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上)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有狐綏綏,在彼淇厲。心之憂矣,之子無帶。

有狐綏綏,在彼淇側。心之憂矣,之子無服。

–語自《詩經》—

在從鄭王宮回東方府的路上,流火和我詳細地講述了君後的病狀。只說這君後剛開始的時候,平日裏沒有什麽異樣,只是一到了晚上,便會胡言亂語,一開始黎湛只當是愛說夢話,後來卻發現君後格外貪睡。其實這症狀很輕微,黎湛平日裏本是細心之人,只是一開始因為我的出現,黎湛對這君後自然是忽略掉了。

而自我走後,君後便開始整日的睡覺,而且怎麽叫都叫不醒。嘴裏還嘀嘀咕咕的說着什麽。黎湛覺得不對,便找來了禦醫,禦醫自然是沒有什麽辦法,但當時巫祝大人不在,于是便也無法醫治君後。又過了不多時,流火回來。黎湛便找來流火去醫治,流火雖然飽讀詩書,但是泡茶他可以,醫術着實不行。

流火回來沒幾日,居夏便來鄭國找我,聽聞了君後的症狀,便也湊着熱鬧進宮醫治,因他是出自青丘古國那個狐貍窩,只把了把脈便知是中了狐媚,雖然到現在都沒抓到那犯事的狐妖,但是君後的病在居夏的醫治下也好了不少。

我聽到這裏,好奇問流火既然有人治君後,為什麽他還天天往鄭王宮跑。他眨眨眼,頗好心的與我說道“我幫你看着點居夏公子啊!萬一他又跑了,你回來可去哪找?”

我翻了個白眼,說實話,對他這一憂患意識,很是感動。

話說回這君後中的狐媚,是個什麽樣的狐妖,連居夏都捉不到呢?

我曾經在《山海秘傳》中讀到過,這狐妖,多生于青丘古國,而青丘古國的狐妖呢!多半都是半仙,修成好的就可以位列仙班,所以着實沒有心思出來害人。能夠出來害人的,還能用狐媚害人的,多半是野山裏生出來的野狐貍。

鄭國方圓萬裏只有一座山,不遠處就是黎湛與落君相遇的地方,雲頂山。雲頂山也是個仙氣頗盛的山,滿山遍野的桃花,确是适合狐貍修行。

這樣想來,那狐貍多半就是雲頂山來的狐貍,若是個外來的狐貍,恐是不好進鄭王宮下手的吧!

想到這裏,我便決定起身前往雲頂山探個究竟,看看有沒有什麽野狐貍修成大妖怪了。流火聽我這樣說,知道自己一定有要和我去了,看了看身後不聲不響抱着步塵的喻瑩,努了努嘴說道“陵香,這次你就自己去吧!我都成親了,我覺得再跟你出去???不太好!”

我不知覺額頭瞬間騰出一陣冷汗,可憐的流火何時也成了個妻管嚴,我看了看他身後的喻瑩,依舊含情的眉目,不像是什麽兇悍的妻子啊!難道是真人不露相。我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好啦!我知道,誰要你和我去,你在家好好看着老婆和孩子吧!我自己去。”

正說着,卻聽見身後一個偏柔的聲音傳來“不然我陪你去?”

我轉頭,便看見小明一身的玄色長袍從陰影裏走來,一雙邪魅的眸子閃啊閃,我狠狠閉了下眼睛,知道看見他自己的心頭又會不知覺地一緊,真是着實讨厭這種感覺啊!

“不用了吧!巫祝大人日理萬機,還是好好歇着吧。”

“其實我也不想和你去的,只是我奉命要徹查君後患病的事情,所以才不得已要同你去的。而且??????”小明坐到我的身邊,說道此處頓了頓,像是故意讨要我的追問,我無奈,只能冷冷地配合他問道“而且什麽?”

“而且這幾日皇上在雲頂山,你要是毛手毛腳的,又遇上他怎麽辦?”

“黎湛在雲頂山?”我看向小明,腦子裏晃過今日在鄭王宮看見的身影,明明白天還在鄭王宮,怎麽這幾日又在雲頂山了?

“皇上這幾日白天在鄭王宮,晚上就會到雲頂山,一個人彈琴,說是靜修。”

流火聽到這裏,打着哈哈說道“像是憂慮于君後的病吧!”

“我看不像。”小明冷冷反駁道,一雙眸子又對上我,陰陽怪氣的說道“恐是為了有些人的離去吧!”

我擺了擺手,“那我白天去雲頂山好了,就不會碰上黎湛。”

“不行不行!”小明按住我的手,一張臉又肆無忌憚地向我靠近,我看這家夥又要往我身上蹭,連忙往一旁躲避,一旁的流火看得仔細,也不阻止。

“你想想,你要是個妖怪,你會在白日裏出來禍害人嗎?還是要晚上去的。”

“也對啊!但是??????”

“但是什麽?就這麽說定了,我同你一起去。”

“但是去歸去,你能不能別再往我身上蹭了!”我一把推開小明,雙手攏在胸前整理了一下儀容,想來我可憐的心上人此刻正在杏林小築裏呆着,我絕不能背叛他,讓他的生活更悲慘了。

夜深,我與小明上了雲頂山。

記得上一次來雲頂山,我是與黎湛一起,他為了讓我能夠想起自己的前世,成為他的落君。而此時,我上雲頂山,卻是為了他的君後治病,想來這人世,真是個笑話。

月光涼涼照在桃木枯枝上,夜風吹來陣陣馨香。我和小明行在雲頂後山,不早不晚,偏巧就又看見了黎湛。

他一身墨蘭織錦袍,膚色白皙,淺眸微閃,盛世無驚的模樣,坐在桃林前的長亭裏,月光如洗,溫和照在淨白紗綢與他的指間。他緩緩奏起,是落君為他作的那首《桃花醉》,最悠長的那一段,讓他彈得甚是凄涼晚殇。我與小明隐在陰影處,遠遠望着黎湛,彼此無言。

待他彈完,只看見一個年老的太監穿着绛紅衣裳跪在一旁“皇上,天涼了,回去休息吧。”

“你先下去吧,朕想一個人再呆一會。”他聲音沉穩如同靜夜海水。老太監看了看皇上,低頭回了聲“諾”便退下了。

整個長亭裏只剩下黎湛一個人,他望着庭前枯萎的桃枝,輕輕嘆了口氣。我本以為他是擔憂君後的病情,誰知卻聽他不知覺喚了句“陵香。”

原來,這些日子裏,他每夜都在這裏,思念着我嗎?他擔憂君後的病情,不過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君後,而我,他思念着我,是因為落君,是因為我的前世,他這一生恐都無法割舍的情。我輕輕嘆口氣,望着黎湛月光下的身影一時出神。

不多時,小明靠在我的耳邊忽說道“你聽!”

我豎起耳朵,只聽見似是回音般的一個妖媚聲音傳來“你既心憂于她人,便把若兒給我!”聽這聲音,竟是只公狐貍。

黎湛也是聽到了這聲音,而且很明顯,這聲音是對着黎湛說的。黎湛擡頭,四下望望,自然是看不見一個人影。于是便沖着天空起身問道“誰?”

結果是那聲音不見,我撚起魂術感知那聲音的來源,卻只是觸碰到了殘存在周圍的妖氣,果真是個很厲害的狐妖。

我看了看小明,他表情沉靜,貌似并沒有要去追尋狐妖的打算。我便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胸口,努着嘴問道“不去捉狐妖?”

“不去。”

“為什麽?”我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這家夥居然回答的這麽幹脆。

“因為這裏不是那狐貍的窩,這狐貍好像還真是個外來的妖怪。他來這,是為了黎湛。”

“為了黎湛?”

“恩???他就是為了說那句話,我看那妖力的方向,好像依舊存在鄭王宮。”

“外來的妖怪,還真有興致,跑這麽遠,也不來害黎湛,就為了說這一句話。莫不是,還真是有什麽故事?”我來了興致,拉着小明問道。小明看看我,又望了望前面站着四下尋找聲源的黎湛,冷冷說道“我記得那位從申國嫁來的君後,之前好像是叫順若公主的。”

“又怎樣?”

“你沒聽見那狐妖讓黎湛把若兒還給他啊!”

我又一次被他的話大夢驚醒,所以這狐妖是為了君後來的鄭國,可是如果他喜歡君後,又為什麽要用狐媚将之加害呢?小明看我依舊皺着眉頭,手裏轉着左臉的頭發,溫柔地提醒我道“你若是想要知道那狐妖的目的,恐怕得去看看君後了。”

“那???我們去鄭王宮吧!”

小明含笑看着我,點點頭,一副嬌嗔的模樣讓我着實有些不自在。但又不能就此甩了他,要知道,我還靠着他去君後的寝宮呢!思及此,我便只能嫌棄地翻給他一個漂亮的白眼。

轉身離開,把黎湛一個人留在雲頂山。在離開之前,我越過小明的玄色身影,回頭看了一眼黎湛,也是那最後一眼。我承認了他,承認了我的前世,他會作為我美好的一份記憶,永遠封存在我人世的記憶裏。之後的人生裏,想到一直有那麽一個溫柔淡漠的桃花君主,淺眸微閃,笑意微微,一直心心念念思慕着我,我都感到無比的慶幸。只是我對不起他,給不了他想要的。我的心裏只有居夏,所以我不能留在他的身邊,我唯一能夠做的只有離開。所以,黎湛???這最後一眼,原諒我吧。

我轉身隐入桃花林,與小明下了雲頂山,又匆匆去了鄭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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