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0729
林小聰睜着眼睛到了天亮, 沒有去上學，而是自己去了派出所報警。
那麽多的姐姐哥哥都為了她做了那麽多事，他們都那麽勇敢, 那麽堅強。
為什麽她不可以？
她如果還是那個一點用都沒有的林小聰，她豈不是浪費了姐姐哥哥們的心意？
然而林小聰沒有想到的是, 她鼓起人生中最大的勇氣反抗父母, 反抗祖父母，反抗支有光林奇兩個老師，第一次走進了派出所，結果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幾個警察在她身上沒有查到任何證據。
“報案人身上沒有任何毛發、皮屑、體–液含汗水、口水、血液、纖維, 只是報案人一面之詞。”
“報案人祖父母指稱報案人撒謊成性, 品行不良, 經常誣陷弟弟，從不照顧家裏。”
“報案人性格孤僻, 在學校裏也沒有朋友。”
“報案人爺爺奶奶說報案人很小就有了男朋友, 四處亂混，是一個不良少女。”
“報案人父母否認了被侵害事實。”
“報案人村子裏的親戚朋友都說報案人平日裏偷懶耍滑, 性格不好。”
警察在來了村子裏幾趟之後，整個村子都知道了林小聰誣陷老師的事，還抹黑父母爺爺奶奶。
哪個有良心的人會說自己父母爺爺奶奶壞話？
林小聰真是壞透了。
哪個好姑娘會被人強–暴？肯定是林小聰自己不檢點。
林小聰成了整個村子裏最讓人看不起的人，走在大路上都會被人扔石頭扔臭雞蛋。
一個十二三歲就被家人說不檢點勾引別人有男朋友的女孩子會有什麽下場？
林小聰剛剛挂斷了給高南哭訴的電話, 從離家不遠處的角落裏打算回家，就被捂着嘴拖走了。
村子裏幾個地痞流氓強迫了她幾乎一夜。
末了他們留下一句話, “以後叫你，你要聽話。”
林小聰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 滿眼的血絲要把她的眼白覆蓋，茫然而懵愣地看着還有薄霧的天空, 開始此起彼伏叫喚的公雞，時不時響起的狗吠，偶爾會有的嬰兒哭鬧。
随後，她進了派出所的院子，爬上了六樓樓頂，一躍而下。
“我已經不想活了啊。”
林小聰頓了頓，伸出自己的手，看着已經脫落的指甲，脫皮的手指，“我是一個死人了，活過來幹什麽呀？”
她身邊那個大叫大跳的中年女人也安靜下來，茫然四顧，“這是哪裏？”
女人哪怕發現自己站在半空中，也沒有多詫異，神情呆滞，眼神無光。
哥薩克指了指亓官珩懷裏只有半具身子的瓊玉，“林小聰，小梅花，瓊玉死了，你們活了。”
所有人恍然大悟。
這個瘋癫的女人竟然是徐州那個被拐賣後生了八個孩子的媽媽小梅花嗎？
可是林小聰跟小梅花跟瓊玉有什麽關系？
為什麽瓊玉死了，她們又活了？
林小聰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怎麽死了？
小梅花明明還活着啊。
可是這些人都在畫地為牢裏，任何人都無法接觸。
趙鬥淳此時早就已經悠悠坐下，“哦，生了八個孩子被狗鏈子鎖起來的那個？
“我一個孩子都不想要，這個華國男人真是能生，不知道是不是他養啊？”
川島芳子笑得花枝亂顫，“能吃公家糧，不吃自家飯。”
一個養得起自己孩子的男人，不會讓自己妻子生八個。
九思最看不起這種人販子，“下賤。”
伯克爾一向弟弟說什麽就是什麽，“那個啥，我聽說那個下賤男人也就判了九年，據說華國還承認了他們的婚姻？
“等到他坐完了牢，我就去切了他，替你出氣。”
川島芳子卻是展顏微笑，猶如玫瑰綻放，嬌豔欲滴，“用不着了。”
她想起來自己當年為何進的游戲。
她當時進了各種病毒部隊茍延殘喘了一年多就已經無藥可治，所有人都放棄了她，讓她自生自滅。
川島芳子不甘心啊。
她利用廚房的松懈，一把火将所有面粉玉米粉全部引爆，将整棟樓都給炸了。
如果不是她奇跡一般地進了游戲，她早就跟他們玉石俱焚了。
小梅花此時的确已經清醒過來了。
她這一輩子活了四十多年，終于有了清醒的時候。
她想起來自己被再次賣到了徐州時也清醒過一次，她逃出了董家村。她拼命跑啊，可是她沒錢也不認識人，跑了半天就被董家村的人找到帶了回去。
整個村子裏買老婆的太多了，所有人都是互幫互助。所有買來的老婆都想跑，其他人都得幫着追。
不聽話，那就打。
打了還沒用，那就關個一兩年，生了孩子就好了。
小梅花就這樣被打了跑，跑了關，然後在四面透風，陰暗潮濕的土屋子裏被董志民強–暴了一次又一次。
徐州的夏天又熱又潮濕，跟小梅花的家鄉不一樣。她有時候一個月才能被允許洗一次澡，身上都臭了不說，很多時候都是在馬桶裏解決。
她就每天被關在沒有窗戶的低矮屋子裏，聞着馬桶裏臭不可聞的味道，被濕熱的空氣蒸着，吃着幾個又幹又硬的饅頭跟大餅。
沒有人跟她說話，他們說的話她經常聽不懂。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的靈魂飄在了半空，俯視着自己的身體。
她在想，要是自己跟着阿媽就好了。春夏是雲南菌子最多的時候，阿媽會帶着她們幾個去摘野菜摘菌子。阿媽認識所有能吃的菌子，阿媽那麽了不起。
小梅花從小的願望，就是長成跟阿媽一樣厲害能幹的人。
她阿媽總是說，外面的人更加厲害，他們都說普通話，他們都會識字讀書，他們還能開車。
她也曾想過，以後自己嫁的人是不是跟村子裏來的鄉幹部一樣好看幹淨，長得又體面。她見過最好看的鄉幹部就是一個穿着白襯衫戴着眼鏡，看上去就很厲害的男人。
那個男人身上有一股子他們這些人沒有的氣，阿媽說是書生氣，幹部一定讀過很多書，不像他們連普通話都說不好。
幹部會經常來教他們說普通話，帶着醫生來給村子裏的老人看病。他們村子裏的老人都不愛去醫院，老人們也不相信醫生。
幹部還會給他們這群小孩子一種很好吃的涼糖，教他們阿拉伯數字，教他們寫自己的名字。
幹部離開村子的時候，就在村口的梅花樹下，溫和地笑着朝他們揮手，“快回家吧，不要亂跑。小梅花，去找你阿媽，天黑了，你阿媽要來找你了。”
他的聲音就像是山裏的泉水聲。
他叫她的聲音，是天底下最好聽的。
他身上的氣味，就像是深山裏種了好多年的松針樹。
那是她一生中最浪漫而溫柔的畫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