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英宗朱祁鎮——(3)

五指。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天命有變!

參與密謀的人有的驚恐起來,石亨也吓得不知所措——看來……老天爺好像投了反對票,要不咱們就算了吧?

(14)奪門之變?

午夜行動,黑風猝起,吓呆了所有的密謀者,幾乎人人都打了退堂鼓,甚至有人偷偷地逃跑了。這時候,唯有徐友貞淡定如常,他說:“事情已經如此,我等斷無後退之路,你們跟我來!”

衆人提心吊膽地跟在徐友貞後面,到了南宮門前。

這道門,門縫是澆灌了銅汁焊死的,饒是朱祁鎮變成一只老鼠,也鑽不出來,由此可見朱祁钰此人是何等的沒品。他難道不知道,再堅固的門,也能夠從外邊撞開的嗎?徐友貞下令:“擡巨木來,把門撞開!”

巨木擡來了,哐哐哐幾下,就聽“轟”的一聲巨響,宮門被撞塌。衆人蜂擁而入,正見朱祁鎮在院子裏看月亮——他早就知道有人要扶他複辟之事,就問道:“諸位愛卿,此來何事?”衆人撲通跪倒:“有請陛下升殿,以慰天下人之願。”

跪拜完畢,徐友貞命人擡過登辇,請朱祁鎮登上去,讓士兵擡着走。可是士兵心裏害怕,說什麽也擡不起來,眼看再擡下去,就要把登辇弄翻,将朱祁鎮摔掉兩顆門牙在所難免。徐友貞急忙招呼大力士石亨,幹脆他們兩人擡起登辇,一行人匆匆出門。

出了門,朱祁鎮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你們都是誰啊?快點說名字,要不等到明天,恐怕我會忘光光……”你看這糊塗帝,連誰來扶他登基都弄不清楚——這正是朱祁鎮人格的魅力之所在,他的成功就在于,他始終在告訴別人:“我需要你,需要你們。”徐友貞等急忙報上姓名官職,朱祁鎮記下後,衆人擡着登辇,如飛般趕到皇宮大門前,宮中侍衛喝令站住。這時候朱祁鎮站起來,向大家招手致意:“戰士們辛苦了。”侍衛急忙立正回答:“首長辛苦!”朱祁鎮:“戰士們曬黑了!”侍衛們:“首長……你更黑……”趁這功夫,衆人已經沖進皇宮,飛搶龍椅。

只聽一聲吶喊,埋伏在金殿的金瓜武士蜂擁而出,不由分說,照徐友貞腦殼一瓜砸下。危急時刻,只聽朱祁鎮大吼一聲:“呔!沒有我太上皇的禦旨,我看誰敢動手?”

金瓜武士呆怔之際,朱祁鎮已經閃電般地把屁股放在了龍椅上:“你們大家……跪安吧。”

政變就這樣成功了。

分析這次政變成功的原因,徐友貞的淡定功不可沒。要知道,這個陰謀小集團中的成員,俱各是不凡之輩,石亨是軍方最具影響力的人物,堪稱大明第一戰将,其他人等,無一不是獨當一面的傑出之士。然而傑出歸傑出,政變這種活,大家都是頭一次玩,缺乏足夠的經驗,應變能力明顯欠奉。偏偏徐友貞這厮,他好似一個天生的政變人才,不止一次地在大将軍石亨都害怕得牙齒打戰之時,他卻是淡定自如,指揮若定。他原本是石亨找來湊數的,誰知道關鍵時候,他卻成為了衆人唯一的主心骨。

總而言之,大明帝國人才泛濫,連徐友貞這種政變型人才都不缺。

卻說次日群臣入殿,驚發現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赫赫然已經是朱祁鎮了,大家無可奈何,只好伏地磕頭。

大明帝國的第七任皇帝朱祁钰,在病榻上聽說了這事,落下了悲傷的眼淚。他很快被打回原形,不久郁悶而死。但也有消息說:“朱祁钰是被一名太監活活勒死的,到底哪一個消息更準确,這可就難說了。”

下一步,就是大殺讨厭的政敵,明臣于謙首當其沖。大家紛紛上奏,強烈要求把于謙千刀萬剮,罪名也好找,單只不阻攔老太子朱見深複位這一條,就足夠剮上他十幾次的。

但是朱祁鎮卻知道,他是在制造一起冤案。這冤案他非要制造不可,沒有冤案,他現在坐在龍椅上,就缺乏足夠的合法性。但是既然是冤案,也就沒有必要把事情做得那麽絕。

1457年2月16日,于謙及大學士王文,并六名大太監王誠、王瑾、張永并舒良,一起于鬧市公開斬首。

景泰帝時期的多名臣屬,統統被充軍流放。下一個倒黴的,是徐友貞。

(15)腦瓜不靈就造反?

盯上徐友貞的是大将軍石亨和大太監曹吉祥。這兩人盯上徐友貞,實在是盯得太對了,別人就算是想盯,也沒個理由。唯其這二人,在奪門之變的過程中,眼睜睜地看着徐友貞演主角,感覺自己好沒面子,就對徐友貞有了看法。

光有看法還不行,還得有辦法。那麽,有什麽辦法幹掉徐友貞呢?

這個辦法最終讓曹吉祥想出來了,太監想的辦法,絕對地太監化。他事先吩咐了小太監,埋伏在朱祁鎮的身邊,等朱祁鎮與徐友貞說話的時候,就全部偷聽下來,然後再把這些話四下裏散布。朱祁鎮發現宮中的密議居然盡人皆知,很是生氣,就下令追查,一查,所有的太監都作證說:“這些機密都是徐友貞散布的,他這人就喜歡四處散布國家機密……”

什麽,徐友貞竟然有這麽一個愛好?朱祁鎮氣壞了,從此不再搭理徐友貞。而徐友貞對此懵懂不知,還每天樂颠颠地在內閣跑來跑去呢。

未過多久,內閣上本,彈劾石亨和曹吉祥,說他們橫行不法諸多事。石亨和曹吉祥搶先一步,先發制人,哭訴內閣陰謀害他們。朱祁鎮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就吩咐把內閣中的徐友貞、李賢等人帶來,李賢辯說他們的奏章全都是事實,朱祁鎮卻說:“是事實你們為什麽不早說?”有此一言,徐友貞并李賢雙雙下獄。

卻不料,內閣剛剛進了天牢,就見東北方向烏雲翻滾,電閃雷鳴,狂風裹脅着雞蛋大小的冰雹,不由分說劈天蓋地地砸了下來。當時朱祁鎮呆了半晌,說:“難道老天爺對我的處理方式有意見嗎?有意見你提啊,搞這些狂風冰雹的幹什麽?算了算了,徐友貞就流放吧,還有那個李賢,提拔重用吧!”

明擺着,朱祁鎮這厮對一切都心知肚明,他只是借石亨并曹吉祥之手,将徐友貞趕出京城。放着這麽個政變天才在身邊,誰還能睡安穩覺?

徐友貞被清除了,下一個就是石亨。

朱祁鎮突然對石亨的态度冷了起來,這讓石亨說不出來地不适應。于是就對部屬們說:“大同的軍隊最是精銳,我侄子石彪是太同的守将,如果我們父子聯手,取天下易如反掌耳。”部屬童先聽了,非常激動,就說:“那咱們還等什麽?快點動手幹起來吧。”石亨道:“現在時機還不夠成熟,要等到所有的将領都換上我的人,那時候,這天下就是咱們的了。”

于是石彪暗遣十幾人入京,欲與石亨合謀,不曾想朱祁鎮早就盯着他呢,當即将來人全部逮住,交給錦衣衛一頓暴打,打出全部口供,然後下令逮捕石彪。

實際上,石亨說造反,只是圖嘴皮子上痛快,他這人雖然作戰勇猛,但對于皇室,卻是非常恐懼,急忙請罪。朱祁鎮趁機先捕石彪,不追究石亨,等過段日子,石亨嘴巴上又在亂說亂講,卻不知錦衣衛就蹲他家的床底下,早把他說過的話,一句也不少地報到朱祁鎮這裏。

這可就怪不得朱祁鎮不客氣了。石亨拿下,判處死罪。可還沒等到上刑場,石亨就在天牢裏郁悶死了。

蹲在石亨床底下,搜集到石亨謀反證據的錦衣衛,名叫逯杲。搞掉大将軍石亨,那意味着他人生的巨大成就,但是他并沒有因此而驕傲,而是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盯上了大太監曹吉祥。

曹吉祥趕走徐友貞後,眼見石亨死于大牢,情知自己在劫難逃,于是他小心行事,閉門不出,希望能夠逃過災禍。為防萬一,他就把侄子曹欽叫來,讓曹欽千萬要小心,不要落把柄于人。卻萬萬沒有想到,正是這個勸告毀滅了曹家滿門,原本是平安無事的曹家,就此弄出事來了。

話說曹欽回到自己的家,關起門來一琢磨:“我有沒有什麽把柄落在別人手裏呢?好像沒有,好像……”忽然之間他想起一個人來——家人曹福來。

這個曹福來,本是曹欽的家奴,後來光榮地加入了錦衣衛,做了一名百戶。因為工作繁忙,經常在外出差,但誰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不知道就算了,可是曹欽偏不,憑直覺,他認為曹福來多半是在從事對他不利的事情。

怎麽解決這個子虛烏有的問題呢?

曹欽的腦子一閃,想出一個超級怪異的解決方案。

他叫來曹福來的老婆,讓她去衙門報告,說自己的老公患了精神病,離家出走,不知下落——曹欽的這個怪主意,大概是想先給曹福來扣上頂精神病的帽子,萬一他指控自己的時候,自己就說對方是精神病,證詞不可靠……彎子繞得如此之大,其間的邏輯又是如此地詭異,就算是沒事,也非得弄出事來不可。

果然,錦衣衛逯杲聽說了這事,大為奇怪,心說老曹家這是搞什麽鬼?一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看來,只要我找到失蹤的曹福來,一頓暴打,多半就能夠弄清楚事情究竟。于是錦衣衛紛紛出動,滿世界去抓曹福來。

發現自己無事生非,果然弄出事來了,曹欽後悔得要死,一咬牙一跺腳,又幹了一樁蠢事——他自己先把曹福來找來,捉回家中,打了個半死。

錦衣衛逯軍越看這事越怪,最要命的是,禦史們也聽說了這事,也攪和進來上奏章,就連朱祁鎮都表态,他對失蹤的曹福來表示高度關注。

全亂套了。

曹欽終于發現,自己的腦子真的有問題,明明什麽事也沒有,現在弄得好像什麽事都有一樣。怎麽跟人家解釋呢?如果說自已腦子不靈光,那別人是不會相信的,要不……

要不幹脆就造反吧。

“等造起反來,估計就沒人注意到我的腦子有毛病了吧?”曹欽想。

(16)終成帝王大智慧?

淩晨時分,曹家大院突然傳出一片吶喊之聲,只見一群烏合之衆,在曹欽的帶領之下,殺奔錦衣衛逯軍的家中。恰逢逯軍穿戴利索,正要出門上班,被這夥人一擁而上,當場砍得稀碎。

殺手團随即沖向幾個禦史家中,将禦史一刀兩斷,而後殺奔長安門,發現這扇門不好攻打,曹欽下令放火燒,不信燒不開你。正燒之際,後面的官兵數千人殺來,曹欽橫刀立馬,扭身大戰,忽然想起不如去攻打朝陽門——他這人腦子是真的有問題,這節骨眼上,朝陽門會大敞四開嗎?可曹欽不管這麽多,殺到朝陽門,發現門不開,就又殺向安定門,見這扇門也關着,就又轉向東直門、齊化門……不長工夫,內城九門,被這厮攻打個遍。發現哪扇門也打不開,曹欽很生氣,就回家了。

官兵尾随追來,曹欽憤滿地說:“都說我腦子進水,我今天就多灌一點水進去……”“撲通”一聲,投井自盡了。

老太監曹吉祥可倒了血黴,明明沒他什麽事,卻要承擔全部的刑事責任,被推出去千刀萬剮了。

搞掉了奪門之變中的所有功臣,而且手上居然沒有沾到一點血腥,朱祁鎮對自己的佩服,已經到了極點。不服不行啊,全都是對手自尋死路,只有自己是明君——這個就叫帝王大智慧。

朱祁鎮徹底成熟了。

下一個目标:袁彬。袁彬是哪個?就是朱祁鎮淪為也先的俘虜時,他身邊的人——另一個是蒙古人哈銘。袁彬不僅是幫助他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時刻,而且在朱祁鎮寒冷的時候,甚至用自己的身體來替他取暖。如此恩德,理應幹掉。

不幹掉還怎麽辦?難道把萬裏江山送給他嗎?一碗米養個恩人,一鬥米養個仇人。無法回報的情義,就只能跟你不客氣了。

怎麽個幹掉法呢?思路決定出路,辦法總比困難多。于是有錦衣衛跳了出來,強烈控告袁彬犯罪,對此,英宗表示了最大程度的憤慨,不予理睬,可是錦衣衛太歡實了,告個沒完沒了,于是英宗流下了眼睛,說:“你們必須還我一個活的袁彬。”

說出這句話,最深刻地表明了當時的密探政治,凡人诏獄者,有死而無生,錦衣衛考慮的不是你有什麽罪,而是用什麽法子弄死你。對此,朱祁鎮比誰都清楚,所以他才有這樣一句話。

袁彬人诏獄,果然又半死不活地回來了,朱祁鎮将他調到南京錦衣衛——這厮也當上了錦衣衛了。

終于沒事了,朱祁鎮總算是可以做他的明君了。

傳令釋放關押在冷宮中的建庶人。建庶人是大明帝國第二任皇帝朱允汶的兒子,朱棣推翻建文帝的時候,這孩子剛剛兩歲,眨眼工夫已經被關押了足足五十四年。奇怪的是居然有許多大臣堅決反對釋放建庶人,也不知這些人是怎麽念的書,書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建庶人釋放,實際上這個人放不放出來,對他來說都沒什麽意義,他生命中的全部記憶,就是冷宮中的囚禁生活。突然來到外部世界,心理的沖擊空前之強烈,結果大腦受刺激過度,還不到兩年就死掉了。

朱祁鎮讓自己跻身于明君之列的,是他堅決地廢除了活人殉葬制度——從朱元璋的時候起,一個皇帝死掉,就會拖着一大群年少貌美的妃子進墳墓,這個制度比較原始,而且像這種惡習,一旦開始就很難終止。而朱祁鎮明确表态,他死後,不要任何一個女人殉葬,僅此一項功德,就不枉他活上這一遭。

做完了這件事情之後,朱祁鎮心滿意足地坐下來,左看看,右看看,還有事沒有?沒事我死也……他死于1464年正月,亨年三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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