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我從來沒想過後悔。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我已經想過自己的下場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麽難過。
我沉默以對，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閻王卻恬着臉繼續追問，“你知道你的杜荊笙已經結婚生子了嗎？你知道陳秀兒他們輪回之後壓根就不知道誰為他們的前世受的委屈出過一口怨氣。趙天靈，你自以為是的伸張正義其實不過是在做一些傻事。沒人能夠替天行道的。”
像是要驗證閻王的話，我看見了周敏芝和說書先生攜手走上了奈何橋，他們不解的盯着蹲在橋頭的我和閻王，但也只是一眼。不久之後，他們相視而笑，深情凝視彼此，把我給抛到了腦後。
“你看看，你看看，多好笑啊。”閻王捧腹笑得好誇張，我雖然也覺得可笑，但畢竟我是當事人，還是忍着好了。
心疼了自己大約一刻鐘吧，後來又想想，他們能夠相守真的太好了。
“所以，你在懲罰我嗎？”我冷着臉，“你真的很腹黑，說是讓我輕松一點，可是你卻讓我過得更加的煎熬。”
好好一張臉非要笑得這麽猥瑣，他得意的回答我，“這都被你發現了。杜荊笙為了你闖了兩次地府，你知道我地府的威信有多爛？孫猴子和彭祖也就算了，居然出了他一個人才，真當我地府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明明就這麽恨，可他一直保持微笑，這種笑面虎最可怕了。
“讓你當我的下屬才能理直氣壯的折磨你啊。”
不過我好像沒有聽到閻王想表達的重點，“他到地府救過我一次而已，哪裏來的兩次？”
“還有一次啊，”閻王若有所思的回憶，“當時你還是顧清雪。”
我是……
“你說我是誰？”我整個人都炸了，“你胡說，顧清雪已經魂飛魄散了！！”荊笙說我是顧清雪的時候眼眶都紅了，我以為他只是把我當成她的替身，結果現在居然告訴我，我就是顧清雪，老天爺你有多恨我？
見到我的激動的模樣，閻王愈發的小人得志，“顧清雪是谪仙，身上有仙骨護體，天庭的雷擊不至于讓她魂飛魄散，不過她凝聚魂魄費了四百年的時間呢。是我找到剛剛凝聚魂魄的她，帶着她投胎的。”
我恨過荊笙，因為他只是把我當成了顧清雪的替身，然後在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訴我“沒錯啊，你就是顧清雪。”
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你、你這個混蛋，為什麽不把我永遠的蒙在鼓裏？”我指着閻王，眼前的景色漸漸的模糊，我看不到他得意洋洋的笑臉，“我讨厭你，你不可能是吳二！！他長得賊眉鼠眼，可是從來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呢，你根本就以傷害我為樂！我讨厭你，讨厭你……”我哭得像個小孩子。
閻王站了起來，拍拍衣擺不以為然的說，“我就喜歡欺負你。其他人都好，我就是喜歡看你哭，看你後悔。”
“嗚嗚……”我無力的跪在了地上，雙手掩面，哭得十分的凄慘。仿佛回到了我死前的那一剎，鋪天蓋地的絕望席卷而來，完完全全的把我淹沒。
像是還沒有說夠，他繼續補刀，“你可知道杜荊笙已經在現世和另外一個女人結婚生子了？你算個屁啊？永生永世留在地府裏吧，沒有人會記得你，沒有人。”
荊笙和別人結婚了？荊笙愛上了別人？荊笙回到輪回裏，開始了新的生活？而我……抹了抹眼淚，看見這一身黑底紅蓮的衣裙，我呢？沒人記得我。
我緊緊的捂住了耳朵，看着閻王依舊喋喋不休，可我什麽都沒有聽進去。耳畔回蕩的只有我一個人絕望的哭聲。
閻王冷漠的盯着我看，我似乎聽見了他的嘆息，但不久之後他就厭煩了只會哭泣的我，轉身走開了。
不斷的安慰自己，這就是我想看到的結局，所有的人都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這不是很好嗎？
後來又見了一次閻王，畢竟他是上司，我不能拒絕和他見面。
“去人間收幾個魂魄吧，每天都聽到你凄慘的哭聲真是讓人瘆得慌。”他嫌棄的說。可是我已經很久沒哭了啊。
我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然後就跟着舒悅離開了地府。
幾十年的時間人間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難得一見的鐵皮車如今随處可見，以前只有在省城裏才會有電，現在挨家挨戶都有，有能夠顯示奇怪畫面的小盒子，還有能夠千裏傳音的叫電話的東西……
這個世界已經不是我離開時的樣子了。
又一次被打擊。我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事實如同芒刺狠狠的紮進心裏。
我聽着舒悅跟我解說各種東西，聽進去，又沒聽進去。人群之中我四處張望，僅管知道不可能，還是想要尋找荊笙的身影。
“過馬路小心點。”熟悉的聲音傳來，我猛的轉身看見了他。
杜荊笙！
杜荊笙！
我又能見到你了。
“天靈，你去哪裏？”舒悅在我身後追着。
我不過想再見他一面，我想他，我好想他，只有一面也好！
“這麽大的人了，還不懂過馬路。”荊笙又一次數落，然後他伸手拉起了身邊女人的手，“不會過馬路就只能一輩子跟着我了，我帶你。”
女人笑嘻嘻的環抱住他的手臂，撒嬌說，“對不起嘛，我以為那車子的速度沒那麽快！”
荊笙不悅的用食指彈她的腦門，“下次再這麽橫沖直撞，我一定狠狠的教訓你。”
女人低頭嬌羞的紅了臉，“讨厭。趕緊回去啦，孩子還放在媽媽那裏，待會該醒了。”
“就知道孩子，哼，我覺得自己都失寵了。”荊笙孩子氣的說。
“跟孩子争什麽寵啊？”女人嫌棄的給了荊笙一記白眼。
我一路跟着他們，聽着他們打情罵俏，甜言蜜語的樣子，終于體會到了神婆當時的心情，這種被秀了一臉的虐心場景真的比千刀萬剮還難受。
最後我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不再繼續前行。
舒悅上前按住我的肩膀，“天靈別……”追了？她原本想要說的應該是這句，可是看到我的臉之後就變成了——“別哭了。”
“我沒有哭，真的。就是眼睛不太好，眼前才會模糊的。”我笑着跟舒悅說。最後終于不舍的轉身，背對着荊笙走開了。你若安好，我粉身碎骨都值得。
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