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靈,天靈,這是怎麽回事?”荊笙回來了,看見屋裏被妖風掃得一片狼藉,又看見我跪坐在院子裏哭泣,他心知發生了大事了。
我抽泣着撲到荊笙的懷裏,仍舊沒有停止嚎啕大哭,哭了好一會兒我才一邊抽泣着一邊回答說,“他,他殺了說書先生。說書先生明明答應要好好活下來的,為什麽一眨眼他就死了?嗚嗚嗚……他想要活下來的。”
荊笙拍着我的後背,更用力的把我摟在懷裏,“已經沒事了。”
“可是說書先生有事。”我哽咽着。
神婆從說書先生的房間裏走了出來,接着搖頭示意我說書先生已經死了。
午後的柔風輕撫而過,帶來什麽又帶走了什麽,這樣的束手無策裏眼淚終于忍不住順着眼角滑落了。
一樹的槐樹葉在一剎那如同突然而至的瓢潑大雨全都灑落了,那些徘徊在槐樹周圍的幽魂也在瞬間散去。這一刻就連草木都為說書先生悲傷。
我看見三姐來了,化身成活判,穿着那身黑紅相間的褂裙的三姐,她裙擺的紅蓮開得那麽妖豔,她面無表情的朝着說書先生的屋子走去。
我張開手擋在了三姐面前,“他不該死的,他不是張棟那個混蛋,這些罪責不該由他背負。”我哽咽着,哀求三姐,“為什麽你不帶走那些作惡多端的人?為什麽你讓改過自新的人蒙受這種冤屈?”
三姐面無表情的冷睨了我一眼,接着視我如無物,從我身上穿了過去。我猛然轉身拉住了三姐,“別,他不該死的,求你……”
“謝謝!”熟悉的聲音傳來已經沒有了适才的孱弱,就跟他平時說書一樣。
我怔怔的看着說書先生背着他身後滿是罪孽的惡靈朝三姐走了過來,他感激的朝我微笑,他看清楚了我魂魄的模樣,不再恐懼我,他正常的直面我,對着我笑了起來,可我卻哭得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你,我對不起敏芝姐。”我掩面跪在說書先生面前,而這時候荊笙和神婆聞言走了出來。
荊笙走到我身邊,把手覆在我肩膀上安慰我,“天靈,這不是你的無能。”
已經死掉的說書先生也過來安慰我,“謝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但是,真的夠了。三十年前我就該死了,活到現在只是因為敏芝說她一輩子都活在大山裏,有機會的話想要看看煙雨江南。我替她看了三十年了,如今我只想去見她。”
說書先生表現得很從容,反而是我這個觀衆入戲太深,看看我現在的模樣,多狼狽啊?
“你以為你見得了她?”神婆不合時宜的潑起冷水,冷冽的聲音幾乎要讓我從頭涼到尾裏,“周敏芝還在枉死城裏吧,這家夥如果陽壽已盡是無法去達枉死城的。”
我深深的凝視三姐,雖然心知鐵面無私的活判官不會理我,我還是抱着希望開口問,“他……”
“他陽壽未盡,會在枉死城呆上兩年。”三姐像是知道我的想法,雖然态度還是那麽冷淡,但她說出了我最願意聽的話。
說書先生說了大半輩子的故事,最後他的故事也要落下帷幕了。說書先生很淡定的迎接這樣的結局,而原本是看客的我卻投入太深了。
“你一定要找到敏芝姐,你一定要和他相認,她在等着你。”我囑咐說書先生,突然發現自己太啰嗦了,“即便你換了幽精之魂她也一定能認出你的,你好好的跟她解釋,要記得可憐兮兮的道歉,她最容易心軟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天靈。”說書先生飄到了三姐的身邊。三姐也用鐵鏈纏住了說書先生了,末了說書先生豁然想到了什麽,他回頭提醒我,“天靈,你頂着這樣的身體以後會遇到很多麻煩的,千萬小心天陰山的餘氏。”說書先生提起天陰山的時候,荊笙搭在我肩膀的手突然施力握緊,我茫然的擡頭卻看到一向溫和的荊笙露出了駭人的兇神惡煞。天天陰山是什麽地方?和荊笙執意回到人間有什麽關系?
“我知道了,你記得一定要和敏芝姐和好。”我若無其事的朝說書人揮手做最後的道別,可心裏懸着對荊笙的擔心讓我有些慌神。失神之際我竟然忘記問三姐,五姨太是怎麽回事了?回過神來,三姐已經帶着說書先生離開了,只留下一具屍體在屋裏。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此刻覺得黑衣人其實是個好人。如果說書先生安好的生活下去,不出三天他就該壽終正寝,若是如此他就沒有機會到枉死城裏和敏芝姐見面了,而他頂着張棟的幽精之魂死去,就變成了陽壽未盡的枉死,如此他就能夠去枉死城了。。所以,黑衣人是不是故意布置了這些事情來成全說書先生和敏芝姐?
從第一次見到黑衣人,我就隐約覺得他是我身邊的人,那種熟悉的感覺,即便他把我的記憶給删除幹淨了也改變不了。只是,他到底是誰?
“這是怎麽回事?”吳二怯怯的盯着地上一地的黃葉不解的撓了撓頭,“你們怎麽在這裏?”吳二聽說說書先生被張棟放回來之後就過來看望他了,只是他沒能見到說書先生的最後一面。
“說書先生,死,死了。”再次提起說書先生的死,我忍不住抽泣起來,随後撲到荊笙的懷裏哭了起來。
吳二臉色蒼白,一邊搖頭一邊朝屋裏走去,“老頭啊老頭,你看看你,讓你不要做那些招魂的事情,你偏喜歡,現在折壽了吧?”望着床上的說書先生,吳二忍不住嘆氣,“唉,人就這樣沒了,真是可惜了。”
“這老頭在雨溪鎮無依無靠的,我這個東家送他一口棺材,讓他走好。”吳二拉起說書先生的被單,覆在他的面容上。我一直知道吳二有着和他相貌不相同的善良和正直,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竟然給了他一副猥瑣的面容,真是不公平。
我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黑衣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我身邊的人,原本打算好好過日子的我卻開始仇恨了起來,真恨不得抓到他之後捅他個十幾二十刀的。
日子回歸到了平常,而我卻再沒去過吳二的茶館,看到說書先生那空缺的案臺,和人們唏噓不已的聲音,仿佛在譴責我的無能。
如果我尚有一點點的能力,也不至于眼睜睜的看着黑衣人掐斷說書先生的脖子。
再後來洪源幾次到說書先生的家中要找姝華,我們也只是回答說姝華和家人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了。洪源滿臉的失望,還苦苦的哀求我們把姝華的住址告訴他。這,讓我怎麽告訴他,去地府找她嗎?最後還是荊笙出來圓場,說她走得匆忙沒來得及留下目的地。
“天靈,天靈……”荊笙輕聲喚我。我這才發現自己失神之際把淘好的米都給倒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忙不疊的跟荊笙道歉。
荊笙沒有指責我笨手笨腳的,而是笑着說,“不想吃飯,那我們下面條吧。”
對于荊笙和神婆我有些內疚,我們那麽努力的把說書先生給救回來,結果卻因為我而沒能救活他,這種棋差一步的感覺糟糕透了。
餐桌上我們幾個人都沉默着,至于沉默的原因大家都心造不宣。
“真的很對不起,說書先生替我受罪了。”白憲宗嘆了口氣,拿着碗筷的手也停下來了。
“別說了,吃飯吧。”說完荊笙夾了個荷包蛋放到我碗中,他知道對于說書先生的死我是最內疚的那個,因為他就在我面前被殺了。
我沖着荊笙蒼白一笑,“我沒事的,事情都過去了。”然後我轉頭沒好氣的對白憲宗說,“能動了就趕緊離開,別打擾我們夫妻倆的正常生活了!”
“可我的腳還斷着呢。”白憲宗用雙手抱起夾着木板的傷腿,還一臉無賴的沖我笑着。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現在我特別想把白憲宗暴打一頓趕出我家。
“你寫封信給我,我托人送到你家,讓他們把你帶走。”我沉着臉,趕人的意圖這麽明顯了白憲宗怎麽還能厚着臉皮住下來呢?
白憲宗傾着頭裝傻,“诶,我家在……哪來着?”
“咚”我不悅的放下了碗筷,狠狠的瞪了白憲宗,“別這麽嬉皮笑臉的,煩!”
荊笙見到我火氣這麽大也不敢說什麽,他知道我因為說書先生的死而糟糕透了,而這樣的我聽不進任何的安慰。
我沒有吃完就拿起剛剛被丢到一邊的碗筷起身起來離開。接着我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随意的逛了幾圈之後,我來到了張府門前。
他千辛萬苦和說書先生換了命,最後卻死了。聽說張棟死的時候沒有任何的預兆,突發的猝死。多行不義必自斃。
我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想起他給說書先生帶了那麽多的災難,我就忍不住在心裏詛咒他下十八層地獄。
張棟已經死了,其實他的死還真是大快人心,聽說他死後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前來吊唁,出殡的當天還有人見到三姨太和六姨太在打麻将。這是張棟自找的,即便他獲得再大的權利和地位,可每個人都巴不得他死,這樣的人生還不如早點結束。
“啊!”晃神之際竟然有個人不長眼的撞到我後背上。
“對不起,有沒有撞痛你?”男人低頭跟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