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一陣抽痛中輾轉清醒的,底下全淌着濕漉漉的泥巴水,渾身上下無一不是飛揚落下的污泥。樣子何其的狼狽不堪。
但更重要的是,她只覺得後腦勺好似被人開瓢似的,一陣陣的疼痛,只能揉了揉後腦,後頭果然腫起一個大包,按進去鼓鼓的,怕是方才那一跤摔得不輕。
她尋望着四周的環境,只覺得有些熟悉,又覺得有些陌生,腦子裏只有一個名字,寧甘心,從小在鄉下長大,前兩年剛結婚,老公在外地打工,自己留守在鄉下,但具體住在哪兒的,家裏還有些什麽人,她似乎完全不記得了。
莫非是自己失憶了?她這腦子越是想要記起些什麽,就越是覺得某處被堵住似的,怎麽也想不起來。
剛從農田忙完的翠萍回到家,原本還想着再去找四兒聊天,多聽她講一些大學生活的事情,畢竟翠萍極為向往大學生活,之前聽四兒提起過一些,校園生活的各種瑣事都讓這個小姑娘覺得新鮮好玩,內心深處也無比的向往,更是憧憬着大城市的各種生活。
可敲了四兒的門,老半天也沒見人來開門,翠萍只覺得奇怪,便擰了門把手,裏頭居然也沒上鎖,而且人也不在裏頭,翠萍心想着自己在農田幹活也有一個多小時了,這小姐姐還沒回來,該不是在村裏迷路了吧。
雖然黃杏村不算特別大,但初來乍到的生人若是走遠了,也未必能找得到原先的房子,況且,這裏小路特別多,很容易就岔路到其他地方去。
翠萍生怕四兒迷路後不知道回來,只趕緊的出門尋人。
剛走到村口附近,就看見一個人磨磨蹭蹭似乎在找什麽似的四兒,翠萍才急忙的上前。
“寧姐姐,可算是找到你了,我還以為你迷路了。”翠萍拍着胸口,心中的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
可一見到她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是幹淨的地方,連同頭發也被污泥沾得到處都是,頓時大吃一驚,只瞪着眼睛問道,“寧姐姐,你……你咋弄的這一身啊,這是給竄到泥水裏了麽?”
原本甜美可人的形象頓時覺得落魄不已,翠萍一方面驚奇,一方面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過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有些沒禮貌,只能憋着笑,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對于翠萍的玩笑,四兒也只是一怔,其實她自己對翠萍還有些印象,可到底是怎麽認識的卻又想不起來,但奇怪的是,分明記得一個多小時之前還跟翠萍說過話來着,也一塊吃過午飯。
扭了扭有些變得僵硬的脖子,臉上的神情不由自主變得嚴肅起來,這讓一旁的翠萍有些擔心的看着她,只覺得這個姐姐現在的樣子有些呆呆的,跟先前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總不至于真的在哪兒摔了一跤,腦子給磕壞了吧?
可不是麽,如今的四兒還真是給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直接給摔進泥巴裏了,而且雖然沒有磕壞腦袋,可看這清醒,似乎也好不到哪裏,至少這一磕,這腦子裏的記憶就跟別人的給竄了。
她現在想不起自己的身份,想不起身邊的人,唯獨印象深刻的只有一個好像永遠看不清樣子的在外地打工的老公,還有自己曾經在春福鎮鄉下林軍家當別人幹女兒的一段時間,在鄉下那段時間偶爾也幫着林家人到農田裏幹些活,也時常幫忙拾掇家裏的家務事。便也認為自己真的是從小在鄉下長大的。
至于那個從未看得清臉的老公,實際上卻是跟剛才扯着她唠嗑得熱乎的那個前夫早逝,又二嫁過的婦女給竄了記憶。
翠萍見她一直沒吭過聲,還以為是自己剛才說話惹得人家不高興了,心中也有些忐忑,于是只得咽了咽原本想沖口而出的話,遲疑了一下子,才有些不确定的問道,“寧姐姐,你這是怎麽了?是摔跤了?”
四兒這邊倒是記得自己名字清清楚楚,見一抹臉上,發現上邊也是幹掉的泥巴,才皺着眉搖了搖頭,“沒事兒,我回去換洗一下就行了。”
翠萍仍有些不放心,又上下檢查了她一遍,不過她穿着長袖長褲,也看不出哪裏受傷的樣子,只能說道,“沒事就好,俺就怕你萬一摔傷了,我娘回來非得罵死我。”
四兒見翠萍露出害怕的神情,又立即安慰小丫頭,“真沒事兒,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沒看着路就給摔着了,萬一你娘撞見問起啦,我自己給她解釋,不會讓她罵你的,放心吧。”
翠萍只能點點頭,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寧姐姐,等下我給你燒一些姜湯水,你拿來擦擦身子,哪兒扭傷了熱敷一下,這個可管用了。”
“好的,謝謝你,翠萍。”一說完這名字,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家裏的事情記不起太多,可人家小姑娘的名字倒是一清二楚。
翠萍怕她再次給摔着,只能緊緊的跟在她後頭,四兒一邊想着事情一邊往陳大娘家走,先前還沒覺得,可剛一擡腳,便覺得腳踝一陣刺痛,似乎有些崴到了腳,只倒抽了一口涼氣,驚呼了一聲,這讓翠萍趕緊給繞到前邊,忙問道,“怎麽了?”
四兒不敢再亂動,只能立在原地,一手撐着翠萍的肩膀,一邊試着擡腿往前邁,可腳掌剛落地,還是一陣鑽心的疼,最後只能說道,“翠萍,我這好像崴了腳了,這回去的一段路估計都得讓你給扶着了。”
翠萍也不敢怠慢似的,只小雞啄米的點頭,“我知道了,不過這回去還有好一段路呢,正常情況下也得走二十來分鐘,要是咱們一點點的走太費時間了,我娘該着急了,要不,要不我背着你回去吧?”
四兒瞧見翠萍那瘦弱的身子骨,就這單薄的小身板,個頭也只到她眼睛處,這有沒有八十斤還不一定呢,要真讓個小姑娘背着自己,她實在擱不下臉。
于是立即就拒絕了翠萍的提議,只幹脆坐在一側的稍微幹淨的石頭上,“要不,你先回去,我這緩緩,說不定一會兒就能好了。”
翠萍還是不放心,但見兩人也不能這麽幹耗着,又想起家裏還有一輛閑置的自行車,才對她說,“寧姐姐,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俺回去把俺的單車騎出來,到時候載着你回去。”
四兒這次倒沒有拒絕,心想總好過讓翠萍背着自己回去的好,加上自行車受力比較小,即使是翠萍,只要會騎車載人,基本沒大問題,便讓翠萍回去了。
翠萍走後,她自個兒坐在路邊,雙膝微曲,下巴擱在上頭,碎發散亂的披在臉頰邊,跟這鄉下的環境倒是應景得很。
忽然前邊響起車子發動機聲響,擡頭才看見前邊不遠處正駛來一輛長豐獵豹,似乎是昨天部隊上的人。
不過她只看了一眼便又将視線收了回來,依舊維持原先的姿勢。
可原本那輛已經從她面前開過去的長豐獵豹,只開了一小段的距離就停下來,緊接着一個穿着軍綠色衣服的人就走下來,徑自的朝着她走過去。
一直到察覺有人站在自己跟前,她才擡起頭,對上的是一張清俊淡雅的年輕男人的臉龐,而那個男人眉頭微蹙,不知怎的有些熾熱的視線正鎖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