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故劍情深

靈為何物?

靈為遍布宇宙的細微意識,在虛實有無之間,受三千大道統轄,受創世道祖激發,無垠宇宙之中,無一處、無一物無靈,靈為創世道祖之道韻所在,道果自舊日宇宙成熟脫落,道祖持東華青君劍點破清濁,一劍所過,道韻激揚,由是萬物生。

萬物仰青君而生,東華青君劍借此契機生出劍靈,劍靈感創世而孕,與本方宇宙一切生機互為感應,青君生而掌道,乃是本方宇宙第一位道祖。

青君之後,先天五太逐一成熟,宇宙諸大天之中,生靈感奮,開辟道途,陰陽五行道祖講道百萬年,留下道統傳承,飄然而去。青君亦在青華萬物天立下山門,寫下《青華超脫錄》,以備未來超脫之途。

混沌無歷日、洪荒不知年,自五行道祖歸隐之後,本方宇宙不知經歷多少劫運,有多少道祖合道,多少道祖隕落,宇宙始創,一切變化只在須臾之間,衆真謀劃大道,個個昂揚向前,更又諸多先天靈寶現世,各領一段風騷。唯青君乃是第一位道祖,地位超然,只在青華萬物天講道說法,推演己身超脫之道。須知,青君乃是本方宇宙第一位道祖,和本方宇宙聯系最為緊密,想要超脫,也最為艱難。

然則,道祖無所不能,宇宙之中,無物不及,便是全心推演超脫,宇宙萬物,亦是無一能超脫于青君意識之外,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宇宙萬物變化,青君了然于心,就仿佛有無數青君,又歸于一,宇宙之中無時無刻有物生發,與青君而言,便是無時無刻啓眸凝視世間萬物,青君即是道,道即是青君,此正為本方宇宙天然道理之一。

對青君而言,自其誕生時起,便已執掌大道,與宇宙融化為一,這對青君來說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對其餘生靈,卻是極為玄妙異樣的感受,然而青君的煩惱,卻也是其餘生靈所意想不到,其生為大道,高踞所有生靈修行的終點,雖然無處不在,注視着千萬大天生滅,卻是難以想象宇宙之中,遍如微塵的小小生靈,究竟是什麽感覺。

這一日,青華萬物天重開道場,遍布無數大天的下宗別院,俱是遣出門下弟子,前來聽道,青君自臺前化現,甫一落座,便見靈花亂墜,衆弟子無不陶陶似醉,此乃道祖靈韻,衆弟子修行生之大道,每近青君,如飲佳醪,更是親近服膺之至,所謂朝聞道,夕死可也。

青君啓唇之前,清麗妙目流盼,忽然望向身側水鏡,芙蓉靥面,說道,“咦,又有一個來自未來的小朋友。”

這一眼仿佛看到阮慈心裏,又仿佛是那太一君主垂頭一瞥,也像是無窮劍光在周天上方所化那枚大星,青君無處不在,所有這些注視,都是她的化身,她透過阮慈,化為阮慈眼中的萬物,在這一刻似乎看到了将來,也看到了阮慈發間的東華殘劍。

“啊。”

青君帶笑而嘆,笑聲悠遠繞耳,“原來是東華故劍風月——”

卻原來,軟紅塵土、瞑煙風緊,乃是東華故路久戀,無數元會之後,猶來相見。

阮慈睜開雙眼,只覺心跳如鼓,方才經歷一切,猶在眼前,青君身為道祖的感受,依舊極為清楚,卻又不像是身入常春風時那般實在長久,尤其是對道的感悟,又是清楚又是虛無,仿佛是介于有無之間,猶如殘夢一般,只能說那感受确然有過,留下的痕跡也極清晰,但究竟都夢了什麽,也許只能等再回此故夢之中,方能尋見。

她調息良久,方才漸漸氣平,從那無以名狀的震撼中清醒過來,再來檢視自身時,只見丹田上方,一處小小玉池,默催心念,與東華劍一經勾連,便感到精純靈力絲絲縷縷,逸入經脈之中,被經脈如饑似渴一般吸得幹幹淨淨,卻是不知不覺間,已開脈辟池,正式步入道途,有了煉氣四層的修為。

煉氣期修士,若論戰力,也就和武林高手相差仿佛,但并不是說二者就無法辨別,便如同阮慈,在得到天命雲子之前,雖然身手敏捷,也能做到許多常人做不到的事,但壇城衆人都把她當成武林高手而非修士,便是因為她從來沒有開脈辟池,靈力入體,照舊溢出,這和真修開脈後的景象是迥然不同的。

真修開脈,有時是個很漫長的過程,就比如阮謙,在宋國那樣的斷靈之地也能自行開脈,也真可說是一時俊傑了。他這樣的開脈,耗時便很長久,因為宋國靈氣失衡,對人體其實很是危險,宋人代代服玉食稻,外出持符,這才能在大陣中生活下來,大概也因為如此,七百年來,對靈氣天然可以忍耐調理,也更能吸納靈氣,所以阮謙雖然只是持符,但卻借由持符中必然的清心靜氣、感悟自然這一環,感受靈氣道韻,納入己身緩緩滋潤經脈,已是打通了經脈中的不少關節,靈氣入體之後,不是照舊逸散,而是顯著被煉化不少,所以當日柳寄子才說他已經自行開脈,他是金丹修士,宋國又無人修行,在厚土神光之側,靈氣的輕微變化也是瞞不過他的。

這等開脈,多見于凡人偶然遇合仙緣,出自本能吸納靈力,打通經脈,再鑄就內景天地,在煉氣階段,內景天地通常是一泓玉池,法力化為玉液,所以也叫丹田玉池,玉池水滿,便可嘗試築基。若是阮謙一生不離宋國,也不修持功法,只靠那本《清靜經》,恐怕一輩子都修不滿玉池,便是修滿了,也是垂垂老矣,錯過了修行的最好時光。

如今修真界中更常見的開脈方式,便是由護法出手,備好三樣靈物,以靈物為引,導引靈力走過經脈,将經脈中擁堵滞澀之處,一一探明,修士在護法護持之下,開辟玉池,如此玉池初辟而方圓更大,要比原本那般,全憑自身開脈,慢慢拓展玉池,要來得更便給些。是以今日馮執事便有問阮慈是否找好了開脈護法,這護法的功行,對修士而言也是極為重要的,不說別的,便說這玉池大小,便多數是要靠護法來為修士參詳。

若說築基期所築道基,決定了修士将來的限度,那麽煉氣期這一泓玉池水,便是将來煉就道基時的資糧,修士練就道基要一鼓作氣,将玉池水和築基時要用的三樣外藥相和,猶如以水和泥,自身神意便是泥瓦匠,将道基一層層壘上,不論是靈力池水、三樣外藥,又或是自身神意,哪一樣先行枯竭,道基便會停留在哪一層。因此這玉池大小,也就決定了将來道基的厚度,道基厚度,又決定了未來所能達到的上限。稱量玉池大小,也是煉氣期修士中互相比較的一個要點。

雖然玉池闊大,将來資糧就足,但也不是越大越好,畢竟築基的先決條件乃是玉池水滿,對于那等資質不高,靈力煉化不快的修士來說,給他如海玉池,他到死都填不滿,這是害了他。而對于那些天賦出衆的修士來說,玉池開辟太淺,在煉氣期中又要花費大量時間自行拓寬,因此玉池深淺,要量才而定,更要在适當時候引導修士停下腳步,又或是助他一臂之力,雖然是凡人開脈,但也非得是金丹修士,才能勝任不可。

自然,若是能得洞天修士護持開脈,老祖一眼之下,才具皆知,一指而過,當即開脈,那便又是一番體會了。此中講究之處甚多,因是修道第一步,而且人人皆知,《天舟渡》中對此也多有講述指點,阮慈在均平府中好奇看過許多,對開脈時會遇到的種種幻覺都記得清楚,沒想到輪到自己時,卻是一夢之間,悄然成就,丹田上玉池幽深,已經蓄了一泓清水,不但開脈成功,而且實實在在是有了淺淺修為——若按北胡洲散宗的說法,是已經煉氣四層。

雖然她的修為,是以常春風為基礎意修而來,但此時體內玉池,卻又要比常春風大了數倍,常春風的玉池比較起來,像一口小缸,而阮慈丹田上方,卻是出現了一畝小湖,占地裏許,水滿了三四分,意識沉浸其中,便猶如身處汪洋大海,還能感受到靈力自東華劍由冥冥中傳遞而來,延綿不絕,精純無比,一進經脈,便全彙入玉池之中,毫無滞澀,更不會有絲毫流露,這便是低階修士們常說的‘無漏金身’。

阮慈打坐有頃,仔細探索體內變化,心中也是暗自咋舌,按她所觀典籍,修士在煉氣期主要還是彌補肉身缺失,将所有經脈打通,如此一來,靈力入體才不會逸散阻塞,可以全數彙入玉池之中。但在她而言,內外混為一體,肉身毫無瑕疵,也不知是先人七百年來采精食氣的積累,還是劍意淬體自然排除雜質,一般弟子還需要将靈力自靈氣中鑒別采攝而出,而東華劍采集靈氣,又是鯨吞虹吸,往她這裏送來時精純無比,這靈力化水的速度,竟只在于她有多少時間修行,以及和東華劍的聯系是否更加緊密,那一絲冥冥中的牽引若是更加茁壯,東華劍向她輸送靈氣的速度也就越快,她的修為竟似乎能無限增長下去,直到玉池水滿,将要破境築基的那一刻,才對外物有所需求。

如何通過東華劍反補自身,阮慈看過《青華秘聞》已是心中有數,催起念頭,将功法運行數個周天也不覺疲倦,她困于凡境六年,不到上清門內,不敢嘗試意修,此時初戰告捷,自然喜滋滋地大是新鮮,接連搬運了十二個大周天,見那玉池水淺淺地漲了微不可見的一絲,心中估算了一番,有了個數——若是沒日沒夜,一刻也不停歇的修行,大約十年能将玉池填滿,若是每次修行三個時辰,也就是二十年的功夫。

二十年築基,這在衆修士之中算是不快不慢,不過煉氣期修行也并非是越快越好,玉池深淺、道基厚薄才是關竅,在阮慈而言,自身修行也不是最緊要的,法力深淺,無非是運法、鬥法時是否得用而已,既然走了意修一道,那還是要設法弄清楚,自己怎會在夢中上了常春風的身,又該如何複現這一情景,可以夢入更高修為的修士身中。

阮慈收功起身時,還以為自己會和《天舟渡》中所說一樣,初次運功之後,體內排出積毒,将會污穢不堪,卻不料體膚毫無異狀,再一看時間,不過第二日中午,距離修行《陰君歌注》,才堪堪過了六個時辰。

一夜開脈,無人護法,這話說出去任誰都要引以為異,不過阮慈并不驚慌,上清門門規雖然森嚴,但在門內對弟子的管束卻十分松弛,她獨居一府,四仆均是凡人,哪看得出她開脈與否,過上十天半個月,往那馮執事處走動時,說道一番,就說紫虛洞照天已有師長暗中過來,護持開脈,也就罷了。

又想到自己這一睡便是七八個時辰,幾個仆人定是等得有幾分惶恐,也不由暗笑自己性急,居然不及布置便躁然行功,又因此想起自己在七星小築,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回望掌門一眼。反省了好一番,也知道自己行事究竟還是有幾分輕狂。

轉念一想,又旋釋然,暗道,“道理我都懂的,就是懶得改,我就是想做什麽就要做什麽,不改那也就不改好了。”

便走出寝房,敲響銅鐘,喚來四個仆從,安頓起了日常起居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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