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三人入得陣來,由莫神愛告知陣內行走關竅,這才知道原來兩宗戰場核心,已然是掀起了數場空間風暴,只是幸好太微門有亘古相傳的大陣壓制,這才沒有把中央洲陸的整體靈炁完全打亂。但在大陣之內,休說空間裂縫,有些地方根本就是無盡虛空,只有些許實數碎片在緩緩漂浮。太微門弟子就将這些碎片煉制成為陣眼,倘若不是莫神愛将三人帶入,三人擅闖進來,跌入虛空亂流之中,眨眼便是屍骨無存的下場。
而在大陣偏外圍,也就是姜幼文來此時找到時間瘴疠的所在,靈炁卻也波動不定,極為不穩,瘴疠随時爆發,往下看花花綠綠纏成一團,幾欲将人吸入。對于金丹以下弟子,看久了心神都要受創,就是等閑金丹弟子,行走時也要小心翼翼,不可能和幾人這般自如。
這樣的境況,根本不可能化為遁光,四人都是現出真身,在瘴氣浪頭中跳躍,莫神愛若算修為,是衆人中最低,但她這雙眼生得實在好,帶領衆人在靈炁上空飛掠,猶如刀劍跳舞一般,只是順着靈炁最平順的所在滑行跳躍,有時前方瘴氣襲來,氣勢洶洶,她也置之不理,誰知到了眼前,那瘴氣恰好低落下去,宛若海浪一般,留下浪峰給衆人滑掠。
這樣的情景,倘若是旁觀,真是說不出的輕巧敏捷、舉重若輕賞心悅目,只有行走在期間,才知道那時時刻刻都可能被吞噬的感覺是多麽的緊張刺激。這種行走完全靠自身對法力靈炁的了解,他人想要相助,除非将你收入人袋之中,但對阮慈這些修士來說,如此自然是奇恥大辱,也就等于是承認自己并非是同一等級的修士。
莫神愛是當前找路的那人,自然不需要他人相助,阮慈緊随其後,她道體幾經淬煉,輕盈非常,跟在莫神愛之後,就如同借了她揚起的風勢一般,輕飄飄地毫不費力,沈七和姜幼文明顯要吃力得多,但到底兩人都是深有底蘊,各有護身法寶,縱然偶有落後,被那瘴氣沾染,也不至于被耽擱了腳步。
如此行了兩個來時辰,莫神愛大呼過瘾,嬉笑道,“我老喜歡這麽玩兒,可爹爹從來都不許我,今日恰好他不在,又有你們陪我,真是過瘾。”
她賊兮兮地溜了沈七兩人一眼,嘴角微微一翹,像是看出他們衣衫上都有被瘴氣啃噬的痕跡,沈七泰然自若,不以為意,姜幼文卻是面上一紅,伸手将衣襟一攔,手上法力放出,過了一會才移開來,法衣上那片微微黯淡的靈炁已經重新健旺起來。阮慈看了,不免微微一笑,心道,“這兩個人孩子氣到一塊了。”
她心裏這樣想着,莫神愛眼珠子一轉,似乎也看出來一點,突地大度地誇獎姜幼文道,“你們都很厲害哩,我門內的師兄,也少有能跟得上我身法的,若是你和他們打,大約是你贏。”
她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眼睛望定了姜幼文,顯然是對他說的。姜幼文莫名其妙,不知她怎麽一時厭棄,一時示好,只有阮慈知道莫神愛這是故示大度,以反駁自己心中的考語。
莫神愛展示了自己成熟的心胸,也就懶怠理會姜幼文,站在雲端指點着下方一處彩色漩渦道,“瞧見了麽,那處漩渦底部,是不是有一絲時間之力?”
她目力着實過人,阮慈已是可以從道韻維度來打望實數,依舊是分辨了一會兒,才從其中看見了一道時間道韻,點頭道,“有是有的,但其中又駁雜了許多其餘道韻,這是在瘴疠附近又爆發過幾次空間風暴麽?”
莫神愛道,“這是艮位,正對着無垢宗西南方向,五年前兩家在那處大戰一場,至少都折損了兩個元嬰級數的大能,你曉得佛國破碎、內景天地流洩,是何等濃郁的靈炁,迄今那一處依舊是幻象重重、佛光隐隐,這些大修士散發的靈炁被吹拂到這裏,又爆發了……我瞧瞧……”
她雙目神光湛然,用心看去,望了一會,嫣然一笑,道,“至少爆發了五次瘴疠,這些瘴疠糅合在一起,便成了此時這漩渦處處的樣子。你們真要進去麽?這種複合瘴疠,內裏規則變化多端,上一刻還是灼熱難耐,下一刻便冰封萬裏,多重規則碰撞生克,這種大道摩擦的餘波,殺傷神魂,一瞬間便足以殺死一名金丹修士。”
她雖然調皮搗蛋,但這話說來卻并無絲毫誇大,平平道來,反而更顯得那瘴疠有多可怕,說着側首對阮慈一笑,道,“再加上遠處那些大能死去後散佚的內景天地,若是有些飄到這裏,也敷衍出幻陣,那就更加兇險啦,我怕你們若是下去,冒了這樣大的風險,還很難取到想要的東西呢。”
阮慈道,“這些瘴疠若是混雜在一起,本源也會交疊麽?”
莫神愛踮起腳尖,又看了一會,搖頭道,“你需要純淨一些的時間瘴氣本源是麽?很難了,那漩渦如今倒是維持着平衡,瘴氣本源沒有交疊,但你們落下之後,以我所見,會加速本源融合,最終待你們到達核心時,便等于助着瘴疠完全融合各方本源,形成一道更兇戾的瘴氣。”
阮慈有道韻護體,其實對于法則之力的傷害還不算太畏懼,便是姜幼文,也有自信護他周全,但倘若還混雜了元嬰修士死後噴發出的內景天地,而且是至少四名元嬰修士死後的殘留,情況便更複雜了。況且還有這本源融合的問題,她思忖了一番,搖搖頭問莫神愛道,“喂,你們宗門有沒有什麽時間靈物,要金丹期的,我這裏有一壺洄夢仙酒,可以和你們換。”
她說的正是周晏清當日賜給林娴恩,被林娴恩轉贈給她的大夢三千場,阮慈在築基期吃了洄夢果,當時便想到或許會影響酒力,果然金丹期後,取出大夢三千場,還未品鑒,已感應到此酒不會奏效。只好權充和他人交換的籌碼了。
莫神愛道,“我這裏是沒有,我知道你想要,爹爹那裏也曾去淘過。只是這幾千年來,或是有人來讨要,或是自然失了藥效,原本的幾件如今竟全都沒了,倉促間也難以籌措。”
她言下若有深意,阮慈已明暗示,嘆道,“我知曉了,原也不會如此簡單。”此事背後必定有人布局,若連太微門內都是如此,那便不是上清門內任何真人可以辦到。或和洞陽道祖有關,再一往深了想,或許便是寶芝行有意為之。
琅嬛周天的買賣,寶芝行占了沒有九成也有八成,而且其中更是有洞天級數的大掌櫃,所修的交通交易之道,想要阻礙阮慈和他人的時間靈物交易,也不是沒法辦到,阮慈此時也暫不能将他們如何,細思也是無用。只好将此事暫且放在一邊,問姜幼文道,“幼文,便是這般罷了,還是怎麽說?”
姜幼文此前一直在凝視那瘴氣,口唇蠕蠕而動,顯然在計算着入內之後能有多少勝算,他明顯面帶不甘,但還是理智做出選擇,嘆道,“雖說不舍,但也無法,風險實在太大。”
說實在的,也就是他們藝高人膽大,才能在這樣情況下,依舊想着或許可下去探索,一般金丹修士,哪裏敢踏入下方的瘴氣海。便是來到此處都不能夠,莫神愛道,“這裏好像又要爆發一股瘴氣啦,我們先走吧,我再幫你們想想辦法。”
她雖然一上來就氣了姜幼文,但幫起忙來倒也真是上心,姜幼文不禁對她略微改觀,道了聲謝,“謝過莫道友費心。”
莫神愛想要哼氣,鼻子都擡起來了,卻又忍住了,只是一笑,大方地道,“哪裏,還不都是看在劍使面子上,我們以後都要她照拂呢。”
說着便瞪了阮慈一眼,又帶着他們縱躍如飛,在瘴氣中排開一道長長波浪,往大陣深處去了。
雖說下方處處兇險,但只要盡量往上走,陣力逐漸濃郁,又要好得多了,莫神愛帶着三人行了半日,便見到浮宮飛閣、靈山流瀑,便連靈炁也都顯得莊重沉穩,一片天上宮闕雄踞雲端,俯瞰遠處的無窮佛國,至此三人身上壓力才是一松。亦不禁感慨太微門底蘊之深厚,出手之豪奢,便連征伐別宗,也要攜帶這許多仙府別宮,別看其餘地方空間破碎、瘴疠無窮,此處卻依舊是一派仙家氣象。遠處無垢宗山門所在,雖然也有佛光隐隐、佛號微微,但在氣勢上無疑要落了下風了。
莫神愛指點他們瞧了些許戰場兇險之處,三人也鬥膽觀照場內氣勢,只見太微門氣勢居高臨下,淩迫無垢宗,兩宗氣勢相接之處,綻放出無量彩光,正是兩股極大力量相接時,将空間燒融的表現。莫神愛道,“無垢宗再不引頸就戮,一千年內,被我宗形成合圍之勢,四周空間都被燒融,他們山門也會坍縮到宇宙虛空之中,形成一個玄洞,倒正好為我們太微門再添一個法寶。”
她大方說來,絲毫沒有隐瞞三人的意思,三人便知道太微門乃是陽謀,或許甚至是希望能夠這般結局。倘若無垢宗山門坍塌成玄洞,那麽所有思潮也都會被玄洞吞噬,也免去了收拾思潮外溢的首尾。
她還在遐想無垢宗的動搖,是否和南鄞洲白衣菩薩擲出的後手有關,姜幼文卻是問道,“玄洞是什麽?”
莫神愛倒不曾嘲笑他,仔細道,“玄洞是宇宙毀滅大道的一支,若是無窮力量不斷交接,無窮質量不斷重疊,加諸于極小一點,便會形成一個無物不吞的漩渦,那漩渦就叫玄洞。”
姜幼文劍走偏鋒,對一些知識知道得還沒有阮慈清楚,聞言大感興趣,正要追問,阮慈卻是心中一動,想道,“是了,這玄洞也是天星術中不能忽略的一種星體,是以不識天星術,确實不會知曉,我看沈七也不知道。神目女呢,她也修行了天星術嗎?她的這雙眼,能否看破道韻屏障,望見真實星空……她也知道大劫真相嗎?”
她不禁饒有深意地看了莫神愛幾眼,莫神愛恍若不覺,和姜幼文說了幾句,又拉過一個飛來的太微門修士,和他交談了一會,回身笑道,“巧了,這可真是有緣,你猜是誰回來了?”
阮慈心中已是微微動了幾動,笑道,“呀,種十六回來了,還有我姐姐也和他一塊呢?怎麽徑自來了此處,姐姐為什麽不回山門去?”
莫神愛惱道,“你這人修了感應法以後越發不讨喜了——她當然要先把種師兄送回來了,而且肯定要送到此處,掌門真人便在這裏,不送來這裏,送去哪裏?”
因又道,“他們來得倒是好,掌門真人來此後還在閉關,但種師兄回來了,他必然要出關接見,喂,阮慈,你想去時間瘴疠,這件事自然是要求掌門真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