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光明普照,萬法辟易!
剎那間,凡是能夠領悟到道韻的修士,都感受到一股莫大的迫力,即使清善真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衆人身上,但燈光之中,其餘大道法則仍在不住顫動溶解。還好本地皆是太微門修士,天然對天地六合燈的光芒感到親近喜樂,只有莫神愛身形上方,多出一道虛影,仿佛是萃昀真人一道化身在此,為愛女遮去燈光,饒是如此,莫神愛也是盤膝坐定,仿佛一心沉澱,絲毫也不敢打望外頭的景象。
至于上清、青靈門的訪客,則各有洞天靈寶護身,雖然也覺不适,但并不足以将衆人定住。周晏清和阮慈關系不惡,風波平磬發出的波光中,不但籠罩了阮容,還将沈七、姜幼文護在其中,靈機伸來,還想将阮慈拉進去,卻被阮慈婉拒,她也想要試試看在這般道韻風暴中,自己是否有自保之力。
清善真人正在全力施為神通,雖然不會對她特別留情,但也沒有什麽惡意,這正是極好的試煉機會,阮慈也不願錯過,将道韻持定手中,汩汩放出,徐徐和那光芒博弈,便仿佛在和大道法則對話一般,用神意溝通,想要找到一條彼此共存的路子。
雙方本不存敵意,清善真人或許也不乏稱量試探之意,那道韻光華初始時咄咄逼人,仿佛除卻臣服之外,便沒有第二個選擇,但見阮慈周身道韻,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應對得極是從容婉轉,并無絲毫煙火氣,也就逐漸息了怒火,不久雙方便嘗試着在博弈中取得流動的平衡,此事說來簡單,但倘若阮慈對道韻的駕馭少了一分自如,便很可能激怒燈光,惹來更大的壓力。
至此,雙方已形成默契,阮慈這才有餘力往外觀照,此時在實數之中,便是凡人也可看到遠處有隐約光束在照耀,而修士眼中,則可以看到通天徹地的光芒,上照九天,下照九幽,連道韻屏障都被照得現形。但在領悟了多重維度的修士看來,這天地六合燈最讓人畏懼之處,卻是其不但照徹實數,而且連虛數也在燈光籠罩之中,虛實屏障,在清善真人全力施為之下,竟被照得仿若通徹無物,燈光沒入虛數之中,正在不斷滌蕩某種莫名之物,那莫名之物在燈光之中,就猶如絲絲縷縷的污穢,在燈光中不斷析出消散。
倘若是一般修士,最多也就只能看到這裏了,此物究竟是什麽,他們是并不明白的,一旦知曉,便有被此物憑依附身的可能。也是因此,這燈光對所有人都呈現壓制之姿,便是為了防範此物通過目光感應,轉移到觀者神念之中。只有阮慈這樣深知底細的重要人物,才知道清善真人燒灼的正是白衣菩薩送來的思潮之力。自古以來,思潮之力便是極為隐秘,最難根除,但清善真人卻是憑借絕大神通法力,做到了這件事!
也合該他攫取此地氣運!
如此神通之下,無垢宗便有數名洞天,也是無力反抗,青山綠水在光芒中仿佛化為一卷扭曲的山水畫,在燈光中卷翹起來,被燈光反複沖刷,滌蕩出無數污垢。清善真人高踞浮宮之中,居高臨下,審視山門,便仿佛神只一般,令人莫名生出膜拜瞻仰的沖動,也忍不住為此地空間惶恐,在如此天威之下,連實數都顯得脆弱起來,此地實數,當真能承載得起如此威能嗎?
這一問并非無的放矢,此地空間本就破碎不堪,在這煌煌神威之下,多處裂紋更甚,甚而有形成玄洞的征兆。正當此時,磬聲幽幽,從大陣中緩緩傳出,卻是恰到好處地将那搖動實數穩住,正是上清門的風波平磬!
兩大盛宗,一旦聯手,天下間能夠正面直撄鋒銳的宗門只怕還沒有建成呢,無垢宗山門方向,三道幽光閃過,卻是洞天菩薩紛紛現身,沖清善真人方向施展一禮,嘆息聲中,趺坐結印,仿佛已是完全放棄了反擊的念頭。
浮宮一側,那七寶玉芝的吉祥光華幽幽刷下,三人身側氣運絲線陡然由暗轉明,連向三名菩薩締造的小小佛國,天地六合燈的光芒如影随形,順着氣運照透佛國,又有不少黑光被逼出佛國,清善真人語調淡然,聲音卻是滾滾而出,猶如雷鳴,道,“天下大事,尚未可決,南鄞流毒,卻無存身之處。”
其似乎在解釋自己的立場,又似乎在催逼天下宗門,這話并非只在中央洲陸流傳,在青靈門七寶玉芝相助之下,竟是倒映進了天星寶圖之中,化為文字,在寶圖中激起一圈圈波紋,往外洲擴散了開去!
重洋之外,那數十洲陸如響斯應,紛紛散出波紋應和,便是中央洲陸之上,幾乎所有能夠駐留星圖的法相也都發出波紋,應和擎天三柱的倡議。中央洲三柱聯手,所言便是琅嬛周天毫無疑義的真理。有資格留存星圖的法相也都知曉其意,周天大劫将臨,究竟是順應道祖之意,和大玉周天分出高下,還是另辟蹊徑,将琅嬛周天從星軌中推走,又或是更加激烈的反抗方式,諸位洞天尚未達成一致,也毋需現在就達成一致,但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便是南鄞洲秉持的此戰必敗,便不做掙紮,做戰敗後打算的思潮,在周天中根本無有容身之處,必須将其完全剿滅,若有反抗,便有如南鄞洲,乃是被徹底抹殺的下場!
得衆法相呼應,又有七寶玉芝聯絡天星寶圖,風波平磬穩定寶圖波動,浮宮之中,清善真人緩緩伸出長指,向上一指點去,天星寶圖上,那巨人緩緩提起手中寶燈,發出一聲充滿奧妙的玄奧法音。
‘臨’!
這一剎那,寶燈綻放光華,和實數中燈光呼應,在寶圖中借由波紋,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只要波紋蕩漾之處,便将燈光接引過去,琅嬛周天雖然廣闊若此,但也沒有絲毫鬼域是燈光無法照徹,便是幽冥二洲,幽影中也隐隐浮現出兩股力量,将燈光納入,在黑暗中隐現光華,此情此景,真乃是山海光明、幽煉三商,周照無極、長樂未央!
若有若無間,仿佛有那隐約難尋、捉摸不定的慘叫聲在虛實之中同時響起,無數黑氣在光芒中蒸騰出來,化為烏有。阮慈甚而在光亮中仿佛見到了虛數中那混亂之極的景象,這一刻連虛數都被照透,她更是隐約見到了一只蜘蛛,怔怔地盤踞在一片情念海邊,透過那化為透明的虛數屏障,打望着人間光景,又有兩名少年,身影在極遠處一閃即逝,她心中不禁好一陣欣慰,“胡闵和胡華,他們還活着,還在往前走……”
還有那黃掌櫃,它能否想到這萬古風波,這籠罩天上天下虛數裏外的燈光,正是由他而起呢?或許他一直以來都很痛苦,但這一刻也有那麽一絲由衷的安慰罷,琅嬛周天自古不敬,這大不敬,便正是由他心中散逸開去,反而成了實數中的主流,反過來清掃人心中的恭敬!
阮慈心中,百感交集,卻也不由有一絲擔憂,清善真人威能如此,只怕距離合道已是相去不遠,也不知……
她不敢也不願再想下去,只相信清善真人必有安排。仰觀寶圖時,見那百餘神物之中,只有自己的東華劍始終釘牢紫精山,并未有絲毫響應,心中突然一動,也是恍然大悟,周身道韻心随念轉,登時放出一股思緒,被其餘三股道韻領悟。
虛實內外,似乎都已被照徹,但還有一處未曾滌蕩,始終還有隐患!
道韻應和、神念相接,阮慈已知清善真人施展神通的前提,正是她捉到了白衣菩薩送出的思潮之力,并且将它封印為僧秀的心魔化身。這股思潮之力便是如今這所有黑氣的本源,倘若其沒有消亡,這些黑氣随滅随生,便是燒沒了也沒有任何意義。此時流落在外的只有這股思潮之力引發的人心識念,比如無垢宗衆僧,本源一除,其等原本堅信不疑的理念,頓時成為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只有一些軟弱的殘餘執念,被燈光一照,當即覺今是而昨非,緩緩消融。
其餘所在,也都是如此,殘餘還要比無垢宗更少得多,只是這思潮之力偶然流洩在外激發的一絲感應,一點偶然的思想,若無遇合,很難成型,但饒是如此,為保萬全,也應除去。但即便如此,還是少了一處,那就是白衣菩薩殘餘曾經藏身的地根。
那一處四通八達,可以通達各洲地脈,倘若思潮之力在那處還有少許殘留,說不準什麽時候便順着地根往外逸去,因緣遇合之下,又逢生機,再逐漸壯大起來!
這許多思緒,在道韻之中,不過是剎那間便達成默契,阮慈神念合一,将全副心力都投入東華劍中,內景天地之中,她那化身緩緩将東華劍拔出,天星寶圖裏,東華劍驟然清鳴一聲,似與天地六合燈呼應,緩緩從紫精山頂拔了出來,在空中微微輕顫,似在尋找目标。
下一刻,紫精山一側星光一閃,落入南鄞洲方向海域,東華劍似是得到指引,一道劍光宛若長虹,橫跨海域,落向那片曾是南鄞洲的漆黑大海中,寶光、罄聲、燈光得此接引,驟然間纏綿追去,順着燈光鑽入海底地心,透入那還未完全痊愈的地根之中。由下到上,剎那間彼此追逐,将寶圖底部往上,都已照透,便是那周天本源,也順着地根通道往裏照去,将琅嬛周天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照得宛若一枚琉璃寶球,在虛空之中大放光華!
‘啊——————’
不知何處,響起了一聲充滿幽怨的慘叫,這一次卻要比上回更清楚得多,一張面孔在北冥洲上空驟然現形,已是無以名狀,只有一絲白衣菩薩的神韻,那張虛無面孔扭曲憤怒,充滿了無盡怨毒,化為虛影正要沖出北冥洲,往南鄞洲方向咬去,卻被北冥洲上一股玄色光華阻住,一句文字緩緩從黑霧中浮現,“當去之人,為何駐留?”
幽冥二洲,北幽洲迄今還在運作,處理的乃是凡人魂魄真靈,北冥洲在本方宇宙按說已經失去了修士真靈輪回之用,卻不料還有神異留存,伴随天星寶圖上這八個字浮現,北冥洲黑氣驟然翻滾起來,無數虛影在慘叫聲中你追我趕,發瘋一樣地沖出北冥洲,彙入北幽洲上空那道昏黃廣闊的河流。
忘川!南鄞洲怨靈,已無法駐留北冥,無論化為什麽身份,逃避輪回,這一刻都再擋不住天性中的思歸之念,彙入忘川,洗去所有識憶,前往虛數大海,徹底了卻了這一生所有傳奇!
伴随這一股洪流彙入,那萬萬千千琅嬛修士心中,都是一陣輕松,仿佛有一道暗傷終于被徹底除去,如阮慈等人,更是生出明悟:南鄞洲思潮餘毒,終于被徹底清除,大玉周天此次出招,最後一絲無望的生機,也是完全失去。虛實之中,再無隐患,琅嬛周天隐隐回到了某種圓滿的狀态,氣運比此前更上了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