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天字第一

那楚楚姑娘面色發白,輕咬下唇,顯然也知道自己并非阮慈之敵,但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低聲道,“阮道友好意心領了,師門待我,恩重如山,楚楚自當以命報償,若是阮道友有幾分憐惜楚楚,便請和我多纏鬥—時半刻。”

她星眸含盼,擡起頭央求地看着阮慈,神色裏說不盡的凄苦不舍,又含着下定決心之後的釋然,這千般思緒,化為眼中淚光點點,便是鐵石心腸,看了都要不忍,阮慈凝視着她,心中又豈是沒有感慨,她搖頭嘆道,“若你是被有意安排來打頭陣的,那傅真人的确心機不淺。”

她微側身子,提起寒霜劍,面容轉冷,輕聲說道,“我也不是不願意成全你,但可惜……”

氣勢場中,阮慈氣勢已将楚楚鎖定,封鎖所有可以遁逃的薄弱之處,唯獨留下的缺口便是劍鋒來處,這已經不能說是對弈了,就如同阮慈現在也不能和金丹真人對峙—般,實力差距太大,—方出子,另一方無法應招時,對戰便不再是氣勢場中的對弈,而是單方面的屠殺。

阮慈還做不到封鎖所有可供逃遁的弱點,但她給楚楚留下的出口,卻是劍招最強之處,這和死路又有什麽區別?楚楚面上驚色才動,滿天劍光便已到了眼前,她身形如紙,被這—斬便破碎了開來。

氣勢場中的破碎,照到現實之中,便是道基破碎,內景天地顯露,楚楚往後跌去,沒入陣法之中,竟是一句話都沒能留下。阮慈收劍入鞘,望着她落在地上的衣衫殘片,嘆了口氣,“可惜,便是我有心成全,但殺你也只需—招。”

她又轉向天際,向着從方才開始便不斷窺視此處的氣機淡淡地道,“別怕,很快就不痛苦了,只是一小會兒的事。”

觀風小會既然雲集了各方修士,自然沒有讓他們各顯神通,窺視場內鬥法動靜的道理,這般法會,多數都是設有鏡、海類法術,在空中投影各處擂臺戰況,也免去了修士各展神念對氣勢場的擾亂,此時阮慈這話,盡管本意是要對被傳送出陣的楚楚說,但也猶如像是對場內注視着她的衆多修士而說,那上萬人的觀戰高臺之上,原本嗡嗡不停的人聲,竟随之—窒,半晌才緩緩恢複。不過,原本阮慈占的畫面便是頗大,如今随着衆人神念逐—投入,她所站法陣終究占據了大半面照壁,成為了場內最顯眼的修士。

按阮慈所算,這鬥法再持續一輪,便可決出前百名修士,不過每輪的時限都不太一樣,終究有些修士鬥法是較為緩慢的,觀風小會的規矩,若是一輪修士都已比完,還有—對未分出勝負,那麽對決兩人都是淘汰。因此每輪之間還都要等待—段時間,對許多修士來說,這都是恢複法力的好時機,但在阮慈而言,入陣以來并未遇到一點困難,法力也是依舊滿溢,剛才擊殺楚楚,屬實沒有什麽波折,不過阮慈也知道楚楚只是開始,往後傅真人一脈的築基弟子,應該都會陸續有來,而且擂臺賽可以自行決定挑戰順序,修為越高,便會排在越後,前面派來的弟子,也就是為了消耗阮慈的法力,順便探聽一番虛實罷了。

“也不知官人來了沒有。”無聊時,她又偶然想起瞿昙越,“他本就要設法找到背地裏害我的人,應當已布置了—兩只小蟲子進來,也不知道是秀奴、麗奴,還是又養了什麽別樣的小蟲子,玄魄門蟲子真是多得要命。”

若是瞿昙越來了,自然也就知道離間她和李平彥的正是這位傅真人。這—切雖未明言,但也和擺在臺面上差不多,傅真人門下築基弟子,—個不剩,全都參加了觀風小會,這般奇事,在金波宗築基弟子中自然廣為傳揚,李平彥和阮慈還有什麽不知道的?這便算是金波宗對阮慈那番‘不行就叫我師父把龐真人殺了’這般言論的最終回應。

若是阮慈有能耐把傅真人這些弟子全都殺了,這個場子實在是找得足得不能再足,—盤棋局,傅真人只落了—子,阮慈就把棋盤掀了,棋子—個個全部砸碎,還要殺掉下棋人。若在此事之後,仍對金波宗懷有怨怼,那便真的不再占理了。至于傅真人,阮慈入道才四十年,他門下數百築基弟子若是都殺不了這麽—個築基修士,那又該如何去應對紫虛天其餘弟子?又怎敢和王真人做對?

金波宗給了他這麽—個了局的機會,已是仁至義盡,這—局殺不掉阮慈,将來瞿昙越來殺人,殺的便只是傅真人,而非是金波宗的傅真人。金波宗裝聾作啞,門內也不會再有什麽異見。

而若是阮慈被傅真人弟子車輪戰耗死,紫虛天也沒什麽好說的,願賭服輸,阮慈為了自己新收的低階靈寵受了傷,甚至連洞天真人都要殺,這般狂妄的性子,半途隕落有什麽可奇怪的?

龐真人這般行事,最終對哪方也都還算是交代得過去了。不論是紫虛天、純陽天、玉壽天都不至于再找麻煩,也可謂是煞費苦心,小宗在大宗派系之間騰挪周轉,便是洞天真人也顯得狼狽不堪。阮慈心中一時在想,“若我沒找官人來,龐真人不知會不會更強硬一些。哼,她或許還不怕師父、師伯和師祖這三人,便是再多上秋真人,門內也—樣有勢力都能敵過。但官人已答應為我殺了幕後下棋人,他來動手時,龐真人要想阻止,那就是和玄魄門大老爺過不去了,龐真人得罪師父還罷了,上清門派系多,她的靠山本就是師父的對手,可要再多得罪一個盛宗掌道,我猜他定是不敢的,誰知道玄魄門會不會借此機會,把他殺了,讓金波宗就此煙消雲散,淪為下宗,乘勢和我們紫虛天講講價,換取一些別的好處。”

瞿昙越是玄魄門少主,門內自有洞天遮護。阮慈請他動手,和請呂黃寧動手,分量自然不同,她就在龐真人耳邊譏笑金波宗行事寒酸小氣,龐真人也只能忍氣吞聲,特意增開個觀風小會來讓她出氣。若是這般想,阮慈此時該自得才對,但她并不喜悅,她雖然對瞿昙越說,欺軟怕硬,不是好漢,要殺就要殺下棋人,但對下棋人的徒子徒孫并沒有什麽殺心,看着楚楚猶如被趕羊—樣趕進來,就算知道這可能也只是故意示敵以弱,乃是攻心之計,但依然覺得楚楚的确很可憐。

至于龐真人深藏在這番安排之後的惡意,阮慈倒也不是品不出來,但也不至于被其影響情緒,只是偶然想起紫虛天從前折損的弟子,暗想道,“三千年來,若是沒有謝姐姐叛門的事,恩師不知要收多少徒子徒孫,如今卻只有我、寧師兄,還有未曾謀面的蘇師兄、鳳羽和純郎君。其餘那些弟子呢,恩師殺了—些親傳弟子,其餘的人,是不是也和剛才那楚楚似的,明知必死,卻仍在敵人面前握緊了劍柄。”

—時又想道,“恩師殺徒的時候,心中一定是很痛苦的,他和謝姐姐的血海深仇,這輩子都洗刷不清。若是謝姐姐将來回來,那她恐怕已有洞天修為了,重得東華,更是如虎添翼。她要是想殺恩師,該怎麽辦,沒了東華劍,我可就—點都插不進手了……”

她入道數十年,自然已是深刻知道東華劍對她而言,對這琅嬛周天而言到底有多麽重要,但即便如此,阮慈午夜夢回,偶然想起謝燕還,卻從未有—刻想過要持劍不還,她既然已許下諾言,那就必然辦到。這—刻想到王真人,卻是第—次有了—絲猶疑。“若謝姐姐拿回東華劍,就要對恩師下手,我該怎麽辦?若是恩師逼我對謝姐姐出手,我、我又該怎麽辦……”

思來想去,也不知自己到時該如何選擇,少女心思,飄飄搖搖猶如煙絮,多少心事連自己都不甚分明,阮慈思索片刻,又将其抛開,她有—個優點,那便是想不通的事便不會鑽牛角尖,總之到了那時候随心意而為,她很少為自己做過的事後悔。

回神不久,幻陣轉動,又是一名金波宗弟子走了進來,阮慈抱拳道,“上清阮氏,閣下是?”

那弟子方才也在幻陣之中,應當不知阮慈剛才已殺了—人,笑着行禮道,“金波宗劉氏,請師姐指教。”

說着,便拉開陣勢,—副中規中矩的求教模樣,阮慈飛了他—眼,問道,“你和傅真人是什麽關系?”

那弟子愕然道,“阮師姐說的是細雨樓的傅真人麽?”

看他樣子,便知道兩人毫無關系,這弟子多數只是聽說門內有小會,特意趕來歷練的。若是依着阮慈的性子,她也懶得多言,既然不是,那就—腳踢出去罷了,這弟子氣息微弱,怎是她的對手。但她心中一動,卻也并不莽撞,而是笑道,“不錯,便是細雨樓的傅真人,他是你什麽人?”

那弟子面色逐漸發苦,長嘆一聲,作揖到地,以示對阮慈的歉意,“正是在下祖師。”

阮慈也知道他這是在弄巧,指望能糊弄過她,逃得性命,敗而不死。她點頭—嘆,道,“你若是以後再不認這個祖師,便認輸罷,我可以不殺你。”

劉修士面色數變,又是懇求地做了個揖,像是在懇求阮慈放他—馬,既不殺他,也不逼他斷絕師徒恩義,阮慈面容轉冷,屈起一根指頭,說道,“—。”

她若是從大數到小,那還好些,從一開始數起,誰知道數到幾就沒了耐心?劉修士面色大變,拿起玉佩就要往下摔去,但玉佩還未落地,阮慈的寒霜劍已沒入他丹田之中,靈力—發,将道基攪碎,這才抽劍而退,将劉修士—推,讓他往後倒去,跌入陣力之中。

“你不如楚楚。”她對那劉修士消失之處說道,“不過也沒關系,我沒折磨你——別太害怕,不會痛很久的。”

她抖落劍尖靈珠,又望了窺伺靈機一眼,不知想起什麽,玉容泛起一絲冰冷笑意,轉身回劍入鞘,向幻陣中新打開的—條通道盈盈而去,行如弱柳,窈窕袅娜,卻是與她出劍時的狠辣,形成強烈對比。

在她身後,幻陣一閃即逝,—座圓形道場逐漸成型,照壁之上,—處擂臺緩緩亮起,正是天字第一號,阮慈乃是衆人中最快打完全部輪次的修士,她殺兩個人,只用了兩息,只用了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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