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忐忑的将兩人領到辦公室裏面,見茍勳一直低着刷手機,便先出去,四兒見對面坐着的一個年輕男人,正極為認真的看着手機,也沒擡頭正眼瞧過他們,四兒也沒放在心上,只心裏想着這個茍勳跟自己是什麽關系。
辦公室裏靜悄悄的,小莊跟四兒見前邊的那個年輕人穿着赭石色的襯衫,打着領帶,倒是人模人樣的,不過身形略微瘦削,稱不上俊朗帥氣,反而身子骨略微單薄,面色略顯得蠟黃,看樣子倒像是長年被酒色掏空的那種人。
四兒忍不住皺着眉頭,眼中閃過不悅之色,加上小莊略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那意思明顯就是在調侃自己,失憶後的四兒顯然對茍勳的第一印象差到泥土裏。
茍勳懶懶散散的打完手機上的一盤游戲,這才伸了個懶腰,剛巧了小陳這邊推門進來送來兩杯剛泡好的正山小種,辦公室裏彌漫着茶的香味。
茍勳是喜茶之人,尤其是各色的紅茶,其中最喜的便是正山小種的香味,為此小陳還特意去了茶室學習了一個月的泡茶功夫,這秘書當得不可謂不到位。
茍勳喝了一口自己面前小陳送上來的的茶水,這才有空去打量對面的兩人,剛巧四兒也看過來,茍勳嘴裏還未來得及咽下的那口茶就噴了出來,“蹭”的站起來,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的指着她,一臉的驚慌失措甚至語無倫次,就跟忽然撞了邪似的,驚得還沒走的小陳忍不住提醒,“茍總?”
茍勳一抹額上不知什麽時候冒出的冷汗,忽然渾身的力氣都被人抽走一般,朝着小陳虛弱的一揮手,“小陳,你先出去,記得帶上門。”
小陳不知道茍總好端端的怎麽情緒忽然間跌宕起伏好似換了個人,但也不敢多問,只能狐疑的瞥了一眼前邊也皺着眉有些驚詫的神色的四兒,便出去了。
茍勳忽然癱倒在椅子上,急促的喘了好幾口氣,似還有些驚魂未定,下一刻又緊緊的皺着眉頭,嘴巴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又再次看向對面的四兒,越看心裏越是掀起驚濤駭浪。
忽然這茍勳好端端就在兩人面前抹起眼淚,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只咬着唇不敢吭聲,那模樣卻是前所未有的悲怆,吓得四兒眉心愈發擰得嚴實,心想着這不是遇見什麽神經病了吧,連看茍勳的眼神都起了變化,不再是之前那般的嫌惡,反而有些懷疑。
而小莊像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只翹着二郎腿坐在辦公椅上,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只微微勾着嘴角,覺得這事兒越發的有趣起來。
果然,等這茍勳“默默垂淚”結束後,這茍勳才清咳了幾聲,便說,“不好意思,讓你們笑話了,就是,我看着這位美女跟我一舊友長得實在太像,不由得十分的懷念,所以一時半會兒就沒忍住情緒,真是丢臉丢大發了,你們別介意啊。”
茍勳的眼睛還紅着,倒不像是說謊的樣子,而且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盯着四兒臉上瞧,簡直挪不開視線,倒讓四兒有些不太自在。
小莊見這茍勳話中有話,而且也有試探的意思,但他估計自己也知道四兒這邊完全記不起以前的事情,所以幹脆就順着茍勳的話接着往下說,“一般見着美女都說是舊友,這往往都是外行人搭讪的方式,沒想到茍總今天也玩起這一招啊。”
茍勳臉上一怔,随即想要解釋來着,可見到四兒臉上淡淡的,也沒什麽其他的表情,便有些自讨沒趣似的,心底一陣空落,一想到自己說的那話也沒人信,這才嘆了一口氣。便收拾了一下心情,才清了清嗓子重新開口,“對了,你們是茍蓉電話裏說的那兩人吧,說吧,都是錢的事情,就甭在我面前裝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如都說開了,這事兒也就好辦了,正好我也有點事想讓你們幫忙,不過,這位美女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這不好說了,要我茍勳真見過這美女,早八百年我就娶回家了,還等……”
這話還沒說完,四兒狠狠瞪了他一眼,聲音卻極為冷清,“什麽孩子,我沒懷孕。”說完又極為惱怒的看向小莊,這邊小莊憋着笑,才搖頭說,“對不起來茍總,恐怕要讓你喜得貴子的希望落空了,還真沒您的孩子,咱們那樣說也是想找個借口跟茍總見上一面罷了。”
茍勳一怔,随即明白過來怎麽一回事,又下意識的将目光落在四兒那平坦的小腹上,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怪不得了,怪不得這說懷孕了五個月,這肚子哪有那麽平的,老頭那小騷精的肚子就跟吹皮球似的,整天恨不得全世界都讓人知道她壞了“龍種”似的。”
四兒從小莊昨晚上調查出來的資料上也多少了解茍勳的個人情況,包括現在公司的狀況跟一些私人生活,也知道他嘴上的那個小騷精應該指的就是茍勳的“後媽”,他家老頭娶的一個泡菜國女人。
四兒見到茍勳這模樣,心底到底一陣不忍,雖說有些看不慣茍勳這種德行的人,向來也厭惡這種一看就是在形色浪蕩中混日子的人,可也并不是真心生出厭惡,反而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惱意,這種感覺往往只有極為親密的關系才會如此,或許自己跟這個茍勳還真有點關系。
到底也不瞞着他了,直接問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林心甘的人呢?”
茍勳原本因為自己的計劃泡湯還有些許失落,而且還沒從先前第一面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實在是因為眼前的四兒跟他所認識的心甘長得實在太像了,茍勳自诩認人還從未錯過,尤其是女人,他簡直是只要見過一面的,尤其又是漂亮的,哪怕是過了一段時間也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況且那心甘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他的活祖宗呢,可打死茍勳也不會認錯,即使面前的四兒長得美若天仙跟朵花兒似的,這跟當初心甘的模樣簡直大相徑庭,可茍勳跟李婷一樣并不覺得心甘醜,反而從胖子的角度來看,心甘确實是胖子中的楊玉環的存在。
況且最重要的是,兩人眉眼間的神色實在太像了,這也是茍勳還以為心甘“起死回生”,這一下子才悲從中來,不由得感懷當年的意外。
當年他跟李婷知道心甘出了意外後簡直不敢相信,在醫院也打聽不到更多的消息,只有一個死亡通知,哪怕是李婷那種性子的人都差點暈厥過去,直接在家鎖了自己好幾天的時間才能消化這個沖擊。
而且更離譜的是,李婷當年在心甘“頭七”那天還在火葬場租了一個最大的大廳設靈堂,廳裏還擺滿了各種的鮮花,然而死掉的人卻是連個遺體或者骨灰都見不着,只有一個略顯寂寞的黑白畫像,李婷說那是心甘生前最好看的一張照片,所以才特意拿出來的。
茍勳跟李婷為了讓心甘走得好看體面一些,又花錢特意請了一批“哭喪”的人,頓時整個靈堂裏氣氛悲戚感人,就連李婷跟他自己也哭得不由自己的。
現在好不容易過了三年,兩人都将當年“摯友”的事情放下了,這如今冷不防從一個長得極像心甘的人嘴中聽到這個名字,這叫茍勳頓時吓得渾身冒冷汗,直怔怔的瞪着她,嘴皮子一陣哆嗦,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過了半響,才不确定的問道,“你是那祖宗的雙胞胎姐妹不成?”
心甘也是一怔,前邊還在懷疑茍勳跟自己當年的關系,但從他嘴裏冒出祖宗幾個字,頓時忍俊不禁,當下就“噗嗤”的笑出聲來。心底總算明白在茍勳心底自己從前是什麽個地位了。
實際上小莊早就看出茍勳看四兒的眼神壓根就沒半點男女之情,反而透着一股子的膜拜敬意,就跟自己的姑奶奶似的,只怕從前這小姐姐也是将這人給吃得死死地,否者這人豈能見着她就那麽傷心呢。
見她忽然就樂了,茍勳到底也不是個蠢人,心底陡然生出另一種想法,不過還是不能确定,只踟蹰的磨着牙從嗓子眼裏冒出一句話來。
“我滴個姑奶奶,你難不成是……”越說着就越是覺得有可能,從前就覺得心甘減減肥也是個美人兒,但卻一直見她減不下來,但眼前這美女活脫脫就是減肥成功的林心甘嘛。
這邊激動的又趕緊叫了一聲“真的是你啊,你沒死?我滴個祖宗哦!”
剛說完,小陳拿着一疊文件進來,也恰巧聽見茍勳這一句話,當時臉色變了變,只驚疑的看了看幾個人,這才皺着眉說,“茍總,這只下午要簽的文件,你記得看一下,還有,財務部的的張龍要辭職,辭呈說是發郵件給你了,你要是同意就幫他簽個字,因為張龍想要公司開個失業證明給他,人事這邊一直卡着,還等你的回複。”
茍勳趕緊繃着臉,佯裝正經似的點了個頭,又想到什麽似的,将小陳喊住,“對了,替我通知外頭一聲,我這邊有點重要的公務,後面一個小時誰都不見,要是別人問了,你就說茍家的祖宗來了。”
小陳一陣冷汗,莫名所以的看着茍勳,“啊?茍宗,你剛才說的……”
茍勳似乎并不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什麽問題,“就這麽說,你先出去吧。”
小陳只能将文件放下,這才一頭霧水的出去。
茍勳從辦公桌前繞出來,看着四兒,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似的,哭着說,“我滴個祖宗,真是你啊?”
四兒其實一開始就沒打算瞞着他,因為真要瞞着反而要找太多借口去了解林心甘這個人,只得點點頭,但還是先說了,“我這車禍以後就不大記得從前的事情了,就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所以你先別哭了行不行啊,我還有事兒要問你話呢。”
于是不得不打起精神跟茍勳解釋了一番前因後果,當然,很多暫時沒辦法的包括自己如今的身份這件事,畢竟也不清楚會不會給人家帶來麻煩,只好說當初隐瞞身份是家裏的原因,只說了家裏大概是當個小官,但這官帽子到底多大,她這邊卻沒有點破,只任由茍勳自己去猜測。
好在茍勳也不是個盤根問底的人,一下子就冷靜下來,漸漸收斂了情緒,又覺得喜從中來,不管這祖宗的身份是真的還是假的,現在活生生的就站在自己面前,這是比什麽事都再好不過了。
“你這人怎麽這麽輕易就信了別人的話,也不擔心我們這是诓你呢?”四兒笑着打趣。
茍勳搖搖頭,倒是有些自信的拍着胸脯,“你這可騙不了人,我茍勳雖然沒太大的本事,但是說到的認人,這可是一項本事,況且,你跟心甘外形上有七八分的相似不說,這眉眼的神色卻是學不來的吧,還有這說話的語氣,這神态,肯定是沒錯的。”
這一說完,眼圈又紅了,正要故友相見,來一場久別重逢的感人戲碼的時候,外頭忽然變得吵哄哄的,茍勳愣是逼着自己的眼淚收了回去,臉上也不耐煩起來,正想着外頭怎麽一回事的時候,就聽見門外一個極為耳熟的聲音在那喊道。
“二狗子,你丫的給我出來,你是見着你祖宗邁不開腿了是吧,今天是什麽日子你都給忘記了,丫的就是去欠收拾不是?!”
茍勳臉上一陣發白,這才猛地擡頭看向四兒,一拍額頭,哆嗦着咬着牙道,“糟了,我倒是忘記了,今兒是姑奶奶你第三年的忌日,原本是約好一塊兒去五剎嶺那邊看你的。”
這沒說完,門就人推開,進來一個穿着黑色薄衫身體高挑的年輕女人,此時正怒氣沖沖的瞪着茍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