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枝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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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趙凱的幫助, 衛朝從水潭爬了上來,毫無顧忌地躺在譚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趙凱将他從頭至尾打量個遍, 最後把視線落在了他流血不止的那條胳膊上,說了一句廢話:“隊長,你受傷了。”
衛朝聞言,揚起那條沒有受傷的胳膊, 随意擺了擺, 有氣無力說了句:“沒事兒, 小傷。只是不小心被鱷魚咬了一口。”
其實不是一口,而是三口。
他在下水之前恍惚看到的一閃而過的東西也并非是錯覺, 而是齊笙的腦袋正順着輕風掀起的微瀾游動。
他一下水, 就看到了漂浮在水中的球狀物。
一開始,衛朝以為,漂浮在水中的, 是一只黑色皮球。直到他游的近了些, 看到了像水草一樣舞動的黑色頭發。
縱是見慣了黑暗的衛朝, 也在看清那是什麽東西後, 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是, 他很快調整好了狀态, 游過去,一把揪過齊笙的頭發, 轉身便要往岸邊游去。
忽然, 一道泛着腥臭味道的黑影t從水潭底部游了出來。速度之快,衛朝甚至沒有第一時間看清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就被它狠狠咬了一口。
它咬傷的那條胳膊,恰好是他揪着齊笙腦袋那一條。它應該是把他當成了鱷口奪食的闖入者, 所以才會對他窮追不舍。
鱷魚的咬合力驚人,衛朝掙脫不開。
不得已,他只好拔出後腰的匕首,用那條完好的手臂,沖着鱷魚揮刀而去。
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被鱷魚給咬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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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凱無聲撇撇嘴。明明他那條胳膊上滿是傷口,可偏偏他還要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
不過,他也并沒有揭穿他就是了。
趙凱的視線從衛朝的胳膊上移開,又看了一眼渾濁中漫着一絲血氣的潭水,眉心皺的更緊了些。
見衛朝的其中一條腿還耷拉在水潭中,他又擔心水裏的那東西會忽然沖出來咬他一口。
于是,他繞到衛朝的腦袋那處,彎下腰,兩手分別拽起他的肩膀,不顧衛朝阻撓,将他往外拖了好一段距離。
盡管趙凱已經刻意放緩了動作,但對于大半個小臂都是咬傷的衛朝來說,他的力氣還是有些大的。
他知道趙凱的用意,卻沒出口打斷他。更确切來說,是沒來得及開口。
他本想告訴趙凱:不用擔心,鱷魚已經被他給弄死了。可不等他開口,趙凱已經拖着他往後退了。趙凱每拖拽着他後退一步,都會牽動他胳膊上的傷口。
這一系列的動作走下來,衛朝的身上已經疼出了一層冷汗。只不過,他才從水潭中爬出來,肌膚上、衣服上都是水漬,那層冷汗更不容易被人察覺罷了。
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他的脆弱,只好咬緊牙關,将這陣疼痛忍了回去。
“多謝。”
說這句話時,衛朝的神色、嗓音已經恢複了正常。趙凱也确實沒有聽出任何異樣,仿佛那條正在流血的胳膊沒長在他身上一樣。
話落,衛朝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
‘咣當’一聲,他扔掉了匕首,往齊笙頭顱所在的方向走了兩步,蹲下身來,揪起一縷頭發,将那頭顱提在手裏,仔細觀察起來。
趙凱緊跟着衛朝的腳步,對上齊笙那半張血肉模糊的臉時,他強忍着嘔吐的感覺,垂眸,往後退了兩步,卻在地上看到了一串血跡。
同時,他聽見一陣噗噠噗噠的聲音。擡眸望去,只見一串殷紅的血珠伴着水滴,順着他的手指落下。
趙凱又看了一眼他那條被鮮血染紅的胳膊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隊長,你這傷口也太深了,需要立即處理啊。”
“嗯。”衛朝回應極快,但趙凱懷疑,他根本沒有聽清自己到底說了什麽。因為他依舊在揪着齊笙的腦袋看,半點沒有要起身去醫院的意思。
趙凱嘆了口氣:“我去拿醫藥箱。”搜查齊笙房間的時候,他曾在櫃子裏看見過醫藥箱。
“嗯。”衛朝又應了他一聲,視線卻始終沒從齊笙臉上挪開。
趙凱繞過一圈又一圈的籬笆,快步走向小樓,又用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嘟囔了聲:“一點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還真是個怪咖。”
沒一會兒,趙凱提着醫藥箱返回到水潭邊。
衛朝已經不再研究那顆腦袋了,還用外套蓋住了那張血肉模糊的臉。而水潭裏,那只鱷魚的屍體已經浮了上來。
趙凱初看見時,吓得猛然往後退了兩步。
正垂首看着盛放發過來的信息的衛朝,聽見他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了句:“放心,死的。”
趙凱定了定神,快步朝他走過去。看到近乎被洇成了紅色的襯衫下擺,他愣了愣神。明明他去拿醫藥箱的時候,他的下擺上還只有水漬。
可他仿佛渾然不覺,神色平靜。
“衛隊,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當即,趙凱打開醫藥箱,從裏面翻出消毒水和紗布。聽到他這麽說,衛朝終于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他那條受傷的胳膊上。
衛朝微微擡起那條胳膊的同時,眉宇微微攏起,轉瞬又舒展開來。
“不麻煩了,我自己來吧。”話音未落,他朝趙凱伸出手,準備接過他手裏的東西。
趙凱擡臂,躲過衛朝的手,态度強硬,“這怎麽算麻煩呢。你一只手,怎麽能處理好傷口啊。我幫你。”
衛朝愣了片刻,沖他點頭:“多謝。”
此時,趙凱的注意力都在衛朝的胳膊上,他頭也沒擡的回了句:“客氣。”
鱷魚咬的很深,傷口又沾了水,袖子已經和傷口黏連在了一處,趙凱看着,有些無從下手,“隊長,醫藥箱裏只有酒精,你…千萬忍着點疼啊。”
“沒關系,我不怕疼。”得了衛朝這句話,趙凱才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他撿起一旁的匕首,将那截袖子劃開。
衛朝受傷的胳膊,恰好是他紋身的胳膊。一團團的殷紅血漬,搭配上一簇又一簇的荊棘叢,倒真的像一朵朵的薔薇花盛開在他的胳膊上。
“隊…隊長,你還有紋身啊?”趙凱看着他,又好奇又詫異。
他是怎麽過的體檢啊?當然,這句話,他也只敢默默在心裏問,而沒有直接說出口。
衛朝:“任務需要。”
趙凱根本沒有指望衛朝會回答他這個問題。聽到‘任務需要’這四個字後,他對衛朝的過往履歷更好奇了。但他心裏也清楚,不對同事的過往刨根問底是最基本的職業操守。
所以,他忍下了好奇,專注清創、消毒、包紮,動作娴熟。
全程,衛朝沒喊一聲疼。反倒是趙凱,時不時咋呼一兩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受傷的是他。
可傷口實在是太深了。不等趙凱把醫藥箱歸置好,鮮血就染紅了紗布。
趙凱回頭,看着被鮮血洇濕的紗布,緩緩開口:“隊長,你必須得去醫院了。這血都止不住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趙凱感覺,衛朝的臉色都變得蒼白很多。
因為失血過多。
衛朝點點頭:“待會兒交接完我就去。”
趙凱疑惑:“交接?跟誰交接?”
“我剛才給祁既打了電話,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現在,應該已經快到了。”衛朝一邊說,一邊走向‘齊笙’。
趙凱本以為,他的目标依舊是‘齊笙’,卻沒想到,他只是翻了翻外套口袋,拿出了打火機和香煙。
他先是遞了一根給趙凱,說了句:“我受傷這件事情,請幫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