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主夫人說完,聞庭顯然呆愣了一瞬,但緊接着就通紅了臉,險些将手上的瓷茶盞都手一抖丢了出去。
“成、成婚?!”
聞庭顯然沒想到爹娘專門叫他來,一下子說得便是這樣的話,居然都不曉得該作何反應才好,甚至表現得手忙腳亂。
狐主娘娘溫和地應道:“不錯。”
她說:“本來你和眠兒的年紀是還算小的,以往來說,少主都是在弱冠時才準備訂婚。但你當初靈仙劫來得早,情況較為特殊,和眠兒早早的有了婚約。現在你們感情甚好,訂婚也有好幾年了……平日裏又甚為親密,我想早些成親也未嘗不可。現在就安排起來,你們兩個待在一起,也更名正言順些。”
聞庭在聽到狐主夫人說“平日裏甚為親密”這句話時,不由明顯地顯出窘迫來。他當然明白狐主夫人這句話是在暗指什麽事,甚至能從娘的眼眸裏看出戲谑的意思來。
幸好狐主依舊面色淡然,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聞庭腦袋卻還暈着,他問:“可、可是這般,會不會太早了?”
聽到這句話,便是狐主亦難得的勾唇笑了一下。他道:“不會,倒不如說時機尚可。現在早些确定下來,對你們二人日後一起修煉、一同學習狐宮青丘種種事務,都有好處,亦會方便很多。”
狐主夫人笑問道:“庭兒,你之前沒有想過嗎?在什麽時候、要不要早些同眠兒成婚。”
怎麽可能沒有想過?
聞庭心悅雲眠,想與她親近。他們兩人之間有婚約在身,他時常都在想象将來與眠兒成親的生活,每一日都在想何時能與她成親。但以往青丘仙主成婚都會在訂婚之後幾年,況且當初雲眠與他有婚約時兩人都年紀尚小,連情愛為何物都不知,他也不知道雲眠現在是什麽想法,覺得不大好提。
聞庭嘴唇輕輕顫了顫,他開口道:“我……我有想過。”
他停頓片刻,又問道:“娘,你關于這件事,問過眠兒的意思了嗎?”
“還沒有。”
狐主夫人看着聞庭的神情,稀奇地回答道。
“我本是想先問了你,晚上再将雲眠叫來一起睡,并且一道問問她的意思的……怎麽?你希望我現在将她叫來一起問問嗎?”
狐主夫人倒是不介意的,說着,她便有起身的意思,想找人将眠兒一并喚來。
“——千萬別!”
聞庭卻頓時慌了,連忙阻攔道。
狐主夫人困惑地問道:“怎麽了?”
聞庭看上去有些窘迫,他面上微有不自在的赧色,耳朵亦微不可見地略略顫動了一瞬,狐主夫人熟悉兒子的習慣神态,當然清楚他這時不好意思的表現,便耐心地聽着他講。
只見聞庭靜靜凝神,過了許久,終于開口說道:“娘你不要開口,還是……我自己去問吧。”
他說:“當初是我将雲眠選作的少主夫人,卻沒有問過她的意思。眠兒那個時候年齡還小,大約沒有能夠好好考慮過,也不明白成親到底是什麽意思……當時我也不懂,已經做錯,若是現在還由你出面,未免顯得我太過敷衍。我上回已經沒有親口問她,這一回……總該由我親自去問眠兒。”
室內的光線通透明亮。
聞庭站立在仙殿中,他身上還穿着冠禮時鄭重的禮服,身體站得筆直,在白日的光亮下,神情很是堅定。
狐主和狐主夫人看他這般,都愣了一下,沒想到聞庭還有這樣的心思。
見他這般,狐主與狐主夫人對視了一眼,面上都流露出感慨贊許的神色。狐主夫人說道:“既然如此,那便由你自己去做吧,待有了消息,可莫要忘記告訴我們。”
狐主淡淡道:“可莫要讓眠兒失望了。”
聞庭感激地行禮道:“多謝爹,多謝娘。”
他從仙殿中退出來,面上還有灼紅色,只是想到要親口問雲眠,又難免覺得忐忑。
他該怎麽問?眠兒她……會怎麽想,又會怎麽答呢?
聞庭迅速地回到了仙宴之中,但是仍舊難免感到心神不寧。
這日的仙宴結束後,當晚,聞庭單獨坐在書房中懊惱地思索。書房內燭燈搖曳,燭光燈影晃出了些夜晚幽靜的味道,聞庭撐着書坐在桌案後,雲眠乖乖被他哄去睡了,聞庭卻良久看不進書。
狐七站在桌邊幫少主理桌研墨,收拾地差不多了,滿意地準備離開。
這個時候,卻聽少主忽然糾結地開口問道:“狐七。”
狐七應道:“嗯?”
聞庭憋紅了臉,道:“你說我若是再次同眠兒求親,她會應我嗎?”
狐七腳下一崴,險些将硯臺拍在地上!
狐七回過頭,卻看見素來清冷少言的少主面上緋紅,眼神閃爍,手指不安地在桌面上敲着,果真是拿不準、很在意的樣子。
然而狐七卻瞬間想将硯臺掄起來敲少主的頭!他又沒有求過親,他怎麽會知道?!話說自己一把幾百歲年紀了都還不曾與誰有過情愫,少主和少主夫人都還未過一百,才十九二十歲,倒是已經十分認真、鐵板釘釘了的樣子,看少主這般模樣,是用情至深啊!
狐七好笑地道:“你同雲眠仙子這般親密,又早有了婚約,雲眠仙子又非不知,肯定不會有變故了。少主何必那麽擔心?”
聞庭臉紅道:“談戀愛和成婚不一樣,眠兒現在許是喜歡我的,但未必真考慮好了會嫁給我。我怕冒然去問,她反而會很為難。”
喲嚯,還挺懂的樣子。
狐七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道:“雲眠仙子這般好的性子,想來定不會拒絕。”
他本以為這話一定能安慰到少主,誰知聞庭聽完,反而苦澀地說:“我就是擔心她這一點。眠兒性子太好,怕我傷心,興許不忍心拒絕。可若是如此,我怕她沒有考慮清楚,與我成婚并非是出于本心,這樣也并非我的本意……狐七,你說我該怎麽做?”
狐七哪裏有經驗,無奈道:“何必這麽糾結!”
不過他見少主的模樣,似乎是當真在煩惱。除卻狐主與狐主夫人外,狐七便是與聞庭相處最久、感情最為深厚的長輩,當初狐主和狐主娘娘也是看重了他善于和年輕人相處的性格,才會讓他來陪伴和教導少主。狐七看看聞庭的樣子也覺得心疼,想想自己若是什麽主意都不出,未免辜負了狐主與狐主夫人的信任。
他仔細思索一番,便笑着出主意道:“若不然,你還是先找個恰當的時機問問吧!現在擔心再多也沒有用,反正少主你總歸是要問的,若不說出口,也不曉得雲眠仙子到底是什麽心意。要是仙子現在真的還不想那麽快成婚,少主便再等等她,你們兩人之間若是氣氛變得尴尬,好好相處一陣子,說說清楚,總能恢複如初的,等時機成熟的時候,再試就是。”
狐七這番話,總算讓聞庭微微定了心神,只是想到要如何和眠兒開口,終究感到猶豫。
聞庭在書房裏将書都收拾好後,終于在夜深前回到了寝殿中。
雲眠已經睡在床上了。
聞庭輕捷地跳了進去,他在進入寝殿時就自覺地化作了狐身,這樣腳步輕,不容易驚擾到雲眠。
他輕手輕腳地跳到床上,用尾巴圈住雲眠。
雲眠雖然聽聞庭的哄睡了,但聞庭沒有回來,她顯然睡得不沉,一聽到有動靜,馬上就醒了過來。雲眠看到是聞庭回來了很是高興,“嗚嗚”地往他身邊蹭過去,親昵地鑽進他懷中,九條尾巴都去勾他,整只小狐貍都緊緊與聞庭貼在一起,撒嬌地頂頂他下巴。
聞庭将她緊密地摟在自己身體裏,安慰地道:“睡吧。”
雲眠閉上了眼睛,在聞庭的氣息之中,不久就溫順地睡着了。
聞庭靜靜地注視着雲眠安睡在他懷間,凝望了好一會兒,又默默望向窗外,看了看屋外熟悉的景色,還有正對他們窗前那棵正茂盛地伸展着枝葉的仙花樹。聞庭望了一小會兒,終于亦閉上眼睛,與雲眠靠在一起,沉沉睡去。
……
聞庭冠禮結束的幾日後,雲眠正在書閣中與其他弟子們一道溫書。
時到如今,他們弟子們聚在一起聽的大課修煉已經很少了,但是少主侍讀們還時常聚在一起探讨溫習。他們要學的東西比尋常弟子多,常常有機會聽狐主和狐主娘娘的教誨,修為相近又适合競争,因此待在一塊兒修煉學習對彼此都有很大增益。
當然,重要的是也要陪伴少主。
周圍的少主侍讀們或讨論,或安靜做事,書閣小間內顯得很有活力。
這個時候,文禾突然走到雲眠身邊,頭奇怪地往四周看看,問雲眠道:“團團,少主今天沒有來嗎?”
雲眠本來是在挑書的,聽到文禾的話,四處張望了一下,果然沒有看到聞庭。
她遲疑地說:“他今天好像不在呢。”
雖說和少主侍讀們一起的活動也不是強制參加的,但聞庭缺席的次數其實很少,他難得不在一趟,的确讓人在意。
文禾大約是有什麽內容想同聞庭讨論,但見雲眠也不曉得,便沒有糾結,只笑笑道:“或許是有什麽事在忙吧。”
雲眠問:“要我幫你問問他嗎?”
文禾對雲眠一笑,道:“不必。”
文禾與雲眠相談了幾句,便拿了自己的書去看了,倒是留下雲眠歪了歪頭,頗有些疑慮。
聞庭這幾日的确下午會有事出去,時間也不長,就一個時辰左右,但他素來不大耽誤正事的,冠禮的事又已經都結束了,雲眠也不太确定他在忙些什麽。
想到這裏,雲眠翻書亦有點心不在焉起來。
少主侍讀們在書閣中修習的時間大約持續了一個半時辰,待到時間差不多,大家便一塊兒散去,準備各自回仙殿。他們三三兩兩的并肩往書閣外走,誰料走到門口的時候,雲眠卻瞧見狐七正早早地等在書閣,恭敬地等候她出來。
雲眠看到了狐七,其他少主侍讀們當然也看到了。大家都知道狐七是少主身邊地位很高的随侍主位狐官,見他這般等候的模樣,都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腳步。
狐七一直溫馴平靜地站着,但他看到雲眠,臉上便挂上了得體而謙遜的笑容,上前一步,道:“雲眠仙子。”
待雲眠迷惑地望向他,狐七頓了頓,接着禮貌地笑道:“少主今日有事想要見雲眠仙子,想請仙子回仙殿一趟。不知雲眠仙子,現在可否随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