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原本的內景天地不同,一俟修士晉升洞天,內景天地演化為本命洞天之後,其大小便有成千上萬倍的增長,且真正道基所在,也不似元嬰修士等的內景天地一般,只能在玉池中央立起高臺,可以用無數手段遮掩藏匿,這也是因為洞天中難免有人出出入入,不似從前一般,只有僚屬才會被納入內景天地,如今或有客到,或有附屬部族入內修持,倘若格局太過死板,于征伐中也多了一絲顧慮。待到合道之後,周天中是否展露道基,便随道祖自身心意了,已是到了道祖這個階位,若是被外人潛入到大道周天之中,還無有一絲察覺,那麽道基在哪,其實也無關緊要。
不過若是方才成就洞天,內景天地雖然擴張了若幹倍,但除卻晉升時,駕馭境界之外,神念尚有餘暇采掘靈炁,擴張成形的洲陸之外,其餘部分仍是從虛無中慢慢編織地火水風幾大元素,織就陸地,因此洞天也是慢慢擴張,初始時區域尚小,以衆修士的神念,或是感應之間,便可探到盡頭。那麽不論這洲陸部分多麽華美,便仍算是露怯,也顯示出自身神念的大概水平。多數洞天在這個階段,都不會輕易邀人入內做客,阮慈落落大方,餘者也便從善如流,姜幼文一步踏入,先是左顧右盼,後又啧啧稱奇,道,“到底是未來道祖,處處都和我們不同。”
莫神愛和他站得頗遠,似是要表達自己和姜幼文本就十分不睦,只是因為阮慈之故,才勉強湊在一起,她看了一番,笑道,“你取巧了,借用虛影映射此間,這裏是南鄞州的模樣,你不嫌晦氣麽?”
阮慈笑道,“南鄞州陸沉時已非這個樣子,洲陸複原之後,便恢複上古舊觀,沒什麽好忌諱的。況且此時虛實之間若是差異過大,也會危害洲陸穩定,不是我取巧,不得不為耳。”
其實除了莫神愛之外,其餘人連這裏和洲陸虛影一模一樣都看不太出來,此時聽了二女對談,方才知道底裏,阮容笑道,“原來如此,我還道你這裏和……和那位差得也太多了,他那洞天,要窄小了許多。”
她大約是此中唯一一個見過初生洞天的元嬰修士,所見的自然是柳寄子,阮慈笑道,“怎麽不見他呢?”
她剛回琅嬛,便和王真人一起又辦了這麽一件大事,無暇他顧,并不知柳寄子如今處境,此時便對衆人道,“這裏因借了虛影衍生,到底是一方洲陸廣闊,其中因果氣運又是多年未有人前來摘取,頗孕育了一些物華天寶之地,在洞天之中,亦是有所體現,不過這些如今對我也是無用,你們且自行浏覽,挑到哪裏,此後便做你們的洞府罷。”
從南鄞州陸沉算起,距今也有數千年了,若是恢複上古,那更是無數年來的積攢都在其中,這些元嬰修士固然也得到宗門傾力培育,但機緣誰也不會嫌多,更何況其中或還有些上古隐秘,因此衆人都頗為興奮,姜幼文最是刁鑽,此時突然飛到莫神愛身邊,炯炯望着她道,“你若不為我挑一處好地兒,我便緊緊跟着你,你瞧上了哪裏,我都先占了去。”
莫神愛一身修為,多在一雙眼上,攻伐手段無法和姜幼文相比,聞言大為生氣,立時對蘇景行道,“小蘇,你和沈七聯手,先打這個潑皮青頭一頓,打得我開心了,我便給你們挑一處最适合做雙修洞府的所在。”
姜幼文頓時也動了火氣,也開出價來,四人做了個局便開始博弈,李平彥在一旁似欲調停,卻又不知如何下手,這邊齊月嬰、秦鳳羽以及遲芃芃三人,卻見天錄站在遠處沖她們晃腦袋,便悄無聲息随它而去,莫神愛神目雖然靈驗,但天錄乃是阮慈愛寵,自然也知道不少私淑寶地,可以供她們挑選。
阮慈和阮容攜手并立,望着遠處的熱鬧,不由相視一笑,王真人一聲兒不言語,身形逐漸淡去,阮慈見阮容側顧,便道,“別管他,天錄溜號,他又是愛操心的性子,便代我去鋪排那些寶庫、洞府了。”
阮容其實是擔心王真人不悅,聽了阮慈解釋,知曉王真人對阮慈的寵縱,甚至略嫌過分,方才釋然,阮慈又攜着阮容的手臂,笑道,“容姐,雖然我這處的洞府你多數也用不上,但我還是為你留了一處,不用你揀選,若你和柳寄子有了口角,便盡管過來我這裏,我幫你罵他。”
阮容自是不必來她這裏尋找機緣,她是洞天道侶,還是情祖應身,柳寄子和她是性命交修,二人道途糾纏,遠勝一般道侶,她連林掌門的七星小築都不必回的,但阮慈一番心意,仍是令她受用非常,微笑應下,道,“若非你晉升洞天,我如今也少回門內,本體都随他在天中游歷,他要尋一處風水寶地,将洞天落地,到如今還沒選中呢。”
柳寄子是在青華萬物天成就洞天,但那處只是機緣所在,若說因果氣運,聯系并不強烈,而且青華萬物天極為特殊,也不易建築聯系,他的洞天便并未和周天聯系,這般久而久之,缺少和實數的交換,對洞天生機很是不利,除了阮容能借助道侶身份出入之外,其餘人物都難以順暢交換,柳寄子既然回來琅嬛周天,和周天鏈接也是遲早的事。阮慈還以為如今洞陽道韻已無餘力,柳寄子或會遁出琅嬛周天,帶阮慈離開洞陽道域。見阮容這樣說,便知道他主意尚未更改。也是微微點頭,道,“他是心高之人,自然要從容挑選。”
又問道,“謙哥呢?他去了何處,忘憂寺還是燕山呢?我這裏也給他留着地方呢。”
她回到周天之後,便将阮謙帶去金殿,此後二人便已分開,不過阮謙受了重傷,修為也在金丹期,這次聚會無論如何都是趕不及的。阮容道,“謙哥如今正在燕山修行,魔主本有意收他為徒,被謙哥婉拒,卻依舊十分看重他,還授了他兩卷天魔令功法,在燕山地位不低,只不知魔主是何用意了。”
阮慈道,“魔主自然對極惡大道也有濃厚興趣,這次琅嬛大劫,白劍若是露面,便要小心了。”
她并未提起燕山一脈可能是洞陽化身道統的懷疑,畢竟沒有真憑實據,此事不宜廣為流傳,否則反而會為洞陽道祖提供因果。聽說阮謙在燕山有了栖身之處,感應中他似乎對此也很是滿意,便知曉他到底有些傲性,不願攀附姐妹二人,此時這去處正适合他。便微微點頭,道,“這般也好,謙哥在燕山也不會少了機緣的,他離我甚遠,血緣又近,各方勢力想要落子,都會先去試探他,這便是他的機會所在了。”
阮容輕聲道,“情祖已在我身上落子,柳寄子曾是洞陽化身,謙哥牽扯了白劍的因緣,你讓各方道祖都來琅嬛周天取青華萬物天的殘片,眼看大劫将臨,他們落子的速度也會越來越快……”
她有些憂慮地望向遠處那團團靈炁,姜幼文和莫神愛撕擄了半日,不知為何,忽又同仇敵忾起來,要和蘇景行、沈七争搶那最好的洞府,此時一邊拌嘴,一邊相攜而行,蘇景行和沈七的遁光卻是早去得遠了。阮容道,“在此之前,我們不知能得幾分進益,在大劫之中,可否起到助力呢。”
見阮慈一時不答,只是頗覺有趣地望着二人的遁光,又道,“他們倆也是有趣,吵吵鬧鬧,彼此厭惡,但兩個化身卻也是從天外甬道處同道來此,好像不結伴而行,還會遇到什麽危險似的,如今多少人還有誰能奈何得了他們呢?”
阮慈也是會心一笑,這方才收回眼神,笑道,“若說成就洞天,只怕在大劫以前,已是無有機緣,如今兩大周天本源都在收斂力量,做劫前最後的準備,不會再有足夠成就洞天的氣運起伏了。”
她這般定論,阮容也不詫異,而是颔首贊同,顯然柳寄子也做這般想,她本體身在海外,化身卻行動自如,這非得是和柳寄子神魂交融才有的神通,阮慈此時等于是和兩個人交談。她又道,“但不能成就洞天,便不會有用嗎?未必如此,我們各有各的用處,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瞧周天變局,說是道祖謀算,但最終出劍之人,謝姐姐她不也只有元嬰修為?”
她這般說來,似乎心中已有成算,阮容卻是不會追問,只是神色略松,又聽阮慈提到謝燕還,阮容呼吸也不禁一頓,片刻後方才緩緩道,“她……雖然狠辣,但氣魄也的确令人佩服,只是如今被困在白劍道域之中,還能回得來嗎?若是不能,此局開始有她,結尾卻少了這麽一個人,未免也有幾分寂寞。”
阮慈點頭道,“她應該快回來了!只是……”
“回來的她,還是她嗎?”
二女不由又望向了洞天中沒有一絲陰霾的青空,似是要透過這層青空,望見天外真實的道韻屏障。此局即将終了,謝燕還也該回來了,此時,她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