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之後，爸爸和杜荊笙坐在邊上聊起了政治金融之類的話題，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不多時家裏的門鈴響了起來，媽媽這時候才回神想起今天是周末。急忙打開門，白憲宗就禮貌的跟媽媽說，“阿姨晚上好。”
“憲宗啊，真是麻煩你了。”媽媽和白憲宗說完話就扭頭對我大喊，“天靈，憲宗來了。”
白憲宗是住在這附近的大哥哥，師範學院大三的學生，九年義務教育之後就沒有學校肯收我了，而且我看不見也無法參加考試。不過我媽媽還是沒有放棄，她找到了附近的工讀生做家教，剛好找到了白憲宗。
“叔叔好。”白憲宗跟我爸打招呼之後就走到我身邊，他低身在我耳邊柔聲問，“天靈，現在上課還是等一下？”
我對爸爸和杜荊笙的話題一點都不感興趣，于是在白憲宗的攙扶下我們到了書房。
白憲宗名義上是我的家庭老師，但事實上他更像個說書人，他會告訴我各種有趣的事情，不讓我跟世界脫軌。我所學以文科為主，雖然瞎了但是我記這些東西的記性挺好的，還有白憲宗的功勞也不小。
自從杜荊笙搬到我家隔壁，他總會時不時的過來竄門，從國外旅行回來的時候會給我帶禮物，有時候也會帶我出去兜風。我喜歡和杜荊笙在一起，因為很舒服，很自在，也很喜歡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味。
雖然他總是會說一些意義不明的話，但我知道他并沒有惡意。
這天，杜荊笙帶着我到海邊兜風。雖然看不見大海，但是聽着洶湧的海浪拍打的聲音就能想象大海有多麽的壯闊。杜荊笙說大海就是一望無際的蓄水池，水很藍，很深。深度我可以理解，只是什麽是藍色？
跟一個盲人說顏色好像也說不清。
杜荊笙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捧着我的臉，他現在一定在看着我的眼睛，拇指輕輕碰觸我的眼角，“天靈，再稍微等一下，我已經安排好了，不久之後你就可以做手術了。”
“我是十七歲的趙天靈，你是二十八歲的杜荊笙，你對我這麽好，該不會是蘿莉控吧？”我壞心腸的嘲笑杜荊笙。
杜荊笙放下放置在我臉頰的手，而後拉起我的手，笑着回答，“不是蘿莉控，不管你幾歲我都喜歡你，就算你是老婆婆我也守着你，因為你是趙天靈。”
“口味真重。”我嫌棄的抽回手卻被杜荊笙很快的抓住。
杜荊笙用審問犯人的語氣問到，“老實交待，你到底從哪裏學來的這些奇奇怪怪的詞語。”
“小菲啊，小學同學。”杜荊笙沉默了一會兒，我趕忙解釋說，“小學的時候她可是我的守護神，當時有個小男孩故意絆倒我，後來小菲把她打得連他媽都認不出來。那可是我們班的班大王啊，後來小菲成為了衆人頂禮膜拜的神級人物。她真的挺照顧我的，我們倆的感情一直很好。”
“保護你都成她的本能了。”杜荊笙如是說，而後又重重的嘆氣，把我的手拉起放在他的胸口，“真的對不起，這麽晚才找到你，好想看看小時候的天靈，一定很可愛吧。”
“哈？”我有些不敢置信，荊笙的語氣實在暧昧。
“天靈，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你了，我想告訴你我愛你，可是又怕唐突了。”說這話的時候荊笙因為緊張，雙手都顫抖了，“我不想耽誤和你相愛的時間，恨不得下一秒你就屬于我。天靈，相信我，我不是什麽登徒浪子。”
“我相信，但是……”我緩緩的抽回了手，“我配不上你，這樣的我會給你添很多麻煩的。開始的時候你或許只是出于同情，如果你哪天不要我了，我該怎麽辦？我沒有信心可以永遠留住你。”這是我所有的想法，一直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所有人的負擔。
杜荊笙突然抱緊我，“我才是那個害怕的人，我害怕你會再次離開我。天靈，你比任何人都好，別再抛下我了。”他為什麽說得那麽無助？我曾經抛棄過他？脖頸傳來一股濕熱，他哭了嗎？真羨慕能夠流淚的人，我覺得眼睛微痛，舍不得他哭。
桂花飄香的季節裏，我終于等到了我的手術。
在荊笙的幫忙下，等了好幾年的手術終于在幾個月裏安排好了。得知消息的媽媽都喜極而泣了，抱着我又哭又笑的。
捐獻眼角膜的是一個叫秦慕的人，他是個作家，感覺作家真是個高危的職業，發現身子不好的時候已經是癌症晚期了。我見過秦慕，他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可以沉默很久很久，和他見面的那個下午有好幾次因為沉默了太久我不得不開口問他還在不在？
他有個喜歡的女孩，原本打算功成名就的時候就跟她表白，只是天意弄人，事業好不容易有所起色，他卻罹患了癌症，最後他只能把所有的愛意都藏了起來。真替他惋惜，不過，如果是我我也不會說的。
手術的前一個晚上爸爸媽媽陪着我在醫院。
“天靈，明天要做手術了，你別緊張啊。”說這話的時候爸爸的聲音都在哆嗦。
“什麽德行？”對于一向比較慫的爸爸，媽媽打心眼裏的鄙視，可是她拉着我的手也在抖，不過我不說破就是了。
“天靈，第一個看見的人必須是爸爸啊。”爸爸滿懷期待的說。
聽到他這話，媽媽明顯的不高興，說話的聲音變得低沉，“別管你爸爸，媽媽才是你第一眼要看見的人。”
我聽到爸爸張嘴想要抗争争取機會，可對于上媽媽他哪裏有勝算啊？最終只能灰頭土臉的退到一邊。
我想見到我的爸爸媽媽，他們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爸爸媽媽，我也好想看看你們的模樣。”我反手拉住媽媽的手，又摸索着找到爸爸的手，一家人緊緊的靠在一起，我期待着自己重見光明的時刻。
鼻尖突然萦繞起一股淡淡的墨香，杜荊笙一定就站不遠處。我也想見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