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寒水沼澤

“到了到了,寒雨澤到了。”

“各位若要往孤舟泊的,可往南面飛個三日便是了,我這裏有願力路引,只是二十靈玉!”

“遙山坊市在哪個方向啊?此處地磁是否有些混亂?”

“這便是寒雨澤了麽?”

只見浩浩大澤,将天邊所見之處全都注滿,放眼望去,不見山巒,好似來到汪洋大海之上,那水域卻又平靜異常,倒映天光,便仿佛有兩處青空,上下相接,更有甚者,天空仿佛在北面陡然彎折起來,北面望去乃是一面明鏡,倒影着來處風光,仔細看去,才知是水面竟然在此流向天邊,直入雲霄,水面平靜無波,若非築基修士已有一定眼力,竟難以辨別這承天接地的水鏡究竟是從何處起,又往何處去。只有那晶瑩藍天、如絮雲朵在四面八方鋪陳開來。在這水天之間,唯一的異物便是半空中一艘艘舟船,還有那舟船停泊的浮空碼頭。就像是一粒粒芝麻聚在米粒之旁,而舟頭衆人,便好似芝麻上的塵埃。

上清門衆人,便是在那碼頭附近等待停泊,更賞玩着絕境風光,自從半月以前,法舟便已飛入水域之中,此番出行,幾乎都是沿河而走,雖然河水濤濤,不乏寬闊之處,但因飛舟飛得很高,還是能看到兩岸風光,半月以前開始,便算是駛入湖中,往左右都再看不見岸邊,阮慈當時還好奇問過齊月嬰,這般該如何尋路,得知飛舟可以按地磁之力辨明方向,此時到了寒雨澤外的浮空碼頭,才知道原來各處絕地,都是自有講究。

齊月嬰此次出門,攜來人口衆多,身側那駕舟仆從也乘勢就道,“此處雖然無甚出産,但卻自然成為一個浮空坊市碼頭,便是因為到了這一處,因接近中央洲極北,地磁之力已有些許紛亂,四周又無參照,只有如鏡水域,久而久之,自然生成迷途瘴氣,修士若是獨自飛行,水天之中,只有自己和倒影,很容易便不辨方向,甚至被那倒影迷亂心神,墜入天然幻境之中,甚至無法施法,落入水中。”

這碼頭浮于高空之中,距離大澤甚遠,齊月嬰往前飛去,在樹立起那如鏡水壁之中招出一股,只聽得咯吱之聲,不絕于耳,那一股探出水柱,立刻被凍結成冰棍,衆人都不由啧啧稱奇,那老仆笑道,“這寒雨澤,又叫寒水澤,只是極北之地寒水甚多,寒水澤也有許多,之後修士才逐漸改名而已。不過此澤依舊是極北之地最大的寒水湖,此地的寒水之精質量也是上乘。便是這尋常寒水,若能裝上一壺帶到那些火行之地,也能賣出高價,不少商隊便是專做兩地之間的買賣,在火行之地賣寒水,在極北之地賣煤精石。”

雖然修士不懼寒暑,但此地天氣的确已經十分寒冷,阮慈童心偶發,将法衫衣領和袖口都幻出了毛皮,還在耳上套了兩個白絨護耳,呵出一口白氣,笑道,“這寒水在湖中為水,離水成冰,問,水冷還是空中冷?”

阮容道,“你也落入湖中,不就明白了麽?”

她将那冰棍摘下,運起靈力又化為寒水,只見一泓清泉,在掌心煥發流光,微微蕩漾,似乎較尋常清水要更厚重一絲,隐隐透出寒氣,阮慈伸手接過,品味片刻,笑道,“原來水中更冷,冷到這水都還不算太冷,結不了冰。”

齊月嬰乃是金丹修士,神念自比他們強上幾分,一掃之下,含笑點頭道,“這寒水澤內,只怕有一絲凍絕法則,是以水中冰點更低,正是小師叔說的道理。”

那駕舟老仆也對阮慈投來贊賞眼神,道,“不錯,是以兩位小姐入澤之後,定要小心寒水侵體,從水中上來尋路回碼頭時,也要仔細不要被這瘴氣迷了神智。築基修士體魄還不夠雄健,落入水中,可能會被凍傷。

阮慈雖自幼生長在宋國,但幼年便随王盼盼一道游歷南株洲,又曾多番入夢,雖說是驚鴻一瞥,但也遍歷各國風情,在築基修士之中,也算是見多識廣,那北胡洲、南崇洲和南株洲一般,雖然也頗多險境,有許多人跡罕至之處,但瘴疠之地卻沒有中央洲這麽多,簡直是沒有大陣的地方,處處都是別樣瘴氣,而且避瘴之法也各有不同,避瘴符都不能通用,令人大感不便。聽說這天水相映,都能繁衍出迷途瘴氣,不免也是一嘆,道,“又要學那避瘴咒了麽?那願力路引又是什麽?”

老仆道,“這瘴氣倒是無咒可避,靈臺清明即可,便是瘴氣入體,那也無非就是落入水中而已,在本周天沒什麽大不了的。”

齊月嬰笑道,“如此說來,在別的大天便有什麽了?”

老仆笑而不語,阮慈道,“我猜若是那些防範得并不周密的大天,這般虛影相對,若是修士迷失心神,可能會被天魔附體虛影,借此憑依,将那修士轉為影子,而天魔成為修士本體。”

齊月嬰和阮容均未想到這點,聞言都是詫異,那老仆大聲喝彩,道,“慈小姐真是蕙質蘭心,不錯,聽說外間大天,的确要防範天魔藏身虛數,乘虛而入。只是我們琅嬛周天不知多少年沒有外人進入,是以也就慢慢沒有這些講究流傳。不料慈小姐竟能推斷而出,可見天賦。”

齊月嬰對那老仆使了個眼色,老仆微微一怔,顯然不能會意,仍舊大聲誇贊阮慈。阮容倒是微微一笑,阮慈看在眼裏,便知道這老者大概是精怪之屬,對人情世故還不夠精熟,她道,“我出門野得多了,也認識了一些魔門弟子,知道得自然多一些,自己想想麽,也就明白過來了。”

又問道,“老丈是……”

老仆挺胸笑道,“我乃主君昔年随身法珠點化而成的器靈,主君帶我走遍千山萬水,我也因此略略有了一番見識。”

器靈雖然罕見,但在本方宇宙卻也并不冷僻,青君就是神器生靈得道,不過她原本就是宇宙級靈寶,為道祖執掌,尋常器靈沒有這般起點,而且法器是否生靈,和品階并無關系,端看主人祭煉層數,還有傾注的心血,使用的次數。越是高階靈寶,反而越難生靈,一般法器、法寶若是生出器靈,身價便是百倍、千倍地增長,蓋因器靈修煉,便等于是祭煉法寶本身,能夠助本體提升品階。不過便是如此,也很少有人交易器靈,因其對主人往往是忠心耿耿,一旦被抛棄,極有可能郁郁而亡。阮慈并未想到這老仆居然是法珠成精,不免也是高看了一眼,笑道,“原來是師伯随身愛寶,失敬了,難怪如此見多識廣,又如此熟悉地理。”

老仆笑道,“我對慈小姐也是頗覺親切——”

他要再說下去,阮容蹙眉道,“圖叔,你還未答慈姑的話呢,這願力路引又是什麽?”

衆仆聞言,神色各異,齊月嬰也是仿佛有會于心,圖仆怔了一怔,倒也未曾駁斥阮容,話鋒一轉,便道,“因此地磁力混亂,又沒有什麽物事參照,是以這寒雨澤附近的遙山宗便令弟子在這碼頭散播願力種子,此願便是将得到種子的人引到遙山坊市去,專由坊市夥計所發,因願望十分強烈,此間又沒有甚麽別的神念擾亂願力,得到路引的修士,細心捕捉路引和願主之間的因果聯系,便會不知不覺被引到遙山坊市,到那時靈玉奉還一半,因此路引在這裏賣二十靈玉,其實也就是收十靈玉的價。”

衆人聽了,都是絕倒,但細思之下,又是合乎情理,阮慈笑道,“那若是修士買了路引,跑到寒水澤裏去,死在了裏頭該怎麽辦?願修發出宏願以後,若不完願,修為終生不得寸進,難道那夥計就不再修行了麽?”

圖仆笑道,“所以這路引多數都是絕道修士所制,這也是他們提升修為的辦法之一。若是真有這樣倒黴事發生,那也就認栽了。”

各地風俗不一,便是小小路引,都有這樣的新鮮故事在,阮容聽了也覺得有趣,招手叫小販過來,買了一枚路引,笑道,“等我們從寒水澤出來,便到遙山坊市去瞧瞧,叫他們做做我們的生意。”

阮慈卻覺不妥,眉頭微微一皺,只是并未開口,偶然往一側看去,只見身旁法舟之上,一群人簇擁着一名面帶病容的高個少女,也正聽着他們說話,見阮慈望來,對她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一禮,轉身往碼頭行去。阮慈忍不住對她背影做了個鬼臉,哼道,“偷聽人說話還這麽明目張膽的麽。”

衆人談笑中不涉機密,也就未曾布下隔音法陣,不過修士交談,聲音自然收束,不是凝神細聽很難飄到別人耳中,只有阮慈這話故意說得大聲了些,那少女轉頭看來,面上依舊帶着莫測高深的微笑,兩人對視一會,少女突然拉下眼角,吐出長舌,剎那間眼球爆出,面帶血痕,對她做了個鬼臉,長舌抖動,發出許多怪聲!

阮慈驚得呃了一聲,齊月嬰也不由訝然皺眉,上前幾步将阮慈、阮容遮護在後,那少女這才變回原型,對阮慈奚落地一笑,轉身揚長而去。圖仆看了看猶自停駐在當地的法舟,轉頭對衆人說道,“那是太微門的人。”

太微弟子竟如此調皮搗蛋,也是出人意表,阮容先吓了一跳,其後回過神來,便是笑個不住,回到舟中對阮慈說道,“你可是被比下去了。”

阮慈也自問雖然無法無天,但沒有這般幼稚,搖頭嘆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又道,“這般也好,她只怕以為我們姐妹不和,若是有心針對,便會利用這點來做文章。”

阮容面上露出欣慰之色,笑道,“我們姐妹之間,默契依舊不減。”

她不讓圖仆說下去,自然不是不願見到圖仆對阮慈大加贊賞,而是別有因由,其實齊月嬰此前擔憂圖仆誇贊阮慈,會引來阮容不快,便是有些過分多心。容、慈二人自幼便被家人拿來比較,此事更成阮容母親心結,對這些事是再熟悉不過。于阮慈而言,她只是調皮,并不好勝,阮容也是自幼穎慧,覺得有許多東西都比凡事争先要重要得多。齊月嬰這是将阮容看得小了,阮慈也知道姐姐不讓圖仆說下去必有因由,只是不便在外提起。

至于那路引,阮容要買,只是因為不将寒雨澤一行看得太重,以三人安危為第一,見阮慈不喜,此時就問道,“你老實對我說,此次在寒雨澤中,是否有必取之物?”

阮慈道,“那寒雨花王,自然是非得不可,也有些緣由,只是不好言明,我也多是猜測。此行也許有險,出來後更也許不能往遙山坊市而去,雖說是絕道修士,但倒也不必如此輕忽他的功行,沾上無謂的因果。”

阮容颔首道,“這是我想得淺了。”

便喊來仆僮,将路引遞過,道,“你且帶幾個人去遙山坊市瞧瞧,若有甚麽稀罕靈茶,為慈小姐買一罐回來。”

又挑眉望着阮慈,道,“怎麽還愛喝起茶來了。”

阮慈便知道自己在無垢坊市買茶,惹來阮容留心,她便理直氣壯地道,“這是我孝敬師尊的,容姐難得出門,也不買些手信讨好一下掌門師伯。”

阮容不為所動,道,“我好生修行,便是對師父最大的孝敬。只有素日裏不聽話的弟子,才要花樣百出,讨師父的歡心。”

她便打發阮慈道,“既然你要孝敬恩師,那還是自己去買誠心些,且去碼頭上逛逛罷,也放我清靜一會。”至于她自己,身為劍使,在這衆修雲集的寒雨澤,自然是深居簡出,不會随便踏出法舟。

阮慈知道姐姐是令她松散一番,不免有些扭捏,被阮容趕出靜室,這才和齊月嬰招呼一聲,要下船去逛逛。

齊月嬰對阮慈行事,一向是不敢指點,此時也未曾反對,只是為她指了兩個寡言仆從相随。阮慈道,“也不必如此,我自有靈寵随身,不會毫無還手之力。”

她是想着,王盼盼一路藏身靈獸袋內,難免也是氣悶,知她不敢和掌門一脈照面,便借着這個機會讓它出來松散一番。齊月嬰有些踟躇,但依然艱難從命。阮慈跳到碼頭上,待走過一條街,便将王盼盼放了出來,王盼盼在地上追着尾巴先跑了幾百圈,這才跳到阮慈肩頭,對着她的耳朵大聲喵道,“走!我們去酒樓吃寒水魚去,水域越冷,靈魚便越是味美,若不是我,你要錯過多少口福!”

阮慈彎腰摸了它幾下,王盼盼站在她肩頭,顧盼自豪地望着來往諸人,一人一貓一路走去,頗為引人側目,阮慈說些路上見聞給她聽,亦是着意講了無垢宗的事。

王盼盼聽阮慈說起,也是驚奇,綠眼珠轉來轉去,一語不發,只是沉思,過了一會正要說話,神色忽地一動,轉頭道,“太微門怎麽派他出來了……”

此地氣勢場中,自然不少金丹修士的靈壓,阮慈不知靈機,自然也不曉得那些靈壓都代表誰,王盼盼這樣說,看來太微門來的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她急問道,“是誰是誰?”

又想起剛才遇到的鬼臉少女,忙對王盼盼說,“我剛還遇見太微門一個極淘氣的女孩子——”

話音未落,她迎面撞上一股熟悉氣機,一位貌美女子笑盈盈地道,“哦?天下還能有人比我們娘子更淘氣麽?”

阮慈面上一喜,笑道,“官人,你怎麽來了——還幻做了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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