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好。”洪源望着姝華漸漸的失神,他這個樣子分明就是對人家一見鐘情。
“這是我妹子,她一直仰慕你,想和你見上一面。”我把姝華推倒洪源的面前。
洪源低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露出一對紅得快滴出血的耳朵。我忍不住竊笑,他還真是容易害羞。
“你,你好。”洪源話都說不好了,咬到自己的舌頭,大舌頭的說了句,“很高興見到姑娘。”
姝華久久的凝視他滑稽又尴尬的表情,我望見她眼中閃過些許淚花,這種一別數百年的激動又豈是我等能夠體會的?為了這一面,她等了數百年,甚至讓自己冠上別人的姓氏也要回到人間,原來百年的等待并不是徒勞的。
“你們出去走走吧,別打擾說書先生休息了。”荊笙從門後走出來,裝出兇神惡煞的樣子驅趕着姝華和洪源。
姝華和洪源面紅耳赤的望着彼此,最後還是一起走了出去。
待到他們一走,我就撲到荊笙的懷裏亂蹭一通,“荊笙,荊笙你是大好人!”
“我可不好,只要是天靈想要的,我都會幫你得到。”荊笙露出憐愛的表情,伸手把我蹭亂的頭發塞回到耳後,他的聲音似酒讓人沉迷,我真想在他懷裏醉一輩子。
雖然見過很多次了,可又一次看見我和荊笙在她面前你侬我侬的神婆忍不住朝我們翻了白眼。
“你們倆做事能不能不連累我啊?那妹子做靈媒的工作要價可高了。”神婆哭喪着臉,她的荷包又要癟下去不少了。
“你之前不是和張棟的姨太打麻将贏了不少嗎?”荊笙笑着拆穿她。
神婆氣得張大了嘴,我大概能猜到她要說髒話了。我們這麽和樂融融的氛圍對于身處水深火熱的說書先生來說似乎過于殘忍。
我本能的回頭看了說書先生一眼,他眼睛充血,全身抽搐,“噗!!”胸腔爆發出恐怖的聲音,他側頭嘔出了一大口的血,血把他的臉都染紅了。
“他背後的鬼降已經在躁動了,看來說書先生的精氣快被吸食幹淨了。”神婆面色嚴峻,她将食指置于說書先生的鼻子下面,探了探他微弱的鼻息,然後不住的搖頭,他快撐不住了。
“先生,先生……”我輕聲呼喚了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張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又露出了驚愕的神色,“你,你這個妖女……”他神志不清的這樣喊着我,然後又像是自言自語,繼續說,“當初要不是因為你,我們又怎麽會做出屠村的事情?都是因為你,擔心你沒死,害怕你附身在周家村的人身上,我們又必須在七日之內阻止你得到新的肉身……都是因為你,都是……”
我是妖女?我三十年前都還沒出生呢!
等等,說書先生看到的是我現如今的肉體,我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到底是什麽鬼啊?能把張棟吓得對我唯唯諾諾的,能讓說書先生寧可屠殺百餘人的村莊也不敢放過這人,甚至死了入殓之後也要在棺材上釘上辟邪的桃木棺材釘?
“先生,先生,你認錯人了。”我趕緊開口解釋,要是說書先生被我吓死,我要怎麽跟敏芝姐交代啊,這萬一哪天死了在地府裏見到他們倆那得是多尴尬啊?
我無奈的朝荊笙求救,“現在怎麽辦?”
“你還是呆在一邊吧。”荊笙沒有說話,神婆拉開我,把我推到院子裏。
我明明那麽努力的幫助說書先生,他居然還這麽怕我,我總有一種狗咬呂洞賓的憤憤不平。我靠在槐樹樹幹上低頭悶悶不樂,卻不再抱怨說書先生的精神錯亂。完整的回想說書先生和周敏芝的故事,眼眶不由的酸痛了,他若能和敏芝姐在地府裏重逢還好,可敏芝姐真的能夠認出被換了幽精的說書先生嗎?我的腦海裏浮現出敏芝姐茫然無知的與說書先生擦肩而過的畫面,“縱使相逢應不識”的場景太讓人難過了。
我沒再多想,既然說書先生不想見到我那我也只能離開他的小院,獨自走在街上,看到了洪源和被姝華附身的女孩,我看到高高在上的姝華露出了小女孩羞澀的笑容。
“想吃嗎?”洪源見姝華面上有些羞澀也猜到她想吃但是不好意思開口,于是他朝着賣糖葫蘆的老頭走了過去。
不多時,洪源拿着兩支鮮紅的糖葫蘆回到了姝華的身邊。姝華淺嘗了一小口,立刻瞠大了雙眼,她驚訝的擡頭對洪源說,“真好吃!本……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洪源淺笑,面上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你從來都沒吃過嗎?
自幼生活在宮中的姝華怎麽會知道糖葫蘆,在所謂的皇親國戚的眼裏這不過是些不入流的東西。
姝華很認真的搖頭後低頭繼續吃着糖葫蘆。
洪源心疼的模樣沒有散去,他忍不住伸手撫摸了姝華的頭,“以後想吃什麽我都帶你去好嗎?”他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心疼這個剛認識的小女孩,喜歡她乖巧的模樣嗎?洪源搖了搖頭,他覺得不是,是骨子裏有種被壓抑了好幾個世紀的感情在悄然無聲的爆發,即便女孩不是這副模樣他也會被她吸引的,仿佛在冥冥之中他就注定要和這個女孩相遇了。
“以後……”姝華眼神迷離,思緒飄忽,她知道自己沒有以後了。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惆悵,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帶你去清善堂的放生池裏看烏龜好嗎?”洪源微笑着說。
“好。”姝華笑得天真爛漫,而後她主動伸出手拉着洪源往前跑去。
感受到手中的溫度,洪源被姝華拖了好長一段路才回過神,“你慢點,你知道清善堂往哪走嗎?”
“不知道。”姝華回頭朝他吐舌頭,但還是沒有停下腳步。根本不知道方向,卻還是不停止的往前走,姝華想去的只有他的心上。
她的愛總是太過兇猛,生前愛得義無反顧,死後也是如此,可她終究還是死了,他們終究還是錯過了。望着她笑得那麽幸福,我差點被這郎才女貌的畫面給感動了。
姝華一邊朝前面跑着,一邊回頭朝洪源笑着。這是她活着的時候做夢也想得到的,現在實現了。她笑得那麽燦爛,都快晃瞎了我的眼睛了,看,眼眶紅了。
淚水之中,我仿佛對上了姝華的雙眼,她紅唇輕啓,我聽不見她說的話,看着她的嘴型,我懂了,她對我說,“謝謝”。
我緊緊的抿唇,怕張嘴就把哭聲給洩露出來了。她笑得那麽幸福,我難過什麽啊?漸漸的他們從我的眼前消失了,再也聽不見姝華的笑聲了。
我一個人站在熱鬧擁擠的集市上,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家裏有白憲宗,我不樂意回去,可是說書先生又不想看到我。
我漫無目的的在鎮子上漫步,回過神來,我又來到了吳二的茶館。在門口站了許久并沒有聽到說書先生擲下檀板的聲音,也沒有聽到看客的叫好聲。我沒有勇氣走進茶館,漠然的轉身,竟然在人群裏見到了紅玉和五姨太,于是我靈機一動跑到了一個貨攤上假裝買東西。
貨攤上擺了好幾面做工精致的小鏡子,我借着鏡子看到了紅玉和五姨太搭着手并肩走着,看上去特別的親昵。
“诶,你買不買啊?”小販不滿的驅趕我,“都照了這麽久了,買不買你倒是吱個聲啊?”
我擡起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小販扔下一個“吱!”就跑了。我并沒有走遠,只是擔心紅玉和五姨太注意到我,所以離開貨攤之後,我躲到牆角悄悄的觀察她們倆。
紅玉頭上依舊頂着噬魂珠,凡是她們走過的地方貓狗繞道了,才幾日不見,她頭上的珠子已經染上了業障的紅色,估計她又害了不少人命了。至于她身邊的五姨太,我看不出她有什麽不一樣。
環顧了周圍驚奇的發現她們居然沒有帶着下人出門!于是我大膽的猜測她們倆要去一個見不得人的地方。繼續跟着她們往前走,她們似乎沒打算往偏僻的小巷子走,等到她們停下了腳步,我才發現她們的目的地竟然是被燒毀的春菱苑!
花街柳巷裏,那些招攬嫖客的聲音并沒有因為春菱苑被燒毀而發生變化,少了春菱苑這個競争對手,有的妓院更加賣力的吆喝起來,站街的女人們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谄媚,真是讓人惡心的一道風景。
從春菱苑出來的紅玉早已經司空見慣,但是五姨太竟然也淡然的穿梭其中。她們站在春菱苑門口瞻仰它的遺容眼裏并沒有惋惜,紅玉得意的笑了起來,“哈哈哈……這鬼地方終于沒了!”她一定恨極了這個毀掉她人生的地方,以至于見到它被燒得面目全非之後笑得那麽開心。
春菱苑的基本架構并沒有在那場天劫裏被摧殘,它還是有幾塊屋檐能夠遮風擋雨的。見到紅玉和五姨太進去好一會兒後,我才蹑手蹑腳的跟着進去。
我想知道他們大白天的來到這破敗的妓院裏到底有何目的?
“主人,張棟換完命之後,整個人都虛弱了,現在已經起不來床了。”是紅玉的聲音。
她喚誰為主人?
張棟換命之後反而變得虛弱了?這還換個鬼啊?把說書先生的幽精之魂還回來!!別讓說書先生死後也無法和敏芝姐相認!我在心裏憤憤不平咒罵起來。
“東西找到了嗎?”一個似男非女的聲音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