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1 章 庶務乏人

欲要分辨此事,對其餘人來說只怕也是難如登天,畢竟謝燕還已經遠揚天外,去做她心中那件能夠扭轉乾坤,破除周天劫數的大事,而其餘人最多只知道一鱗半爪,便是林掌門、魔主,也很難說對來龍去脈俱已分明。如王盼盼這般一心追随謝燕還的羽翼,只餘殘魂寄宿貓身,便更不用說了。想要和這些大佬見面商談,打探當年隐秘,也不是易事,對這些大能來說,過去猶如一團迷霧,蘊含了無數可能性,由他們自身說出一個故事,便等如是在過去中做出選擇,若無足夠利益,怎會随意殺滅自己過去的可能?

但對阮慈來說,她有太一道祖支撐,所修《陰君意還丹歌注》便正是一本和時間大道息息相關的功法,如今金丹期之後,功法自然晉升,也能觸及到更多隐秘,不像是從前那般,只能回到劍種死前一刻那樣死板。在南鄞洲穿梭時空,或許便和《丹歌注》有關,因此在她心中,倒也并不發愁。

兩大周天運轉的軌跡,最是詭秘難測,只能說大劫最晚也不會晚于萬年,但或許下一刻周天軌跡便會交織幹涉,彼此吸引,開啓這末日大劫。阮慈定然要在大劫開啓以前修到洞天——洞天之下,連東華劍都不能随心所欲的禦使,根本難以對大局做出影響,在這道祖的棋盤中,其餘棋子都是渾渾噩噩,或者一無所知,或者只窺見了部分真實,唯有洞天,雖然依舊身不由己,但卻還能睜開雙眼,試着看一看這盤大棋的模樣。

便好似大玉周天既然付出了偌大代價,将修士送到琅嬛周天內部,那麽不論結果如何,氣運總能支持着大玉修士來到周天本源。阮慈身後有數名道祖弈棋,不論再怎麽驚險,她也會有機會在大劫以前攀臨洞天,時間對太一君主來說,總是足夠寬裕。不過如此一來,穿渡時空對她來說或許便是家常便飯了,阮慈修道七百年,便已是金丹後期修為,這速度簡直是驚世駭俗之至,但元嬰境界,多的是萬把年才修到圓滿的修士,而且元嬰要成就洞天,所需道韻、因果、氣運更是不可計數,便是南鄞洲滅洲之戰恐怕也供給不足,試想若每個元嬰修士都要在數千年內登臨上境,一個周天哪能承受如此之多的大事件?

想要在短時間內登臨上境,時空穿渡不可避免,此刻的大勢推動也遲早要和阮慈有關,總不能一切都交給緣法,如此被動地等待下去,由機緣将你送回到什麽時候,便回到什麽時候。雖說此時還是金丹修士,但也不得不盡早籌謀,因此阮慈早有意試着尋求主動穿渡時光的手段,此事倒不失為一個好機會,不過還需時之靈物佐助。她早已托衆友人為她收集此物,數百年下來,李平彥處也曾傳來線索,如今也是多管齊下,尋來虎仆為他去金波宗聯絡李平彥門下,虎仆知機道,“不如老仆也傳信上清行分部,為慈小姐收集時之靈物的消息?”

阮慈自無不可,對虎仆嫣然一笑,道,“還是虎伯體貼我。”

虎仆卻不敢再受她尊稱,忙道,“慈小姐直呼其名便可!老仆哪裏當得起!”

他是王真人洞天生靈,消息自然靈通,阮慈也不再客氣,又道,“我手下仆僮,七百年來換得很快,唯獨一個何僮有些本事,現在還離門而去,如今捉月崖許多瑣事乏人打理,我那只貓兒生性憊懶,也時而要随我出門,家裏少人打理,總不是個樣子,虎仆可有妙計教我?”

虎仆笑道,“确然,慈小姐修為提升之速,古往今來也是少見,在門內修持時日尚短,且一般仆僮,又跟不上小姐修為進境,也難怪有些尴尬了。并非老仆好弄權舞利,不過大凡天才弟子,多有孤高之嘆,在金丹期內,每每閉關便是數百年,而仆僮入門之後,倘若資質平庸,無法築基,甚至終生都可能不見主人面,便是少有機緣者,築基之後金丹無望,也可能只是一兩次閉關,便要告老歸去,雖然這些仆僮在九國生兒育女,留下一脈傳承,也可為主人的助力、支撐,但終究是少了一人鎮守洞府,為小姐出謀劃策,把總諸事,長此以往的确不是辦法。”

阮慈見他說得恰當,也不由點頭稱是,按道理說來,她這個修為的弟子,門下已有數支能為自己辦事的力量,一是所收的仆僮美姬,二是收的弟子門人,三是門外攀附的茂宗、平宗弟子,她自己的人際往來是一回事,這些附庸勢力的栽培、打理,最好是有個心腹為她料理。也只有這樣,門內交辦一些棘手差事的時候,才不至于臨陣抓瞎。現在她剛入門時所收的那些仆僮,除了一個何僮以外,其餘已經紛紛故去,算來阮慈只是見了十多面而已,至于王盼盼,阮慈和謝燕還的關系越來越複雜,從前修為低微時,由她打理瑣事也無甚妨礙,現下和紫虛天來往頻仍,便覺她露面到底不便。而且貓兒做事,十分随心所欲,也不是總管庶務的好人選。

虎仆道,“其實這倒也不是小姐獨一無二的煩惱,大多金丹修士都有此難,晉入元嬰之後,反倒好些了,一來門內會撥給金丹期的外門弟子作為家臣,二來自身也可拟化分身,從容培養藩屬。在此以前,只能各自設法。如小姐這般拜在洞天門下,倒是便宜,那強盛真人,洞天內繁衍的種族數不勝數,金丹、元嬰俱都不在話下,也有些真人恩寵弟子,派出元嬰仆從随身庇護指點,如此自無仆僮遞嬗之虞,便是金丹妖仆,壽元也遠遠較人修綿長,還有些門人諸多的真人,在洞天中專設一族,只以壽元、心智見長,戰力較為平庸的類人之妖,為弟子護道,只需請師長下賜一名,便可萬事無憂。”

阮慈聽他細細道來,不覺也是興味盎然,笑道,“妙啊,洞天真人指點弟子時間有限,這仆僮可做半師了,更能牢牢聯系雙方因果,也免去那些不才之事。”

她說得隐晦,虎仆卻是會意,點頭道,“不錯,倘若此前那幾位郎君小姐,是真人洞天之後所收,或許便不會發生那樣的醜事。”

阮慈道,“倘若謝姐姐和恩師不是一脈相傳,當也不會這樣——恩師身邊應當也有這樣的仆僮,若非師祖暗中影響,或許早就發現端倪了。”

虎仆微微一笑,并不回答,阮慈察言觀色,問道,“虎仆,你是師祖賜在恩師身邊的麽?倘若是,那邊是我說錯話了。”

虎仆道,“這倒不是,不過老仆也不是洞天生靈,原本在山林間修行,是主君金丹時外出游歷,偶然将我收伏,跟随在主君身邊時日也較為長久,僥幸得主君青眼,為他打理些許雜事。在老仆歸順之前,真人府邸內的雜事都是寧郎君、純郎君管理,似乎并未有仆僮下賜。”

王真人金丹時起便跟随在側,那時一切還沒有發生,虎仆也是老資歷了,阮慈笑道,“我就說他自小就孤拐,果然不假。”

她這般議論師長,已是十分不敬,虎仆卻猶如未聞,阮慈又問道,“虎仆你跟在恩師身邊這樣久,可有見到……嗯……”

她想了一想,本欲問謝燕還,又或者是王真人那幾位弟子,但話到了嘴邊,鬼使神差又變了,“可有見到有什麽人仰慕他的麽?”

虎仆笑道,“仰慕?真人乃是天下佼佼者,王謝二英,并稱一時。便是當日那謝孽如何風流霸唱,也難以掩去主君光輝,仰慕真人風采,想要結交的修士自然再多不過,想要報效門下的小宗弟子,更是數都數不過來,就是如今,又何曾少了半分聲勢?真人遭逢劫數之後,反而更上層樓,元嬰數千年便一舉躍升洞天,這般的速度,十數萬年來也找不出第二個,若非平日謙沖自守,紫虛天早就賓客盈門啦。”

固然做仆僮的都會盡力褒揚主君,但虎仆所說也的确是實情,阮慈仔細一想,若是沒有謝燕還,王真人或當可稱為萬年來第一人,只是謝燕還過于出衆,做下的又都是震動天下的大事,才掩去了他的光彩。王真人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的性子,低輩弟子或者不聞其名,但大能之間,可不會有半分輕視,那些等閑修士,想要攀龍附鳳又何足為奇。

但她要問的又怎是這個,當下嘟着嘴說道,“虎仆只是和我打馬虎眼,我問的是這個麽?這仰慕分明不是那仰慕,我且問你,金丹修士幾乎人人要渡情難,真人的情難是和哪位修士渡的,你在他身邊伺候了這樣久,難道竟沒有一點端倪麽?再說就算他心如止水,難道就沒有人一縷情思萦繞,百年千年難忘?”

虎仆苦笑連連,經不住阮慈再三逼迫,方才半吐半露地道,“愛慕真人的修士,自然也不會少了,不過真人深居金枰玉真天,便是出門辦差,結交了什麽朋友,他精通感應法,旁人若有心思,也難瞞過。亦不願平白沾染這等因果,因此玉真天內,雖然也有些神通廣大的訪客,但多數未能擾了真人情修。”

阮慈興致盎然,纏着虎仆将那些神通廣大的訪客一一道來,虎仆無奈地為她盤算,果然是包容萬象,甚麽太微門的天才弟子,什麽滄浪宗的冰霜神女,男女兼有,也俱都是一時之選,才有自信袒露胸襟,那些門第相差過大,自身天賦不如的,也只能将情意藏在心中罷了。

“然則修士擇選道侶,又并非只看情意,總是彼此兩利、道途相合,方才有雙修之議。這些修士在主君身上能看到不少好處,但在主君心中,卻并不将這些好處看在眼裏。”虎仆善于揣測王真人之意,款款道,“只隐約聽說主君在金丹時曾有過一名道侶,但也含含糊糊,未曾見過真人。其時為了尋覓結嬰機緣,主君多數浪游在外,便是在那時度過情難,金枰玉真天門高難進,便是再多幾個,我們門內也很難聽說端倪。”

阮慈聽到此處,不由微微一笑,想道,“誰知道那人是否便是我呢?你們定然是不知道的。”

聽說王真人有許多人傾慕,她本有些微不快,又問道,“那些仰慕者呢?現在都結嬰了嗎?”

虎仆嘆道,“四五千年,十成裏有八成都死啦。便是當日和主君同輩的天之驕子,如今成就元嬰的也只有一、二成。”

遙想當年那些天才弟子的風姿,再想想今日這些天驕,亦不由令人大起歲月之感,阮慈沉默許久,方才又問道,“虎仆,那你可曾見過謝姐姐?她和恩師當年又是怎樣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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