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枝薔薇
就連剛剛她聽到的那聲清脆的響聲, 也是他故意發出來讓她聽到的。
他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沒有走。
衛朝穿了件白色襯衫，袖口微微卷起, 露出健碩的小臂。他逆着光坐在牆上，一圈又一圈的光暈打在他身上，盛放看着，有些頭暈目眩。
盛放向前走了兩步, 掃了一眼斑駁的牆壁, 說：“這牆已經很多年了, 都已經老化了，昨晚又下了大雨, 很危險。你坐在上面幹什麽？”
她擔心, 這多年沒有修葺的牆壁加上昨晚雨水的沖刷，可能會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衛朝晃了晃手裏的破碎啤酒瓶和沾滿了水泥的砌刀，說：“砌牆。”
“砌牆？”盛放有些不解。
“正如你所說, 這牆已經老了, 而且這個高度, 只能防君子。有心之人, 輕而易舉就能翻過來。我剛剛收拾小院的時候, 發現了這些空的啤酒瓶和小半袋石灰, 就想着幫你把這牆砌高一點。”話落，他又低頭忙活起來。
盛放叮囑了一句：“你小心點兒, 別再劃到手了。”
“嗯, 多謝。”衛朝低應一聲，忙完手上的動作, 又擡眸看了她一眼，說：“現在日頭正盛, 你別在這站着了，先進去吧，我馬上砌好了。”
說話間，他蒼遒有力的胳膊舞着砌刀，三兩下就把手上的碎玻璃片砌在了牆頭上。
衛朝已經在小院忙活了一上午，他後背的襯衫盡數被汗水浸透。小風一吹，衣角晃動。盛放站在下面，剛好可以看到他被汗水浸透的脊背。
一想到他忙前忙後，爬上爬下，只是為了讓這她…讓這小院更安全一點，盛放的心裏就暖洋洋的。
衛朝又砌好了一塊，一擡眸，見盛放還在那兒站着，他又低笑一聲，說：“太陽很毒的，小心一會兒曬傷了。先進去吧，我馬上就下來了。”
衛朝說完，擡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他擡起的手臂，在他的臉上形成一道陰影。借着這t道陰影，盛放才看到他有些幹燥的唇.瓣。
“那我先進去了，辛苦你了。”盛放乖巧應下，轉身回了房間。
她洗漱完，煮開了一壺水，晾涼，給衛朝備下。
盛放把昨天從超市買的東西又重新整理一番，把僅剩的兩塊面包拿了出來。除了這兩塊面包，就只剩下茶幾上的兩塊壓縮餅幹可以吃了。
壓縮餅幹是衛朝帶來的，盛放沒有碰。她看着僅餘的兩塊面包，默默嘆了口氣。
看來，今天她必須得進趟城了。
如果沒有昨晚喬洋那檔子事，她原本就打算今天外出購買食材的。可她一想到出門得從喬洋家門口路過，她就渾身都不舒服。
衛朝進來的時候，盛放正托腮坐在沙發上，看着茶幾上的兩塊面包，神色恹恹。
“在為今天的午飯發愁嗎？”話落，他走到茶幾前，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
盛放下意識點了點頭：“是啊，只剩下兩塊面包了。”
話落，她把一早就給他準備好的水，推到了衛朝面前：“辛苦了，喝水。”
“謝謝。”衛朝也沒有拘着，道了謝，端起茶杯，微微仰頭，咕嘟咕嘟就是兩口。
盛放也微微仰頭，看着他稍顯鋒利的下颌線和上下滾動的喉結，心神慢慢蕩漾起來。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一顆小石子兒，猛然掉進了平靜無波的水面上，泛起層層漣漪。風一起，漣漪散開，整個水面都在震顫。
衛朝看過來的前一秒鐘，盛放把眼神挪開了。她半垂着腦袋，也端起一次性的紙杯子，輕抿了一小口。
“嘶。”盡管她已經晾了好一會兒，可喝下去還是有點燙。
“燙到了？”衛朝放下水杯，低笑一聲。
盛放點點頭，看了他一眼，他的水杯已經空了。這水還這麽燙，他是怎麽喝下去的。她微微仰頭，問了他一句：“你不覺得燙啊？”
衛朝搖搖頭，沒有說話，眼底還暈着一抹淺淡的笑意。他重新倒了一杯水，在盛放身旁坐下。
剛剛，他那一杯‘涼白開’下肚，腦門上又重新生出一層汗。
頭頂的老式吊扇吱呀轉着，源源不斷的涼氣打在他身上，他坐在沙發上，甚至還能聞到她身上那股若隐若現的果柑和松枝的清香。
衛朝原本有些燥熱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你下午有別的安排嗎？”話落，盛放把其中一塊面包放在了衛朝面前。
“沒有，怎麽了？”衛朝偏頭看着她。
“那你能不能陪我去趟堰西？我想去買點東西。”盛放面容有些忐忑，她不确定他會不會情願陪自己多跑這一遭。
衛朝沒有第一時間作答，他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盛放也意識到自己這個要求有些強忍所難，又補充道：“如果你覺得為難，就當我…”
不等她把‘沒說’兩字說出口，就聽到衛朝應下了她剛剛的話。
“好。”
“真的？”盛放有些不确定，又重新問了一次。
衛朝點點頭，放下水杯，微微側着身，看着盛放的眼睛，說：“嗯，真的。剛好我也想買點東西。”
“太好了，那我們吃完飯…”飯字還沒有完全說出口，她瞥了一眼茶幾上的面包，又說：“那我們吃完面包就出門，好不好？”
“好。”衛朝沉沉應了一聲，目光卻遲遲沒有從盛放的臉上移開，眼底隐隐帶着一抹寵溺。
盛放沖衛朝笑笑，撕開面包的包裝袋，面包的麥香瞬間充斥在她的的鼻息。
她剛準備遞往嘴邊，注意到衛朝的視線還停留在她的臉上。
更為确切的說，她是不确定衛朝是在看她，還是在看她手裏的面包。
她剛剛張開的嘴巴，又慢慢閉上，把面包舉到衛朝面前，又乖巧又伶俐：“給，你先吃。”
衛朝垂眸，瞥了一眼離他嘴巴僅有一寸的面包。呼吸間，麥香直沖鼻腔。衛朝下意識屏息，他有點抗拒這個味道。
一擡眼，他又看到盛放滿懷期盼的目光，拒絕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謝謝。”衛朝道謝的同時，擡起手，正準備接過來。
忽然，盛放又把面包拿遠了。
“這一個面包你肯定也吃不飽，不然我們現在就去堰西吧，我請你吃好吃的，怎麽樣？”
話音未落，盛放注意到衛朝擡起撲空的手，讪讪一笑，又重新把面包遞到了衛朝手裏，說:“你…先吃。”
“謝謝。”衛朝倒是沒有覺得尴尬，他是真的有些餓了。盡管如此，他的吃相卻并不粗魯，甚至有些儒雅。
盛放也看出他是真的有些餓，默默拿起他面前的另一塊面包，幫他打開，在他吃完最後一口的時候，又把這塊新的遞了上去。
衛朝下意識擰了擰眉，但還是接了過來，并再一次同她道了謝。
盛放已經習慣了他極其紳士的說話方式，只是沖他笑笑，伸手把他喝完的水杯拿了過來，給他的杯子續滿了水。
“你不吃嗎？”衛朝沒有立即吃第二塊面包，他又問了盛放一句。
盛放看着他手裏的那塊面包，下意識吞了吞口水，最終搖搖頭，說：“我不餓，你吃。”
她的飯量可是很小的，這一塊面包下肚，待會兒可就吃不下她想吃的蟹黃包和水晶蝦餃了。
于是，在盛放熱切的注視下，衛朝吃完了第二塊面包。
其實，衛朝是不喜歡吃面包的。甚至可以說是讨厭。
他和父親剛到國外的那幾年，父親終日忙着大使館的工作，根本顧不上他。為了圖方便，一日三餐備下的幾乎都是面包，他早已經吃膩了。
可剛剛盛放把面包遞到他嘴邊的這一刻，他忽然感覺，面包這種東西，似乎也沒有那麽讨厭了。
衛朝吃的優雅，看的盛放也有些餓。可是她滿心都是堰西小吃街上的美食，根本吃不下這面包，索性不看。
“你慢慢吃，我去收拾一下東西，等你吃完，咱們就出門。”
“好。”衛朝應聲後，盛放起身，越過衛朝，進了小隔間。
盛放從行李箱裏拿了好幾件衣服，選來選去，最終決定穿那件及膝的白色連衣裙。
她也是有小心思的，衛朝今天穿的剛好是一件白色襯衫，而她這件裙子的面料，剛好和他襯衫的面料差不多。
白色襯衫和白色襯衫裙，有點配。
半個小時後，盛放從小隔間出來了。
衛朝已經吃完了面包，安靜坐在沙發上，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衛朝就淪陷了。
她總是能帶給他一種不一樣的感覺。無論是在火車上的驚鴻一瞥，還是電梯裏的不期而遇，
但論驚豔，還是這次。
她身上的配色很簡約，黑白配。
一襲白色連衣裙，一雙啞光黑皮的馬丁靴，原本的披肩發也被她束成了兩個小團子，古靈精怪的，可愛又不失…
衛朝偏着腦袋想了一瞬，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詞——性.感。
對，就是性.感。
盛放此刻，就是可愛又不失性.感。這并不是指身材，而是她身上獨有的那種氣質，清而不冷，嬌而不媚。
她的臉上，隐隐帶着些未被社會打磨的稚嫩和青澀。
衛朝一時看的有些呆了，盛放和他對視一會兒，終是忍不住敗下陣來，先他一步移開了眼。
盛放軟糯糯開口，詢問：“為什麽這麽看着我？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抱歉，是我唐突了。”
衛朝回神，但他并沒有把目光從盛放身上移開，依舊看着她的臉，少了幾分熾熱，多了一些溫和。
盛放揚起一張笑臉，沖他笑笑，說：“沒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