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3 章 凡人之樂

身處禁制之中,也就相當于被困在另一個絕境,兩人在法力完全消失之後,事實上也失去反抗的能力,便索性放下擔憂,逐漸經營起凡人生活,王真人知曉天文地理,對耕種之術也頗為精通,阮慈也是心靈手巧,很快便學會如何擔水堆肥,這些活兒雖然污穢,但一樣也是凡人生活的一部分,她并無喜惡,對什麽都覺得十分好奇,便是瞧着那麥子水稻一點點生根發芽,也覺得充滿了趣味。

以二人之能,便是只餘下俠客身手,也一樣能将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王真人在田地兩側以石塊擺下聚氣陣法,将天氣靈炁中的生機引入稻田內,稻谷要較其餘人家豐産了數倍,又上山采來菜種,開辟了一處菜園子,盈餘頗多,還教阮慈到鹹井中汲水煮鹽,雇工做了醬菜、醬油等前往城中販賣,不兩年,兩人便成為城中富戶,許多人家白日裏都到王家來做短工,本地多是以物易物,王家在城郊開辟了兩個極大的糧倉,全都是其餘人擔來換取貨物的稻米。

兩人至此,已無需親自做工,阮慈和王真人商議着想要推進貨殖之術,創造本城常用的貨幣,王真人道,“若是如此,本城居民回到原本時空之後,對此地的記憶會越來越清晰,或者會擾亂過去的時間線呢。”

他這話看似莫名,但阮慈卻知道王真人的意思,此地對于其餘居民來說,只是黃粱一夢而已,衆人都是渾渾噩噩,好像少了一根弦似的,旁人讓他們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若是在夢中還出現新的貨幣體系,那麽這些居民要動的腦子就多了,倘若意識更加清醒,發覺自己來到此處所在,回到現實中和旁人談起,難免便有大能修士推算出這處禁制的存在,會否在此處留一些後手,便不好說了。

在這種虛實交界之地,此刻的作為,可能影響到過去,從而使得現在發生變化,因此任何改變,都要慎之又慎。阮慈倒是很能聽王雀兒的勸,她本也就是一時興起,聽王雀兒這麽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便笑道,“那也罷了,我如今上學還上不過來呢,倒也沒閑心搗鼓別的。”

她正跟随王真人學那《宇宙星鬥天機術》,每夜仰望星辰,繪畫星圖,試着找到鬥轉星移背後的氣機、因果之變,因兩人如今只有凡人神念,只能細水長流,每日裏新習少許,饒是阮慈幼時便是過目不忘的穎悟性子,此時也大感吃力,每日就寝時也都覺得疲累無比。不是裏外忙碌着種田勞作的肢體之苦,便是耗費了大量心力,卻還邊學邊忘的腦力之苦。久而久之,她也不禁嘆道,“這凡人苦惱,又和修仙不同。修仙時有許多苦楚,其實沒有給人任何選擇的餘地,倘若不做,便是死到臨頭。那麽任何人都能生出決斷與魄力來,但在這凡間,衆人都是渾渾噩噩,你我也大可随波逐流,便是一定要在此時修習秘法,恐怕也是事倍功半,最終也不會成功,如此每一日都苦痛,每一日都空虛的勞作,對意志才是又一種消磨。”

話雖如此,但阮慈這般修士,心志是何等堅毅,只是把這苦痛當做人生百味,仔細品嘗,卻不會因此停下腳步,照舊是終日奔忙,好在她本源仍是極為厚實,再是疲倦,只需一夜安睡,便可恢複如初。如此不知不覺,已過了三年,阮慈和王真人日則并肩而行,夜裏也時常抵足而眠,王真人對她千依百順,這三年來除了無法動用法力之外,阮慈竟是心滿意足,仿佛便是在此呆上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也是心甘情願。

因她喜歡觀測星空,王真人便在城外造了一處新宅,壘砌高臺,以便阮慈繪畫星圖,這幾日兩人正忙着搬家,正好将城外貨倉整理一番,至于城中老宅,依然保留如故,只是将一些鍋碗瓢盆拿到新宅去,至于衣衫,他們都穿着仙衣,永不沾塵、水火不侵,雖說已無神念,不能變換款式,但兩人也無意更換凡俗衣衫,餘在此地的家私只剩下串在院中照明的夜明珠,阮慈滿滿當當打了個大包袱,王雀兒将門後一輛獨輪板車推來,笑道,“走吧,我們三年前是用這車推着稻子去換餐具,如今也用這車将你馱到新家去。”

阮慈也不客氣,抱着包袱在獨輪車上盤腿坐好,道,“雀兒運媳婦喽!”

這三年來,兩人雖然無法再将氣機交融,品味極樂,但阮慈時常能依偎在王真人懷裏,也一樣喜樂無極。此前的羞澀逐漸消褪,但卻始終有些缺憾,仿佛和王真人還能更為親近,卻又不知該如何親近,想要從身旁尋找答案,但此地又無什麽書籍,便連居民也多數都是獨自居住,少有阖家都被投到此處的,竟是無處可學去。

阮慈也是近幾個月才逐漸覺出不足,想要問王雀兒,卻又總無時機,仿佛此事要到情意濃時再問才好,忸忸怩怩、忽喜忽怒,自己心下有時也想,“都和他朝夕相處了三年,除了盼盼以外,他是和我這般相伴最久的人了,便是容姐他們,一天也只是見上一段時間,哪有這樣從早到晚都在一處的,可我心中還是不曾生厭,還是這樣想和他親近,這人就這般好嗎?”

她原本側身坐在獨輪車上,思及此,不由調轉身子,抱着包袱盤膝而坐,雙手撐着臉,趴在包袱上盯着王雀兒直瞧,見他微弓身子,推車前行,便是這般市井的動作,由他做來也是這樣利落潇灑,見她轉過身子,雙眼一彎,微帶笑意,望着阮慈道,“你又要弄什麽鬼了?”

阮慈心中柔情漾滿,捧腮想道,“倘若将來有一日我做了道祖,那我便要讓本方宇宙所有人都知曉,我有個這樣好的師父,還是我的道侶。”

她搖了搖頭,不肯将心事說出,只是笑道,“喂,王雀兒,你小媳婦好喜歡你呢,你喜歡她麽?”

王雀兒空出手來,擰着她鼻子輕輕晃了晃,薄責道,“沒羞沒臊的,在大街上呢,你瞧高大娘。”

阮慈回頭望去,果然見到高大娘站在街邊店鋪前,目瞪口呆望着二人,她衣着古拙,是上個月剛被投來此地的,那處店鋪也是一夜之間生成,原本的住戶已是悄然消失。阮慈好奇上前搭過話,她似是來自南鄞洲一個特殊時期,國中只有女人,男人十分稀少,女子靠飲水成孕繁衍,視男子如妖魔,見到城中有這許多男子,糊糊塗塗中本已有些驚異,今日瞧見女人竟在大庭廣衆之下親近妖魔般的男子,更是張口結舌。

阮慈見她這樣,不由也是捂嘴竊笑,跪起身附在王真人耳邊悄聲道,“你說,這般震動,會不會讓她記起這夢境,然後,然後……找個男人也和他這般親親熱熱的,然後又将南鄞洲的繁衍扳回到男女陰陽遇合的軌道上來?”

王雀兒腳步略慢,将車停下,也伸到阮慈耳邊,低聲回道,“這樣湊在一塊說話,可生不了小孩!”

阮慈笑得肚子疼,高大娘如何不知兩人在打趣她,悶哼一聲,轉身摔了簾子走進店內。阮慈也忙捂着嘴,等王雀兒将車推出城門,這才和他相視而笑,只笑意消散之後,突又好奇地問道,“那凡人是如何生孩子的?”

仙人生子,便是雙修時采集那遇合生機便可,但凡人沒有靈炁,顯然不能如此,阮慈在宋國的童年也幾乎很少見到襁褓中的嬰兒,畢竟她年歲還小,只含含糊糊地知道嬰兒是在母親肚子裏長大,卻蘊含了父母雙方的血脈。至于此事如何發生,便難以想象了,她腦海中關于第五蒼倒是有許多不堪的回憶,呈現出來卻多數是第五蒼獰笑着往美姬體內注入一道霸道靈氣,令美姬呻吟雲雲,想來凡人無法駕馭靈氣,小孩大概不是這樣生的。

王真人略作躊躇,還是說道,“一男一女要将身體結合,注入精元,兩道本源相逢,生機遇合,便可締造胎兒。”

阮慈不禁贊道,“這豈不就是雙修麽?不對,仙道所謂雙修,也是模仿凡間生育罷?凡人又是怎麽知道這般可以生孩子的呢?”

王真人道,“人族剛誕生時,自然是什麽也不知道的,但這些事凡人天然便會,而且相當樂于行事,因此很快便明白這樣可以繁衍生息了。”

阮慈依舊納悶,不知凡人為何樂于為此,她道,“在宋國之外,照看孩兒似乎很是辛苦呢,這樣的事為什麽急着去做呢?”

王真人望着她嘆了口氣,笑道,“你那些魔門朋友,個個都是大傻瓜,一點出息也沒有——”

不知為何突然貶損了蘇景行和瞿昙越一番,他才又道,“男歡女愛,對凡人來說便如同氣機交融一般快活,是先喜愛做這些事,才順帶着生兒育女,倒不是為了生兒育女,才做這種事。”

阮慈恍然大悟,一雙星眸盯牢王雀兒,不言不語,王雀兒推車往前又走了數百丈,被望得受不了了,大嘆了一口氣,道,“這些事并非能在大道上說的,你想知道,我自然教你。”

阮慈依舊不說話,只趴在包袱上猶如小犬兒一般,可憐兮兮地望着王真人,王真人嘆道,“再不诓你的,對修士而言,最親密無過氣機交融,至于法體之樂,多為道門修士不取,你我已是雙修道侶,我有什麽好藏着的?”

阮慈心想,“這可不一定,若是如此,為什麽三年間什麽也不和我說呢?”

她心中所想,王雀兒十有八九都是讀得出來的,他好氣又好笑,将車停穩,俯身頂着阮慈的額頭,吐息與她交融,低語道,“且先教你一招。”

說罷,便将阮慈雙眼拂閉,丹唇輕啓,親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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