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阮慈成就元嬰,諸天風雲湧動,僅從她一次出行,便可知道多少修士雲集在琅嬛周天之外,明裏暗裏,想要将手插入琅嬛周天,甚至是在她身側埋下隐子,以便日後發力。可以想見和她結下因果的諸位友人身側,真不知有多少域外修士的影子。只是沒料到白劍尚未成就道祖,竟也有此布局,阮慈奇道,“但……這不對呀,白劍可能藏身大玉周天,可大玉周天哪來這麽熱鬧的景象?難道謝姐姐離開琅嬛周天之後,竟是真靈穿渡時間,來到了過去未被洞陽占據的大玉周天,欲要藏身過去,擺弄思潮,為大玉周天的洞陽道韻也埋下隐患?那麽此時占據大玉周天的道祖又是誰人呢?是誰布置了這樣的道韻屏障?”
她想要跟随謝燕還重入周天,看個究竟,但卻無從得入。王真人搖頭道,“進不去了,這入口要感應神魂、靈炁、道韻等等維度中至少一種,才會開啓,我們中隔了時間障壁,無法交互,能出而不能入,要想再進,只能等下一個修士入內方可。”
茫茫宇宙,又哪有那樣碰巧,剛進了一個,又來一個?若是耽擱得久了,便是再行入內,謝燕還早已鴻飛冥冥,不知去處,王真人的法力也不知能否支持後續的尋找。時機已去,不可複還,阮慈雖然遺憾,卻也知道不可眷戀,見王真人推算已畢,便伸手由他牽起,被他道韻裹住,四周雲霧再起,神念剎那間仿佛橫渡到了無窮遠處,卻又仿佛只是邁出了小小一步,便從彼岸回歸,阮慈更增許多感悟,暗道,“或許在雀兒看來,宇宙虛數也是渾然一體,否則他萬難參悟出此等神通。”
這樣的經歷,都會傳遞回洞府中坐關的本體之上,不過他們一道前往異域周天時,在琅嬛周天的化身便陷入沉睡,直到此時主體神念回歸,方才重又獲得生機,這也是這等化身的弊端。尋常修士未到洞天境界,神念都無法突破洲陸大陣,如瞿昙越能派遣化身先行來到南株洲,或者楚真人化身在南株洲一呆就是八百年,這都是功法特殊,又或者法力超凡的體現。阮慈本體一面參悟這些周天中極為罕見的體悟,一邊向王真人放出思緒,盼他解惑。
王真人傳來一段情緒,令她稍安勿躁,随後過了一會,便又将她神念一扯,移往氣勢場中。阮慈微覺納罕,但仍随其而去,不過此次卻不同于異域遠游,還有足夠餘力照料各地化身。
此時實數之中,雖然并無過多變化,但各地道宮的天星寶圖之上,卻接二連三有寶光亮起,上清門之上,一枚大星寶光照耀,汩汩放出毫光,呼應諸多氣勢彙入,上清門內諸多法相半明半暗,率先注入靈機,太微門提燈巨人也将目光轉過,便連重洋之外,東南西北各大洲陸,也有法相呼應,只是距離遙遠,殊為不易,動靜要比中央洲陸更大得多,南株洲寶蟾吐出一枚寶珠,在南株洲上空點燃光柱,以此為根基,南方各洲上空,陸續有光柱亮起,其餘三個方位的海外洲陸,亦然如此,中央洲陸星圖上方,收攏諸真神念,隐約造就一方宮殿,其中各有座次,三大蒲團居于上首,其中上清門居中,太微門其次,而青靈門的蒲團則略微偏下,其下則各分地域,大多洞天修士身形隐約,唯有法相在其身後時隐時現。
阮慈放眼望去,只見洞天約有百餘,神念顏色不同,法相強弱也可模糊感應,不過此處彙聚的乃是其部分神念,而且彼此多有保留,更多的信息卻也無從捕捉。不過此地交流,無需言語,各憑神念便可,衆真都傳遞出一股思緒,已知王真人所發召集和周天大劫有關,卻還是不知底理,因此衆真思緒多以好奇為主,王真人也不啰嗦,神念一動,便展示出一幅星圖,正是二人此前在異域周天之外所見。
這星圖在大殿上方肆意招展,星宿便仿佛正在身邊,諸多真人身上神念之色連閃,法相也由模糊變得清晰,顯然是投注更多力量到此,運轉天星術全力解析星圖,阮慈在王真人身後看去,那些法相清晰強盛的,多數都是她已知曉的上法洞天,其餘中法洞天也有一些修有天星術,下法洞天則只能耐心等待。燕山方向,只有魔主那團黑氣,以及太史宜法相中那無窮山水正在運轉星術,可見燕山的上法洞天也就只有魔主一人,其餘中法洞天,也只有太史宜修持了天星術。
反觀上清門,上法洞天竟有三人之多,林掌門、王真人以及徐真人,均是上法洞天,秋真人、麗真人、歐陽真人等,也都修持有天星術。吳真人有資格參與門內博弈,應當也是中法洞天,但不知為何卻并未修持星術,也是異數。
太微門方向,上法洞天也有兩人,青靈門便和燕山一樣,只有一名上法洞天,但其中法洞天數目不少,而且人人修有星術。其餘門派,竟連一個上法洞天都無,多是中法成就,如金波宗那洞天老祖,便是下法洞天,哪管平日裏在後輩面前多麽深不可測,此時也只能攀附骥尾,耐心等候,根本就沒有自行發聲的能力。
衆真能從星圖中解讀出的信息,自然各有不同,也不乏謬誤,各将感悟化為思緒,打在星圖之中,王真人亦彙入自己的解讀,只見各種思緒,在星圖中沖撞拼殺,仿佛在較量誰更靠近宇宙本真,諸位洞天都是漠然觀戰,并不曾助戰。過得許久,各色調和,形成最終解答,衆真方才齊齊探出神念,往其中沉浸而去。
阮慈雖是元嬰修為,但身負東華劍,也有資格參與盛會,其被王真人攜在身側,和她處境十分相似的還有燕山方位的徐少微,她還是上清弟子,卻被太史宜帶在身邊,上清門衆人也不以為意,看來她和太史宜的關系遠比阮慈所想得還要更加親密。不過此時對徐少微,她的觀感已頗為淡然,無有什麽好惡。只是略一張望,便也将神念沉入思緒之中。
那思緒之中,含有幻象萬千,俱是經過衆真群策群力,所演算出的未來之中最有可能成真的景象,但即便如此,未來千變萬化,這些‘最有可能’也不過是縮小了大致範圍,仍有無數畫面飛舞,而且不乏彼此矛盾之處。衆人只能盡各自神念歸納推演,是以倘若神念不足,便是來此也是無用,和之後被人轉告沒有差別。阮慈神念雖較洞天還有所差距,但有王真人眷顧,且她修有感應法,也不無補益,從那無窮幻象中直見本真,心頭當即警鐘大作,輕呼道,“怎會……”
卻見那思緒之中,竟将當日道祖摩擦推演出了幾成真實,只是三名道祖的面目均都十分模糊,言語也無法識別,但大道中的規則動蕩,卻是分毫不差地重現了出來,便連洞陽道祖隐去以前,将大玉周天加速的畫面,也推演得惟妙惟肖。非但如此,更是将大玉周天與琅嬛周天相撞的時間點,都推測得八九不離十。
——便只在三五千年之間!
時間已經不多了!
剎那間,衆人均已明了王真人召集群真的用意。三五千年之間,大劫将臨,琅嬛周天必然将會有個結果,事已至此,最多還能再養出一代洞天真人,便是琅嬛周天的全部戰力,而大玉周天得到道祖眷顧,準備得必然會比琅嬛周天更加充分。
琅嬛周天也應拿出自己的應對之策,而在此之間,洞陽道祖恐怕亦不會有太多餘力幹涉周天內的變化。其道敵正聯手追索,只怕其稍一露面,便要遭到讨伐。再說命祖、時祖都封鎖自身大道,其影響琅嬛周天的途徑,無形間已少了兩條。大劫來臨之前,琅嬛周天也可以騰出手來,盡情布置自己的後手。三五千年,稍大的謀劃怕都來不及,不論是大玉周天還是琅嬛周天,能做的調整都十分有限,這一點倒是對琅嬛周天更為有利,畢竟其在周天之外的手段便只有謝燕還一人,出入自由的大玉周天,虧損更大。
不過,三五千年,對琅嬛周天來說依然是極為不利的消息,洞陽道祖之所以以此為反制,可見其已經開始真正忌憚阮慈這未染洞陽道韻的未來道祖,不再寄望于污染阮慈靈機,而是要将其扼殺在未成道以前。時之道祖因此被迫封鎖時間川流,只怕連阮慈也無法從時間穿梭中再行得利,但三五千年,只怕連元嬰修到洞天都不足夠,倘若阮慈還堅持自身大道,而不是修成青君化身,重拾生之大道,那麽她也就注定在三五千年之後,随着琅嬛周天一道灰飛煙滅。
上境修士要你如何,你便是推了這一次,又怎逃得了下一次?
恍然間,阮慈竟是想起孫亦自述歷險時的心路,不錯,太一君主要複活青君,因此才對阮慈鼎力相助,但阮慈卻另辟蹊徑,滅殺了青君阮慈,毀去自己成為轉世身的可能,他随即封鎖時間川流,如今一步步你推我拉,局勢發展至此,阮慈想不重修青君轉世也不行了。
自從阮慈出世以來,雖然只在中央洲陸修行,迄今只去過南鄞洲一次,但其藏身過去,攫取因果,以身合道,道韻借思潮之力遍布萬古周天,對時間線的改易,卻已讓她在洞天修士中聞名遐迩,衆人對她身處局勢都有一二了解,神念在大殿上空縱橫交錯,也有修士在催促她迅速轉煉生之大道,也有修士卻以為尚未到絕境,倘若琅嬛周天能擊潰大玉周天,阮慈仍有合道希望,若能借助周天大劫,竊取這其中原本屬于洞陽道祖的大量氣運,或可借此成就道祖,将琅嬛周天從洞陽道祖手中讨要出來。
這些思緒倘若形成一致,那麽便會醞釀出一股力量,給阮慈自身帶來壓力,倘若順其行事,無形間便可獲得這些洞天真人給予的氣運,而倘若要與之相抗,在氣勢場中的壓力無時無刻,需要分神抗衡,于自身修行多少有損。這便是當時掌門支持謝燕還破出周天之後,所要承擔的壓力,若非楚真人以身相代,而阮慈很快在結丹時成就未來道祖,林掌門布局得到衆洞天認可,他如今氣勢也不可能如此旺盛。還好此時衆真莫衷一是,尚未有主流思潮浮現,唯有對抗洞陽的基本立場一致,而王真人又抛出另一副畫面,便是謝燕還藏身母棺,沒入異域周天的那一幕,同時震動靈機,向衆真發問道:
“留下這段因果線的高修,是敵是友,可否任其在周天內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