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奴之回到黃泉
九兒靜靜地将俊娘拉到一邊，用嚴肅的口吻說道：“俊娘，其實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對你說了。”
俊娘面露疑惑，問道：“怎麽了，是不是事情還沒有解決好，又或者朝廷還是沒有放棄那片礦場？”
九兒搖了搖頭，道：“不是關于礦場，是關于王三兒。”
“王三兒？”俊娘突然露出驚愕的表情，“你怎麽知道我相公的名字，莫非你認識他？”
“算不上認識，但見過，大約在一年前。”對于這件事，九兒始終沒有想好該如何說，于是又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一年前？你是在哪兒遇見他的？”俊娘焦急地緊緊握住了九兒的雙肩，開始搖晃起來。“快說，是在哪裏？”
九兒嘴唇蠕動了幾下，艱難地開口道：“我也是大約在一年前死的，被拉去地府的黃泉路上，他當時就排在我的前面。”
聽到這裏，俊娘再也支撐不住，直接癱軟在地。九兒馬上伸出手去想将她扶起，豈料她是如此倔強，絲毫沒有起來的打算。無奈之下，九兒蹲在了她身邊，可知道王三兒凄慘結局的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俊娘的眼裏滾落，在陽光的照射下，顯示出的是一種凄涼之美。平複情緒片刻之後，俊娘轉動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九兒，問道：“當時，他看起來可還好。”
“嗯。”這可是個大實話，當時他四肢完整，看着也不相識受過折磨的，“完好無損，是我們那支隊伍裏看着最完整的一個。只是他很是放不下你，一直喊着你的名字，還說那一日是你的生辰，晚上你做了很多好吃的等他回家。”至于後來的事情，九兒是再死一次都不敢說給俊娘聽了。
聽到這裏，俊娘終于號啕大哭起來，可謂是哭得撕心裂肺。
在回黃泉的路上，九兒一直都悶悶不樂，小貓猜出她心所想，打趣道：“以世子爺如今的年紀，早就該娶妻生子了，你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不會想不到這些吧。人家在京城只是有個未過門的妻子，你應該高興才是，畢竟他還未正式娶親，你還是有希望的。”
九兒幹脆将臉別過去，不做出任何的回應。
小貓繼續道：“不過我沒把那賬簿交給唐業青，而是給了晉王，也算是給你出氣了。是啊，你應該感謝我才對，如果不是我，那一箱箱的銀子就全部都到唐業青的口袋裏了，如今全被晉王盡收囊腫，你是不是感覺很爽啊？”
九兒仍舊沒有絲毫反應。
“都是你幹的好事，把那些銀子拱手讓給了晉王，還害得我們差點兒從地裏出不來了。”雨娘實在是聽不下去，開始埋怨起小貓來。
“晉王也是朝廷的人，反正給誰都是給，為什麽不能給晉王。”小貓不服氣地道，“再者說了，你們既不是人，還擔心那一些泥土把你們怎麽樣嘛？”
“以後你就知道自己都幹了什麽好事兒了。”雨娘不耐煩地道，“反正，那晉王不是什麽好東西。”
“呦，怎麽突然說晉王的不是了，他哪兒得罪你了？”自晉王那一把将她拉起，小貓的魂兒已經被他勾去了一大半兒了，這會兒，哪裏聽得進對他的壞話。
“礦場上，無論是之前的陳公公，還是之後的周大人，可都是晉王的手下。也就是說，帶給巫山諸多災難的，其幕後真兇其實就是晉王。”雨娘解釋道。
“開采銀礦，可是當今聖上下的旨意。所以無論是誰，最終還是要有一個人被指派負責銀礦的開采的，只不過晉王恰好被那皇帝老兒給選中了而已。所以說，真正的幕後真兇，是當今聖上。”小貓大聲道。
“你是被豬油給蒙了心嘛，這種狡辯都說得出口？”雨娘嘆息道。
“我這叫實話實說。”小貓義憤填膺地道，“當我把那冊有問題的賬簿送到晉王手上後，他十分生氣，立刻就把周天熊那老頭兒給抓了起來。所以說，對周天熊諸多惡行晉王并不知情，他知道後直接把周天熊抓了起來，繩之以法。關于那地庫裏藏着的銀子，既然都是贓物，他自然是要将那些銀子都搬走，只不過在毀掉洞穴的時候，不小心把你們幾個也埋在了下面，不過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後來他之所以不搶救，就是因為他認為你們已經兇多吉少了。”
“難道你就不覺得他是在毀屍滅跡嘛？将我們這些證人一網打盡，連唐業青都不肯放過。”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他為什麽沒有殺了我，而且還救了我呢？”小貓憤憤然道，“再說了，晉王根本不知道你們就在地底下，除了九兒。”
對于小貓的這個問題，雨娘實在是回答不出來，她說道：“那我們就說說周大人，他的死，你不覺得很蹊跷嗎？”
“這個我就更有話要說了，周大人當時說要把重要的事情告訴晉王，所以晉王是一百個理由不可能殺他的。”小貓歪着頭道，“對了，周大人不是俊娘他們啥的嗎？”
雨娘搖了搖頭，“當時我就在現場，根本就不是俊娘他們，周天熊是死于一位道行極深的人施出的蝙蝠咒。”
“怪不得，他的身體像是被什麽東西啃食過的。”小貓道，“不過這人是誰啊？”
“當時，我就藏在洞穴的上方，所有的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後，那道士離開，我便追了出去，在外面我跟他打了一仗。”
“你什麽時候跟他打了一仗啊？這麽精彩的場景，我怎麽沒看見？”小貓的臉上露出一絲的惋惜，“那你看到那道士的真容了嗎？”
“看到了，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他已經死了。”小貓還未聽得盡興，雨娘居然直接透了底，這個故事便變得無趣了許多。
“你打死他的？你竟然敢在巫山上打死人？而且還是自己的同行？”原本在一旁失落無語的九兒竟來了興致。
“那人的功力在我之上，獨我一人确實是不行，我是得到了小倩的幫助，她竟然對那道士的身手十分熟悉，是小倩破了他的劍術，我才僥幸打贏了他。”雨娘解釋道，“是我們聯手把他殺死的。”
九兒和小貓均保持了沉默。
“那道士和我們之前見識過的那位高人是同一個人。”玉娘繼續道，“我懷疑這個人是晉王的手下，他的一切都是聽晉王的命令行事。”
“真是說得越來越離譜了。”小貓幹脆把臉別了過去，“你根本連個證據都拿不出來，一直在這裏血口噴人。”
小貓一副伶牙俐齒的模樣，雨娘實在是說不過她，于是道：“無論如何，今後你若再遇到他，有些話還是不能說出口的。”然後她轉頭看了看九兒，“你也是。”
小貓只覺莫名其妙，問道：“你在說什麽呀？”
“關于那洞穴背後的秘密，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們也絕對不能對外人提起，不，幹脆都不要說出口。”雨娘解釋道。
小貓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随即不滿地道：“這件事還用你說啊，我們可不是傻子。”
“是啊，雨娘，事關這個巫山的生靈塗炭，我們自然會萬分小心。”九兒說道，“雖說晉王當時炸掉洞穴是為了毀屍滅跡，但無意中也是保住了洞穴的秘密。說句實話，當他們一行人進入洞穴的時候，我真是吓了一跳，生怕被他們看到牆後的秘密。”
“俊娘她們早已做好了布置，所以他們也是很難發現的。”雨娘道，“這幾年來，晉王苦苦尋找的銀兩就在眼前，他被眼前的財物所迷惑，根本看不到其背後的東西，當時，他只急着将裏面的銀元寶搬出去，眼中恐怕是再無其他了。”
“其實，那突如其來的水流也幫了很大的忙，眼前水流要淹沒洞內寶物，晉王更是急于搬出寶物了。”說到這裏，九兒便不再繼續了，或許她是想起了當時在她身邊護着她的唐業青。
“對了，雨娘，那突如其來的水，也是俊娘他們幹的吧？”小貓問道。
“劍奴說，那些火藥最怕的就是水，一旦被水浸泡過了，就會失去效用，所以老銀杏樹和俊娘商量過後，把水源給引過來，徹底把火藥浸泡在了水裏。”雨娘說道。
“火藥雖然沒了，但□□呢？是不是也被晉王給拿走了？”雖然小貓嘴上說着晉王不是壞人這類的話，但是她還是很擔心火藥此等殺傷力極強之物落入晉王之手的。
“那配方早已被劍奴發現，然後改過了，放進了其中一個銀箱子裏。”雨娘說道，“晉王一定是發現了，但他很快會發現，那就是一張廢紙。”
“對啊，當時我好像聽到說，只有周大人知道火藥的真實配方。所以按照晉王謹小慎微的性格，他若想要得到火藥，就不可能殺了周大人。如果周大人真是他所殺，就說明他根本就不想要火藥，因為火藥會造成意外的災難。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晉王他是個好人。”
“晉王想得到火藥和殺死周大人根本就不矛盾。”雨娘冷冷地道，“因為你已經知道那地方在哪裏，而且願意告訴他。”
聽到這番話，小貓覺得受寵若驚，似自言自語地道：“他就不怕我騙他，他竟是如此相信我。”
“你給我醒醒！”雨娘實在是看不過，“他不是傻瓜，定是因為發現了什麽才會對你能帶他找到那隐藏之地而充滿了信心。不過我也相信，周大人的話一定也是刺激到了他，刺激到一定要盡早解決了周大人，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派人殺了他。當時，我在洞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周大人說，除了銀元寶和□□，他還有更大的消息告訴晉王，我想，應該就是和那牆後面的秘密有關，應該是早就被他給發現了。幸虧晉王疑神疑鬼，在周大人開口說出那個秘密之前就殺了他，不然，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什麽不堪設想，他不要老是把人家想的太壞，或許人家知道了，也就這麽過去了呢。”小貓極力為晉王辯護道。
“你在說什麽？”雨娘氣得瞪大了眼睛。
小貓見狀，直接縮了回去，道：“我知道了，我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誰也不告訴。”她為了盡快避開雨娘的注意，把話題轉向了九兒，說道：“你也不要太過于傷心，或許人家唐業青根本就不喜歡那個高小姐呢，你看唐業青對待小倩就知道了，小倩是個男的，他或許喜歡的是男人，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喜歡什麽高小姐，他迎娶高小姐，也只是為了世俗的眼光。”
九兒低頭不語。
小貓繼續道：“反正那個男人你是得不到的，既然如此，與其便宜了其他女人，不如便宜了其他男人，這樣想，你心裏是不是好受一點兒？而且唐業青喜歡的那個小倩，其實心裏根本就對他無意，一直以來都喜歡劍奴，這樣一來，是不是更解氣呢？”
九兒淚眼朦胧地擡起頭來望着小貓，用幽怨的眼神說道：“劍奴和小倩都死得那麽慘，你怎麽可以用這種口吻叫出他們的名字來？”
小貓原本沒有惡意，聽九兒這麽一說，她也知道了自己的一時忘形，用低沉的聲音道：“我說這話既沒有嘲笑他們的意思，也沒有對他們半分的不敬，只是想嘲諷一番唐業青而已嘛。他們之間那份最真摯的情誼，我羨慕還來不及呢。不過世間多是不公之事，多是不幸之人，他們死得凄慘，你也只能想成他們是諸多不幸之人中的一個了，他們已經化為了一潭死水，我們也是無能為力的。”
“或許這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以他們生前的諸多行為，在地府定是免不了一頓酷刑的，即便走入輪回，也定是無止境的痛苦和磨難。倒不如化為死水，一了百了，再無來世，徹底斷絕與塵世的淵源。”
“他們也都是可憐人罷了。”雨娘道，“本可以有個幸福的家，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可卻在記憶朦胧的時候被人拐走，而後又被人當作殺人工具來培養，而且還做了太監。長大後所做之事，也非出自他們的本心，不過殺了那麽多人也是事實，投胎轉世為人是不可能了。”
“雨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九兒問了一句。
“我在想，無論之前顧兒之事，還是娟娘之事，有些人無緣無故地死去，而且還被弄得魂飛魄散，想必是和周大人口中的那個秘密有關，而且我覺得，這個秘密應該事關晉王殿下。”
“雨娘，你說這些要有證據呀。”小貓急得跳了出來。
“晉王是個十分可怕之人，不過還好，我們只是渡魂，至今也未觸犯他的底線，否則，他豢養的那些殺手就要跳出來了。”
“你是說，晉王将孩童們拐來後培養成自己的死侍？”九兒差異地道。
“我也是從小倩口中聽說的，還有那個被我們殺掉的道士。”雨娘道，“希望以後不要遇到這位晉王。”
黃泉，仍舊是沙塵漫天飛揚，被昏暗覆蓋。
任雨娘，她執着一把劍，在風沙中狂舞着劍。
九兒站在不遠處，望着毫無疲憊的任雨娘，只覺她似乎變了。
“又在這兒舞着呢，不知道的以為，她這是瘋了呢。”不知何時，婆婆走了過來，望着練劍的雨娘，對九兒說道，“你們這次的經歷，我都聽說了，為了雨娘，你還真是豁出去了啊。”
“婆婆，您在說什麽呢？”九兒一臉茫然。
“我都聽說了，你為了雨娘罵了冰狼王一頓，那冰狼王可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你竟然敢指着鼻子罵他，真是膽兒肥了你。”婆婆用寵溺的口吻指責道，“若那冰狼王真的生氣了，說不定會給你來的當場灰飛煙滅。”
“我也不是罵他，我只是跟他講道理。”九兒委屈地道，“我說的都是實話，那件事雨娘本就無辜，連冰狼王子都可以和雨娘做起朋友，他一個堂堂林中之王，竟為陳年往事跟一個晚輩不依不饒，着實太過分了。”
“或許冰狼王自己心中也明白，雨娘是無辜的，只是他一直都不肯承認罷了。他心愛的妻子死了，而雨娘母親已去了，他也只能找活着的雨娘出氣了。”婆婆望着在沙海中舞劍的雨娘，滿是愛憐，“其實那件事，雨娘也覺得很是愧疚，東西雖不是她偷的，但卻是是用在了她的身上。她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來內心的愧疚像毒藥一樣一點點侵蝕着她，所以她會常常到這裏來舞劍。”
“是啊，她今天還在這裏舞劍。”九兒心疼地道。
“今日舞劍和往日舞劍大不相同，我想，她應該是放下了心中的那份愧疚，那個困擾她的心結應該是被解開了。”婆婆用手指了指雨娘，“你看，她的眼神和動作，是不是輕松了許多。”
“哦。”九兒點了點頭，“怪不得我覺得她今天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聽說，冰狼王在死前給她寫了一封信，像是一封和解的信。雨娘離開前，冰狼王子将信遞給了雨娘，雨娘看後，心結解開了。”
“哦？那信中寫了什麽？”
婆婆搖了搖頭，“只有他們當事人之間才能懂吧。”
一妖一鬼就這樣站在沙海中，沉默了足足有半個時辰。
不知是不是婆婆嘴癢癢了，先開了口：“我聽聞，那護山族給了你和小貓一樣寶貝。”
“沒錯。”想起這個九兒還是有些興奮的，“黃金蟒走後，還以為護形沙沒了着落，未曾想天無絕人之路，護山族給我們的寶物比護形沙好多了，我們進出陽間也就更加方便了。”
婆婆點了點頭，“應是見你們幾個如此負有責任心，希望你們能利用寶物幫助更多的孤魂野鬼吧。不過好消息不知這個，我也帶來了一個。”婆婆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
九兒問道：“是什麽消息？”
婆婆笑着道：“你知道我剛從哪兒來嗎？”
九兒搖了搖頭。
婆婆繼續道：“我剛剛去見了閻王，他老人家知道了你們在巫山上的壯舉，給了你們好幾樣寶物，還給了你們好幾項權利。”
“阿？”九兒一頭霧水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簡而言之呢，就是你們幾個不僅可以替主動來渡魂客棧的冤魂渡魂，而且還可以直接在陽間捉那些孤魂野鬼，然後就地渡魂。”
”
九兒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寵若驚，直接說不出話來了。
婆婆轉過頭去看了看舞着劍的雨娘，說道：“看來，你們這支渡魂隊伍，以後是要更加忙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