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宮對入室弟子的發式好像沒有強制要求,雲眠也不會太難的,只簡單地做了個女子發式,上了木簪,又點綴了兩朵小花,大半長發還披散在身後。
聞庭回來的時候,雲眠正好換好了衣裳,正在撥弄頭發。她一回頭,本就沒有梳穩的長發順勢如瀑布般傾瀉散開,正襯着有星光似有的明眸。她身上穿的是狐宮的衣服,與他同一個顏色、差不多的樣式,錯眼一看,竟像是穿着他的衣服一般。
雲眠的模樣毫無征兆地恍然印入眼中。
聞庭的心髒頓時劇烈地抽跳了一下,簡單的“驚豔”二字已完全不足以形容腦海中的念頭,一時間,竟是身體的反應強過思想。等回過神來,聞庭已慌亂地紅透了臉,倉促地移開目光,不敢與她對視,只用手抵住鼻尖掩飾紅暈,慌張地說道:“好、好看。”
停頓片刻,聞庭又覺得自己說的太過簡單,怕雲眠覺得敷衍,又補充道:“白色很襯你的膚色,狐宮的仙服,與你的氣質也很合适。”
“真的?”
雲眠一下子就笑彎了眸子。
她興致勃勃地說:“我還有外衫沒有披上呢!那件外衫也同你之前穿過的很像,我去拿來給你看看!”
狐宮仙服的外衫是很厚的披風,繡有雅致的花紋,用來擋風擋雨用的。
雲眠說着就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将披風披着回來了。
外衫披風男女之間的差異更小。盡管明知這身衣裳是狐宮外院少主侍讀統一的着裝,但聞庭看着她裹着寬大的披風跑回了,興奮地在他面前轉來轉去的模樣,還是怔怔地出神。
衣服都是量身定做的,雲眠整個人都被潔白的披風包裹在其中,被襯得愈發纖細可愛,像個被裹在雪裏的小果子。
她的杏眸望着他,帶着歡快期盼的神采,圓溜溜的。看着她此時的樣子,聞庭內心深處忍不住産生了想要低頭親親她的沖動,但想到眠兒遲鈍,還是生生忍住,只更加慌張地別過臉去掩飾神色,腦袋一團亂,嘴巴也詞窮了,思考了老半天,還是幹巴巴地說:“……很、很好看。”
聞庭難得笨拙的樣子落入眼中,雲眠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睛。
聞庭向來沉靜清傲,舉手投足都有清貴之氣,倒是少見這般明顯倉皇的神态。他現在的表現有點像當初他們還在東山的時候,雲眠穿了狐貍娘子給她挑的衣服給聞庭看的時候。
狐貍娘子說聞庭這樣是因為害羞了。
雲眠以前并沒有明白過狐貍娘子調侃的意思,可現在,聞庭對她表了白,說他喜歡她、愛她,是男女之情。雲眠再看到聞庭臉上想遮掩卻遮掩不住的緋紅,他常常在不好意思的時候将手擋在鼻子底下裝作思考或者咳嗽,雲眠莫名覺得有什麽羽毛一樣的東西在胸口柔軟的地方輕輕劃了一下,讓她微微感到異樣。
這個時候,聞庭似是掩飾情緒般,局促地移開話題道:“這套仙服費了狐宮的仙官們很多心思,可以穿很久,你喜歡的話最好不過了。”
他說:“正好我今天去了外院,新的少主侍讀和入室弟子居住的院落都已經收拾妥當,他們再過幾日,應當就會過來了。”
“當真?!”
雲眠驚喜地道。
“是。”
聞庭說道,他随手一展,用仙術将狐宮的整個地圖在空中展開,手在外院南面靠北、與內院不算太遠的地方用手指點了點。
“入室弟子的住處就在這裏,其中少主侍讀的幾間屋舍要更靠裏,幾乎與我們相鄰,木牌也可以進入內院,日後可能會常常見到。”
“噢……”
雲眠認真地點頭,下意識地将原本放在木盒子裏的木牌拿出來放在指尖摸了摸,想到那些仙子們對她說的話,恍然大悟道:“那與我的一樣呀!”
聞庭聞言一頓,說:“……還是有不同的。”
少主侍讀,顧名思義,是要陪少主讀書的,與其他入室弟子相比,定是會更加親近。但雲眠如今還總覺得自己和長期一點的少主侍讀沒有太大區別,頂多再加點親親抱抱,聞庭聽她說意義含糊的話,便不禁抿了抿唇。
不過他雖是着急,卻也不願催促雲眠懂得再快些,情願在旁邊等着她慢慢來。
只是想到這裏,聞庭不禁一頓。
入室弟子正式進入狐宮,也意味着曦元,以及其他一些他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即将來了。聞庭自回天後就沒有再見過他們,想到重逢的日子将至,竟也有些微妙之感。
尤其是……曦元。
想到這裏,聞庭不自覺地側頭看了眼雲眠。
“嗯?”
雲眠不知道聞庭為什麽看她,疑惑地歪了歪耳朵。
……
聞庭在家休養的這幾日已不知不覺到了二月末,距離往年入室弟子正式進入狐宮的三月只剩下幾日。
聞庭同之前一般在外院中忙碌地随狐官們學習、幫助他們處理相關事務,于是沒過幾天就到了日子。
入室弟子們正式進入狐宮的這一天,是個明麗的晴日。
“少主,這裏便是今日要進入狐宮之人的名冊,還有接下來幾日的行程安排。”
狐七同平時一般到了聞庭的仙殿,将近日要用的東西分別呈上,一一介紹。然後他便往周圍看看,笑着問道:“少主夫人呢?她今日不在嗎?”
聞庭:“……”
狐七通常都是每日最早來尋聞庭的,這幾日聞庭作息正常,天剛亮就起來練劍,還未讓狐七撞見他和雲眠窩在一起睡覺。但饒是如此,狐七還是迅速習慣了每天早晨都有一只未來的小少主夫人在仙殿中活潑地跑來跑去,還會跟他搖尾巴打招呼。聞庭自幼時便少言,且出生在狐宮,生來九尾就能化人身,雖然是一般年紀、差不多大的白狐貍,但現在在狐七看來,少主倒不如少主夫人來得有趣。
聞庭聽出狐七話中的調侃之意,微微窘迫地凝了凝神,方才簡單地說道:“今天入室弟子進狐宮,她一大早就去外院等朋友了。”
“原來如此。”狐七恍然大悟道,“說來雲眠仙子這段時間看起來都很開心呢,想來應當是久等了吧。”
“……嗯。”
聞庭一頓,思路卻還要飄得遠些。
雲眠自從拿到自由出入的木牌後就很開心。她其實住在狐宮已經有好長一陣子,但因按照流程,她的仙服和木牌都要和別的入室弟子一道發放,這段時間她出入內外院基本上都要靠別的狐官帶着,并不是很方便。雲眠也是第一次有這麽新奇的東西,拿到手就每天往外跑,今日尤其如此,得知入室弟子們要來,她早就興奮極了。
聞庭的眼睑微微低斂,似是思索什麽,他掃了掃狐七遞過來給他的東西,像是名冊一類的他早就看了無數遍,派不上什麽用場,只是輔助罷了。但今日入室弟子入讀,他的确有許多事務要辦,便緩緩起身道:“今日我也有事要去外院。狐七,我們走吧。”
“是。”
狐七應聲。
聞庭自幼聰穎,從小就學着處理狐宮乃至青丘事務。由于這一回的入室弟子與他同齡,且是未來的同窗,相關事務很大一部分都就交由他處理,即便不是完全搭手,至少也要由聞庭看過。聞庭回天後仙氣還起起伏伏,人亦偶爾昏沉,但他性格認真,終究是都親力親為地完成了。
此時他在狐宮外院跑了幾處,只是待從幾位主位狐官先生處理事務的仙殿宮宇出來後,聞庭想了想,對狐七道:“我接下來要去看看入室弟子新布置的道場,離這裏不遠,用不着你幫忙。我看你好像也有別的事要去尋外頭的仙官,要不我自己過去便是。”
“少主,你一個人可行嗎?”
狐七自是知道聞庭靈仙劫恢複還不完全的事,不免擔憂。
聞庭颔首說:“無妨。”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狐七思索片刻,見少主肯定,便得體一笑,道:“那我和往常一般,申時再到仙殿去見少主,還請多保重。”
“嗯。”
聞庭與狐七道別,便自己一人走向新道場的方向。
雖說今天是入室弟子們入狐宮的日子,但因大家都知入室弟子難得,無論是青丘偏山還是青丘城來的弟子,大抵都會來得很早,此時時間已近午時,錯過了他們集體入仙宮的時間,熙熙攘攘的道路已經安靜下來。
聞庭一路上都沒見到什麽人,只是他還沒行多遠,忽然“嘶”了一聲,扶住腦袋。
他回天後尚未平複的仙氣,毫無征兆地不自然波動了一下。
這種事情近日常有,聞庭熟練地站住步子休息,只是還未等他休息完全,聞庭猛然察覺到離自己不遠之處有一絲淡而熟悉的仙氣。仙氣的主人似是有意隐藏,但聞庭如今已是度過靈仙劫的九尾,即使狀态不佳不至于如此好糊弄,還是被他捕捉到了痕跡。
聞庭一頓,下意識地回過頭,張口道:“曦——”
下一瞬,只見一個麻袋從天而降!聞庭還在分神平複仙氣,反應不及,剎那間就被套住!這個麻袋的大小竟像是對他量身定制,從頭落到腳下,聞庭的視線一下子就被黑暗所籠罩。
聞庭:“……”
聞庭看到此情此景,當然被勾起了一些以前的回憶,他心情複雜地将麻袋一把掀掉,果然看到面前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曦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