若也只是一遍遍的拒絕狐貍。
在那循環往複的狐媚中,出現的最多的畫面便是順若把狐貍這翩翩公子趕走的場景。如此煎熬,真不知狐貍是怎樣熬過的。想來如此的折磨,狐貍對黎湛,對我應該都是有恨的。可他卻沒有傷害黎湛,只是叫他把順若還給自己。情到深時,又怎麽忍心傷害她的所愛呢!
狐貍在狐媚中給自己取名霞落,是墨霞與嫣落的合名,其實那狐貍心裏想的,不過是與順若成為神仙一樣的伴侶罷了。一世太少,只争朝夕。
我看遍了這狐媚映出的場景,默默嘆了口氣。看着狐貍在對君後施行狐媚,竟也提不起什麽精神去阻止了,讓順若在這樣的夢中,是好是壞呢?
我看了看周遭的妖氣,想來居夏那般修行之深,一定早就發現了狐貍,之所以不阻止,估計也是為何狐貍的癡情感動吧。我一個人站在那裏,看着狐貍正在給順若造的這段夢:幽幽卿竹山裏,順若一身水藍紗裙坐在一間竹屋裏,狐貍為順若畫着一幅畫。順若甜甜笑着,心裏充滿了歡喜。畫罷,狐貍前去要握順若的手,順若卻慌張的抽開,腦中的景象變回了颉蘭殿,心心念念地喚着“皇上”。狐貍嘆了口氣,強行把順若抱在懷裏,一雙狐貍眼流着血淚“難道我就一點都不如那個黎湛嗎?你就不能喜歡我嗎?”
順若從狐貍的懷裏掙脫,看着狐貍颠世的容顏,弱弱地搖搖頭,無奈說了句“你走吧,求你了,我已經嫁給了皇上,你走吧!”
這樣的場景循環往複,如此種種,不管過程有多甜蜜喜悅,最後都以狐貍被趕走為結局。這樣反反複複,最後堅定的,還不是順若對黎湛的愛。我默默嘆口氣,看了看身後神情冷漠的小明,想了想,還是把這噩夢阻止的好。
我手指撚起櫻紅花火,正意圖阻止狐貍,自己的渾身魂力卻不知被什麽阻止了,一點也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