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荊笙把我們帶到三姐這裏是為了姝華的後事打算,他對姝華說,“只有進入輪回你們才有再次見面的可能。”
姝華感激的點了點頭,為了能夠和他再相遇,她什麽都願意。
“那就走吧。”判官大人一臉的鐵面無私,沒打算給她留下太多告別的時間。
但是,姝華還是拉住了我的手,“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麽多,天靈,能夠再見到他我真的很感激。明天不能赴約了,請你幫我跟他說句對不起。”
活判官拿出了鎖魂鏈,打算捆住姝華上路,但是荊笙卻出手擋在姝華面前,沖着活判官搖了搖頭。她生前是個公主,那麽高傲,給她上鐵鏈太折損她的尊嚴了。
“你們倆自己好自為之,已經死了的人就別摻和人間的事情了。”活判官甩開荊笙的手,狠狠的瞪了荊笙一眼,卻聽話沒有給姝華捆上鐵鏈。
我感激的朝活判笑了笑,她繃着臉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就轉身了,留下我和荊笙站在原地目送姝華和活判官消失在夜幕的盡頭。
願你們來世能相守一生。
姝華的故事終于在此刻告一段落了,可是說書先生呢?他還在垂死掙紮着,煤油燈下,他的模樣愈發的憔悴,晃動的燈光下他臉上的陰影愈發的深。
神婆看到我們回來了,哀怨的回頭抱怨,“你們出去一整天算什麽啊?把他留給我一個人,真不夠意思!我好生伺候這老頭,他也給不了我回報!”神婆市儈的嫌棄說。
“心口不一。”荊笙嘲諷神婆,她嘴上一個勁兒的嫌棄,可還是乖乖的照顧了說書先生。荊笙走到說書先生的身邊查看他的情況,他蹙眉不自覺的咬了咬唇瓣,看來情形不太樂觀。
荊笙搖頭嘆氣,然後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我已經先于荊笙來到院子裏了,看着那些繞着槐樹飛舞的幽魂頗有飛仙的美感。
我和荊笙靠在槐樹邊上,彼此沉默着。
夏天快過去了,知了的聲音也變得沒那麽嚣張了。
不一會兒神婆也從屋子裏走了出來,“繼續這樣下去,估計明天午後他就會死了。”
“沒有辦法了嗎?”我走向神婆,扯着她的衣擺問。
神婆搖頭,但是沉默了許久的荊笙卻突然說,“還有一個辦法。”
希望突然而至,這驚喜簡直快讓我激動的跳了起來,“那我們趕緊救他吧。”
“以鬼對鬼,同一時間殺了那些附身在張棟命脈裏的惡靈,讓他們沒有機會拉說書先生墊底。”荊笙面露難色,這事情估計沒有他說的那麽簡單,“但是,如果晚了一步,或者放過任何一個惡靈,說書先生肯定會被立刻被報複致死!還有,如果太多的小鬼附身在說書先生的身上,他會承受不住而立即死亡,所以附身到說書先生身上的小鬼不能超過三個。”
“只要選那些靈力比較高的小鬼就好了。”我輕巧的說。
可養了五個小鬼的神婆卻為難的咬着下唇,“我的小鬼裏只有兩個能用,其他的都是明珠的等級。”都是用來給你出千的?我簡直欲哭無淚了。
“把小菲帶上吧。”荊笙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有沒有每天喂她一滴血?”
小菲?我才養她幾天阿?讓她去除靈?我有些懷疑荊笙的打算。
茫然間我點了點頭,于是荊笙自信滿滿的對神婆說,“小菲一起去。”
我喚出小菲,在荊笙的安排下,她和神婆的兩個壯士魂魄從說書先生的頭頂進入他的身體,而後他們會尋找出附身在他身上的惡靈,并加以消滅。
在現世觀望的我們無法知曉這些鬼魂的戰鬥有多激烈,雖然危險但唯有兵行險招了,否則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說書先生死去,我們只是良知上無法什麽事情都不做而已,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着急的在說書先生的床頭來回踱步,直到天蒙蒙亮小菲和那兩個大漢的魂魄才飄了出來。他們的靈體都變得殘破不堪,透明的程度更甚,尤其是小菲,不眯起眼睛我都快看不到她了。
“怎麽樣?”神婆急切的詢問。她之前還嫌棄說書先生是窮光蛋,現在又這麽緊張,這樣的一點都不幹脆。她總是拿錢作為自己冷漠的借口,真受不了她這種別扭的性格。
“那些惡靈全都魂飛魄散了。”身着鐵甲,梳着馬尾的大漢撐着一口氣回答。
看到小菲差點灰飛煙滅,神婆忍不住責備說,“不是讓你們照顧女孩子的嗎?”
聞言,兩個大漢都面露難色,停頓了好一會兒,他們才低頭窩囊的回答說,“其實是這姑娘救了我們。”
“怎麽可能,且不說她才死了幾天,即便她活着的時候也不是武将,你們倆居然要靠一個妓女庇護?”神婆覺得顏面掃地,她引以為豪的驅使的小鬼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而荊笙似乎預見了這樣的局面,他平靜的對我說,“你再給小菲一滴血吧。”
我的血有那麽厲害嗎?
這具肉身原來的主人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沒有多想,我就帶着小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拿着銀針刺破了手指滴到小菲的靈體裏,血液進入小菲的魂魄瞬間就化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養的小鬼都只要一滴血就能救活,看着小菲的魂魄恢複了些許的顏色我才安心,最後才把她收到自己的荷包裏。
安置好小菲之後我才走出屋子,說書先生的神情瞬間變好了,緊蹙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我和荊笙相視而笑,終于松了一口氣。
三天後說書先生醒了過來,可是他什麽話都沒對我們說,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院子裏的槐樹嘆氣。他是遺憾我們阻止了他去見敏芝姐嗎?
“敏芝姐說她還想看大海,她一輩子都活在大山裏,你願意替她去看看嗎?”許是為了給說書先生活下去的念想,我坐在他床頭的小凳子上輕聲說。
說書先生眼皮一顫,嘴角也微微抽搐,他茫然的看着我,再也沒有恐懼。也許他想死我們放手成全他就好了,這或許只是我自己的執念,有那麽多的人拼了命的想要活下來,所以見到說書先生尋死覓活有些讨厭吧,他不知道敏芝姐的陽壽未到仍在枉死城,即便他死了也見不到她嗎?
今天大街上傳來了張棟的死訊,他死了,街上傳聞說他是死在紅玉的床上的,可我已經從黑衣人的口中得知他三日後陽壽已盡了。
神婆和荊笙擔心張家也會遭遇到和春菱苑同樣的下場,所以得知張棟死後,他們倆馬不停蹄的前往張府。而我則被安排留守在說書先生家中。
“她真的有說過想要看海嗎?”幹涸的聲音在耳膜上來回刮着,這樣嘶啞的聲音讓人聽着很不舒服,但說書先生總算不是面如死灰,一臉的生無可戀了。
我點頭如搗蒜,無比真誠的說,“是的,是的,地府裏再無人間美景。”
“說得跟你死過一樣……”說書先生嘲笑說,驀地他才想起來我真的死過了。
“咳咳……”他劇烈的咳嗽起來,我急忙拍他的背幫他順氣。“雖然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是她若是想看海,我必然撐着一口氣替她完成。”
說書先生已經有活下去的決心了,我展開了笑顏自豪感滿滿的。
“真不好意思,不過你該死了。”又是那個似男非女的聲音,我猛的回頭對上黑衣人巨大的鬥篷帽沿,看不到他的臉,也不想看,萬一他過後又要删我記憶什麽的就更糟糕了。
“你是什麽意思?”我從凳子上氣急敗壞的跳了起來。我好不容易才勸說書先生好好活下來,他難不成要取說書先生的性命?
一陣狂風帶着殺氣,在破屋裏肆虐,我雙手交叉擋住了妖風的侵襲。小菲受了重傷,出來也是送死,這種孤立無援的情況讓我慌張了。回頭看了一眼說書先生,他驚恐萬分的呆住了,黑衣人趁着我擋住狂風的空擋,飛身沖到了說書先生面前,單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骨骼斷裂的聲音那麽清脆,也那麽令人絕望。
“啊啊……”我尖叫着,“你為什麽這麽做?”妖風停下,我憤然起身沖到了黑衣人的面前,不自量力的朝他揮拳而下。他當然很輕巧的避開了我的花拳繡腿。
黑衣人用那怪異的聲音嘲笑着我,“哈哈哈,他死了,你那傻乎乎的勸他活下來的樣子真是滑稽,你看看他的屍體,眼睛張得那麽大,多麽不甘願啊?”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殺了他?你給張棟換命不僅是要從他手中得到某些東西,而是想要報複自己的仇人?”我嘶吼着質問黑衣人,“之前打算拿白憲宗給張棟換命的時候你就說了白憲宗是你恨的人。現在說書先生好不容易要活下來了,你又出手殺了滿懷希望的他!你這個混蛋!”我終于忍不住罵出來了,“人渣,敗類!”
容易沖動的我已經被憤怒給蒙蔽了,如今的黑衣人想要殺我也不過一只手的事情。可是他沒有這麽做,而是站在我的面前任我咒罵着,甚至連剛剛的殺氣都不見了。
“天靈,你生氣的樣子還真是有趣。”原來他沉默不語的時候在觀察我的表情,殺了一個人之後還能這麽淡定的同別人說笑,他到底是有多不把人命當回事啊?
我尖叫得聲音都沙啞了,眼淚也糊了我一臉,最後只能狼狽的捂住了雙眼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黑衣人朝我走了過來,他伸出手原本想把手掌放到我頭上的,可是還沒有碰觸到我就把手縮回去了。
“天靈,我要走了,地府的勾魂使者和判官該來收魂魄了。”此話剛剛說完,黑衣人就飛到了院落的圍牆上,踩着別人家的屋頂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