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章

第 15 章

“師父再造之恩,三清難以為報。”游三清緊緊握住得來不易的背書信函,雙手抱在胸前,心已經要跳到嗓子眼。

随着第三個錦囊謎題的解決,大勝米行生意複興的消息傳遍玉山,張若虛見游三清、張應然和楊右真再次登門,便知道自己兌現承諾的時候終于到來。

“你們三人各有所長,在過去的這一個月期間,你們學會了如何聚集每個人不同的力量,信任彼此,依賴彼此,這才是你們真正的功課。”張若虛搖了搖拂塵。

拜別張若虛,游三清和楊右真驚喜萬分。一程跋涉後,二人趕到縣衙,說明來意。師爺一看游三清,便想起前些日子彩雲樓殺仆案時,游三清在堂上代陳冤情的情态:“ 哦喲,這不是升堂如說書的游姑娘嗎,沒想到今天你還真來了,有意思,有意思……”

“言必信,行必果嘛。”游三清交付背書信函,這才終于從縣衙師爺手中獲得了報名表。

填寫表格的右手因興奮而微微顫抖,游三清一邊寫,一遍拿左手背擦去眼底泛起的淚花。楊右真看游三清如此激動,也忍不住挽住游三清的胳膊,予以鼓勵。

“右真,你爹和你哥能同意你一個人離家去九江嗎?”游三清知道,楊老爹和楊左毅雖然把楊右真當男孩子養育,心底深處卻非常在意她的安危。前幾日若不是三清山上有張老道爺壓陣,楊右真在別的地方一夜不歸,楊家父兄非把整個縣城翻個底朝天不可。

“誰說我是一個人去了?”楊右真甜甜一笑,緊了緊了游三清的左胳膊:“他們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你?三清姐是最疼我的。”

旁邊翹着腳喝茶,等游三清填完交差的師爺,看着兩個姑娘一本正經地互相吹捧,突然發現自己還在旁觀,這才讪讪地收斂的樣子,難免想起自己年紀相仿的孫女,也愛在家看些豪俠志怪的民間故事,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填好了沒有啊?明天一早,送考去九江的車就要從西城門出發了,可千萬別睡過了頭!”

游三清和楊右真對師爺答謝了一番,便分頭回家告知父母兄弟,第二天天擦亮約好在西城門彙合。

游氏夫婦心知游三清心意已決,老兩口抱着游三清悲喜交加,抹了半宿眼淚,又把家中積攢多年的銀錢湊了些出來,塞入游三清包袱深處:“若是考上了要去應天,記得給家裏捎個信;若是沒考上,也別難過,爹娘在玉山幫你守着說書場子,你回來就接娘的班,娘覺得你一定能成為十裏八鄉最紅的說書角兒!”

楊老爹聽說楊右真要離家陪同游三清,也不言語,提起院中擺着的長槍,直沖楊右真面中而來。楊右真心下一驚,立時別過身去,腳尖一點一提,地面上的兩柄軟刀飛到空中,楊右真雙手一奪,躬身往楊老爹腰間砍來。父女二人一番比試,終于在手中雙刀被連擊猛攻的長槍挑飛,楊右真壓在地上向楊老爹求饒告終。

楊老爹把槍交給在旁邊觀戰的楊左毅,喘着粗氣,去竈火間取熱水擦洗。楊左毅伸手把妹妹從地上拉起來,把雙刀塞回她的手中,矯正她方才握刀出刀的姿勢錯誤:“爹知道你下盤穩,上身虛,中段不夠柔軟,所以拿槍逼你連連倒退,促使你使用上身和中段的力量。”楊左毅握住楊右真的手,演示起方才可以使用的抵擋招數。

“哥,爹是不是生氣了,我練了這麽多年,還是只能表演花拳繡腿,表面打得漂亮。”楊右真以便努力記憶楊左毅提點自己的地方,一邊偷偷觀察着不遠處的楊老爹。

“你還不了解爹?他這是擔心你和游家姑娘呢。九江府人才輩出,武藝高強的人數不勝數,你功夫不到家,爹怕你受人欺負,還耽誤了游家姑娘的事。”楊左毅指點完畢,便任由楊右真自己比劃練習起來。

“爹,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一聲。”楊左毅悄悄地走到楊老爹身後,探頭說道,“這次去九江,除了游家妹子和右真,那個小道爺估計也會去的。”

“小道爺不回山上侍奉三清,成日跟着兩個丫頭幹什麽。”楊老爹眯了眯眼。

“爹,你不覺得他對咱們右真和對游家妹子的态度,不太一樣麽。”楊左毅壓低嗓門,把前幾日套出張應然心意的失事情和盤托出,對着楊老爹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楊老爹聞言失笑:“小道爺若是真有此意,咱們家也算是出了方圓百裏的奇聞;罷了,随他們年輕人去闖蕩一番也好,我當年若是還在老家耍把式,也遇不上你娘……”想起早早去世的楊大娘,楊老爹悶聲不語,回到卧房中,從床底的箱子裏找出一把開過刃卻沒怎麽用過的短刀,放到楊右真的枕頭上。

楊右真回房整理第二天的行裝,一眼便看到了那把刀。從刀鞘中抽出一看,刀刃和刀柄相接的根部,還有一根斷裂的頭發。那是當年楊老娘身懷楊左毅時,為防止楊左毅出生後玩耍自己的齊腰的長發,特地用刀切斷發辮而留下的碎發痕跡。楊右真把楊大娘當年的佩刀和換洗衣物疊放入包袱,閉上眼,想象着楊大娘的模樣,朦胧間睡去,連蠟燭也忘了熄滅。

第二天,游三清和楊右真在西城門口碰頭,只見城門邊像游三清一樣拿着報考憑證去九江府報道的考生,還有十餘人。楊右真正要跟着游三清上車,卻被領頭的車夫告知,陪同随行之人,不能乘坐官府派發的送考專車,必須自行前去!

楊右真平日習慣了就地賣藝掙錢,因此包袱裏并未帶多少銀錢;楊右真所帶也只夠二人路上吃飯所用,還指望官府專車能幫她們二人免去車馬費用。這下可好,如意算盤沒打成,姐妹二人眼看就要在玉山縣分離。

忽然聽見車外有駿馬嘶鳴之聲,楊右真還在跟游三清隔着車簾子依依不舍,回頭見以為青衣銅劍,策馬而來的道人,不是張應然,更是何人?

“上來。”張應然伸出右手,楊右真左手順勢借力,一躍便跳上了馬背,坐在張應然身前,抓緊了馬鞍上的鐵扶手。

“我是看在車隊行程緊湊的面子上,才勉強跟你同乘一馬的。”楊右真想起自己背上還有包袱,只怕這一路颠簸,把張應然硌得難受,連忙把包袱從背後轉到身前:“臭道士,你可別錯了主意。”

張應然故意将虛環着楊右真的雙臂拉開些距離,眼看游三清乘的馬車随着官府車隊已經漸行漸遠,不由踢了踢馬肚子趕上:“貧道此行前往九江,本沒有為二位姑娘保駕護航的意思;師父近日身體尚未痊愈,需有九江仙人洞修行的師叔所煉就的還元丹入藥。我去九江取藥,順便将師父近年的著作傳給同門道友,事成就走,一刻鐘也不會耽誤。”

楊右真聽完,覺得張應然的這套說辭也不無道理,便悶悶地不再糾纏。幸虧張應然坐在她身後,否則這不善诳語的大紅臉被楊右真看見,只怕當場就要拆穿。

原來昨日在游三清和楊右真一起下山之後,張若虛本要回卧房調理氣息修煉內功,卻被張應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給吓了一大跳:“這是幹什麽?”

“師父,徒兒塵心已動,自覺慚愧,求師父成全。” 張應然的頭埋得更深,“徒兒想去九江拜會同道中人,多加歷練,順便發揚三清道學,傳揚于世人。”

張若虛一眼看穿張應然的小心思,卻不戳破:“如此正好,我本有意差人替我去廬山仙人洞走一趟,求取仙丹;如今你毛遂自薦,還省了我挑選人才的心思。要去就快去,明天就出發,別耽誤了功夫,早點回來。”

望着張應然拜謝離去的背影,張若虛想起了自己當年無奈了解的塵緣,嘆了口氣。腦海中的面容已經模糊,但張若虛無法忘記,自己未曾入道門時也是一介書生,常在浔陽江頭煙水亭裏與人詩詞唱和。終有一天,珠簾後抱着琵琶的身影,被向東駛過的畫舫,載往一去不回頭的江水深處。

遍尋不得的張若虛萬念俱灰,來到玉山三清山束發修行,幾十年彈指一揮間,自己成了三清山的觀主。

将還是孩童的張應然接入觀中時,富紳管家親自上山,把張應然和那替身少爺的八字交入張若虛手中。掐指一算,張若虛便明白,這個少年若能度過紅鸾劫,便可成一方俊秀,光耀四海;如若強行躲避,反而遏制才華,壓抑不發,一生一事無成,還恐誤入邪道。而這紅鸾劫不早不晚,恰好是他行第二個大運,十七歲那一年。

如今看來,張應然的紅鸾劫,若在三清宮內一直修習,反而是不好的;只有讓他充分融入俗世,才能化解這娘胎裏帶來的淵源。

只不知,如今虛坐在張應然懷中的楊右真,是他上天給他的紅鸾喜,還是亟待化解的紅鸾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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