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主夫人笑着回答:“她叫雲眠,小名團團,是我的兒媳婦,已經和庭兒有了婚約,日後會成親的。”
她繼而又略帶自豪地說道:“你曉得我一直想要女兒。你看眠兒是不是生得很可愛?她性格也極好,修煉上認真上進,和庭兒情投意合,很招人喜歡。也不只是我,狐宮內別的狐官先生,還有和她有接觸的弟子們都很喜歡她。”
“是嗎……”
狐主夫人毫不猶豫地誇了雲眠許多,但塗山仙主神情仍舊出神。
她問:“這個小狐貍是何處出身的?她是你們青丘的狐貍嗎?”
“眠兒應當是出身在青丘東山,不過身世的确存疑。她無父無母,自被人發覺起,就是自己一個人生活的小狐貍了。我們也派狐官去查過,可是沒有找到什麽特別的線索。”
狐主夫人聽到塗山仙主這麽問,心裏亦“咯噔”一聲,但還是如實回答了。
她看塗山仙主神情思索,突然忐忑起來,不由問道:“塗山主,你為什麽這麽問,難不成你……有什麽雲眠身世的線索?”
聞庭恰在這個時候要走進來,驟然聽到狐主夫人的話,腳下步子驀地一頓。
他今日本是過來和爹娘彙報這幾日的修煉成果,誰知剛一過來,就聽到娘和塗山仙主在談論雲眠的身世,他的心髒劇烈地跳了一下,猛然收斂了自己身上的氣息,敏捷地側過身躲在紗簾後,豎起耳朵傾聽。
他本來就習慣于不将氣息外放得太厲害,但畢竟收得晚了,也不知狐主和狐主夫人有沒有注意到他,但他們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塗山仙主身上。
塗山仙主說道:“談不上線索。但我十九年前為了慶祝你們二人順利生下青丘少主,不是專程來過一趟青丘?那時聽聞青丘少主額間天生帶有一道紅印,形似綻放的蓮花,是少有的天地厚愛的祥兆,我當然替你們高興,急急便想過來祝賀。然而說來也巧,就在我即将出門的那天清晨,我在塗山仙宮的花園裏,我手種的那棵仙靈花樹下,撿到一塊同樣帶有紅印的小石頭,那道紅印也是半朵紅蓮,花瓣總共三片,與傳聞中少主額間的印記很是相似。”
她略一停頓,道:“我們塗山狐貍皆從山中靈石裏出生,神女常有輔佐證明仙凡各界帝王君主正道立業之責,我見這塊小石頭與青丘新生的少主傳聞中額間的印記如此相似,心道許是與庭兒有緣,即便養不出狐貍,也能挂起來當護身符,就将它一并放到了馬車上。不曾想等我到青丘時,與別的禮物放在一起的那塊小石頭居然不見了。”
狐主夫人聽得入神,她擔憂地問:“你的意思是,掉在青丘了?而且那塊小石頭,有可能就是眠兒?”
“是。”塗山仙主颔首回答,“我們十九年前到來青丘時,仙車同往常一般繞着青丘四山先盤旋了一圈,這才在狐宮落下。當日旅途勞頓,等我發現小石頭掉了,已經是第二日早晨了。”
狐主夫人聽得發懵,她下意識地道:“可是塗山狐不是都是天生九尾?眠兒在東山被發現的時候,只有一條尾巴,現在也才是七尾呢。”
塗山女君則答:“這不是問題。我們的小白狐成長都是按環境而定的,若是出生在塗山,自然會生出九尾,但是如果長在別處,就會入鄉随俗,沒有九尾也是很可能的,修煉速度也因要恰當地輔佐君王,會遇強則強,潛力很大,因此一旦遇到出色的人,就會自然地勉力追趕,不會讓自己落下。說起來……”
塗山女君想到之前看到的雲眠身後的七尾,頗為吃驚地說:“若團團果真是塗山石頭落下的狐貍,你們兩人生的少主,想必天資果然如同傳聞中一般……極其的出色吧?”
聽到此處,狐主與狐主夫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沉默。
狐主夫人着急地道:“可是這般,你當時怎麽不說呢?”
塗山仙主難過地搖了搖頭:“青丘這麽大,總共有五座山,如何能找得到一塊小石頭?再說塗山那麽多石頭,也并非每一塊都能養得出小狐貍,能養出的石頭千萬萬裏挑一,我們自己也要好幾百年才能有一只小狐貍,而之前在別處育出的都是奉明确的天命贈出去的,自己在外頭生出來的狐貍還從未有過。養不出狐貍的石頭便與尋常石頭無異,所以我才未說要将這塊石頭帶來與你們許親或者當女仙官,只是想作護身符……塗山狐本就沒有非要長在塗山一說,即便她當真就這樣養出來了,也算是天命難違,故若為此勞動青丘諸位仙官,未免太興師動衆了。後來我和弟子們倒是自己試着找過,但未曾找到。”
說到這裏,塗山仙主亦露出斟酌的神色來。
狐主夫人在桌子底下捏了捏狐主的手,她擔心的問道:“那要是是如何?塗山仙主要将眠兒帶回塗山去嗎?”
狐主夫人看着雲眠和聞庭一起長大,已經這麽多年了。如果雲眠是塗山的小狐貍,而塗山人口稀少,又相當重視新生的小狐貍,塗山仙主會想将她帶回去教養也不奇怪,但于狐主夫人而言,自然是萬分不舍的。
“不會,她都這麽大了,如何能強求?”
塗山仙主遲疑片刻,方才說道。
“況且,我只是看那孩子額間的紅印與我當初掉的那塊靈仙花樹下的小石頭相似,有點懷疑罷了,未必真是如此。”
話完,她想了想,又擡眸看狐主與狐主夫人道:“不過,我想仔細看看那孩子是否是塗山狐,我只要看過就能知道,不知可否讓我找機會看看?”
“那是自然!”
狐主夫人馬上應承,邊說邊起身道:“我這就去找人讓眠兒再過來一趟……”
“不不不,不必了!”
塗山仙主馬上謝絕了狐主夫人的好意。
“不必這般跟她說,我想自己來。”
狐主夫人想想便又坐了回去,說:“也好。”
這時,狐主出聲問:“塗山狐生來俱是九尾……若眠兒是因為生在青丘而從頭修尾,不知可有辦法恢複嗎?”
塗山仙主笑道:“當然是有的。若她真是我們塗山的狐貍,只需我帶她回塗山住幾天,将名字記到塗山仙譜上,拜過山神山祖,就能恢複。像她這樣自己就已經修到七尾的……也算是在人間走過一遭,不必再歷靈仙劫了。”
如此當然是最好不過的結果,狐主夫人本來還沒有想到尾巴的事,聽到雲眠能夠通過拜山變成九尾,心情都變好了許多。
直到這時,狐主的視線一移,才看向一直站在簾子後的聞庭。
聞庭一頓,緩緩從簾子後走了出來,行禮道:“爹,娘,見過塗山仙主。”
聞庭站在這裏許久都沒有出來打招呼,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似的,但仙殿內的所有人都并不吃驚的樣子。
狐主夫人當即就笑了,對他點了下頭,然後轉頭對塗山仙主道:“這便是我的兒子,聞庭。”
塗山仙主清雅高潔,沖着聞庭所在的方向淡淡一笑,便算是彼此打了招呼。
聞庭鎮定地走了進去,只是他的步子在邁動時不自覺地定了一下。他從頭到尾都聽到了塗山仙主對他爹娘所說的話,聽到雲眠可能是因石頭上面生了和他一般的紅印,才會被塗山仙主從塗山帶到青丘,不覺晃了一下神,竟覺得胸口有些發悶。
……
聞庭回到他與雲眠所住的仙殿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了。
他簡單地向爹娘彙報了今日修煉的成果,但又被他們與塗山仙主拉着說了會兒話,不知不覺已到了這個時辰。
聞庭走進去時,雲眠早就修煉完、寫完功課待在門口,正在一邊歪着腦袋看書一邊等他了。見到聞庭回來,雲眠果然很高興,杏眸一亮,就沖過去抱住聞庭,将他撲在地上,雙手摟住他的腰,腦袋蹭蹭,驚喜地道:“聞庭,你回來啦!”
雲眠又道:“我今天去和狐主大人和娘娘說話的時候,居然見到塗山仙主娘娘了!”
雲眠看起來十分興奮,像是有很多話想和他分享的樣子。
聞庭安靜地聽她說完了,兩人聊了一會兒,聞庭卻忽然停頓了一下,有些愧疚地問道:“眠兒,若是你原本可以和姐妹們一同在別的仙境中快活地長大,卻是因為我的關系不慎落在山野,你可會覺得原來那樣……會更幸福些?”
雲眠覺得聞庭不像是會問奇怪問題的人,疑惑地歪了下腦袋,但見他神情認真,還是乖巧地想了想,然後問:“那我還會遇見你嗎?”
聞庭答:“可能會,可能不會。”
雲眠立即回答道:“那算啦,我覺得還是現在比較好!聽起來好慌,萬一遇不到不是糟糕了嗎?而且萬一像你說得那樣的話,你歷靈仙劫的時候我就沒法和你在一起了,你要是先碰到了別的人怎麽辦呀?”
就算她在聞庭去赴靈仙劫之前就遇到他,那段時間肯定就會很擔心、很孤單、很想念他,好像也不好。
雲眠更用力地抱緊了聞庭,歡快地用腦袋和耳朵使勁在他下巴上蹭蹭,總覺得聞庭身上她的氣息又變淡了,要重新弄弄好才行。
雲眠蹭了老半天,等覺得聞庭身上全是她的氣息了,才滿意地停下。
聞庭卻聽得怔了一下,他們在一起這麽久,他好像還是第一次從雲眠口中聽到有幾分像是吃醋的句子,她語氣裏似乎也有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