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奴之奇怪的縣衙
入郊縣縣城後,天徹底亮了起來。
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路邊有稀稀疏疏擺着攤兒的小商販。
小貓低聲道:“原來,這不毛之地,真的有活人。”之所以從小貓口中蹦出不毛之地四個字,是因為在翻過與俊娘離別的那座山之後,他們看到的幾乎都是光禿禿的山。确切地道,這郊縣縣城四周是被光禿禿的山給圍着的,而且不僅是山上,郊縣縣城這平地上亦是寸草不生。
“不過,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九兒突兀地來了一句。
“什麽?”小貓向後退幾步來到九兒身側,開始與她并行,“哪裏奇怪?”
“自入縣城城門,就沒看到過一名男子,我是說,除了孩童。”
聽九兒這麽一說,小貓這才後知後覺道确實如此,“哦,對啊,這裏真的沒有男人。”
走在最前方的雨娘似乎對兩人的對話毫無興趣,又或者完全沒有聽到,只是繼續走着自己的路。
他們邊問邊走,走了大概不到半個時辰,真就看到了《縣衙》兩個大字高高挂起的大鐵門。
縣衙的大門緊閉着,估計裏面的大爺們都還沒起來。鑒于陽間吃管家飯的大爺們都不太好惹,守在門口的兩位門神更不好惹,雨娘一衆只得在門口附近打轉,然後轉個身,朝着有“李家包子鋪”字樣的方向走了去。
或許是這縣城本就沒多少人的緣故,包子鋪空無一人,雨娘一行似乎是他們唯一的客人。正因如此,老板娘在見到雨娘一行的那一剎那,可謂是笑開了花。
“哎呀,這是仙女下凡嘛,一下子見這麽多長相标致的姑娘,是我老婆子平生第一次啊。”老板娘迎面走來,滿面微笑着道。“各位仙女真的是要到我這小小的包子鋪吃早膳嗎?會不會委屈了各位?”
老板娘邊說着邊給大夥兒騰出了最大的一張桌子。
大夥兒紛紛坐下,然後點了一盤包子。
老板娘手腳很快,立刻就有熱氣騰騰的一盤包子被擺在了桌前,饑腸辘辘的一夥兒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老板娘許是有一雙會看人的眼睛,覺得小貓善言,便湊到小貓跟前,指着她的衣裳說道:“姑娘這一身實在是太漂亮了。”
對于老板娘的這番話,小貓很是高興,哈哈笑了兩聲之後,十分得意地回道:“這哪裏是什麽漂亮的衣服,在我的衣櫥裏,比這件漂亮幾十倍的衣裳多的是,今日我可是跳了一件最不怎麽樣的出了門呢。”
聽完小貓的話,九兒差點兒噴出在嘴裏咀嚼的包子,最後還是借助自身強大的功力躲過了一劫。
“那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了,”老板娘的眼睛自始自終都未從小貓的衣服移開過,“不過姑娘,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我們郊縣的人啊。”
“我們确實不是本地人,來郊縣是來我舅舅家串門,順便游山玩水來。”
“呦,若是游山玩水,那小姐你可就來錯地方了,如今的郊縣,可不是什麽能游山玩水的好地方啊。”老板娘指了指周遭光禿禿的山,不過她立刻察覺自己的話不合時宜,臉上堆起笑容道,“這附近雖光禿禿的,但翻過那裏的那座山,還是能看到一片秀麗景象的。”
“好,我們過幾天就去那邊看看。”小貓心想,我們就是從那裏過來的。
雨娘則沒有小貓這番閑情逸致,直截了當地切入了主題,問道:“老板娘,這裏為何盡是老弱婦孺啊?”
“哎!”老板娘長長地嘆了口氣,“這還不都是後山的銀礦給鬧的。”
“銀礦?”
“就是,朝廷為了開采銀礦,已經把郊縣附近的山都給近乎夷平了。”老板娘的語氣中似乎帶着些不滿,“這附近的男丁也都被拉去開采銀礦去了,我家那口子和兩個兒子也沒逃過,如今他們都在礦場開礦呢,一年也只能回來一兩次。”不過她突然間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膽怯地道,“朝廷在附近開采銀礦,也是給我們這些老百姓謀了不少的利益。原先,我們這郊縣被密林包圍着,耕地實在是少得可憐,在發現銀礦前都過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自銀礦被發現之後,大夥兒就可以去銀礦幹苦力賺些銀子了,日子也富起來了。您看看,當年還是窮困的小縣城,如今家家戶戶都變得富足了起來,如今能吃好穿好,能住在新蓋的房子裏,也都是虧了附近的銀礦。”
老板娘突然間改了口風,小貓有些差異,她歪着頭看了眼雨娘,只見她靜靜地啃着嘴裏的肉包子思考着什麽。
“是啊是啊,銀子多了,日子自然也就好起來了。”九兒那不分場合迎合別人的習慣,再次發作了。
“我們在此是為等一個人,她叫俊娘。”雨娘頭也不擡地突兀來了一句,“我們是紫雲們的死對頭南雲門的弟子,是一群道姑。”
“哦,原來如此。”老板娘似乎松了口氣,不禁道,“那就好,那就好。”
小貓一頭霧水,這到底是好在哪裏啊?
只見雨娘擡眼看了看老板娘,問道:“官府開礦,不都是找囚徒嗎?為何要拉走這麽多的男丁?”
“沒錯,開礦的也有許多囚徒,不過附近的礦實在是太大,僅僅那些囚徒哪裏是夠,所以附近的男丁也都給召集了起來。”
“難道不能不去嗎?”九兒單純地閃動着雙眼,
“官府有令,年滿十四且有勞動力的男子都要去開采。”老板娘道,“否則,判流刑。”
“啊?我朝律例還有這等規定?”九兒疑惑地撓了撓自己的額頭,似乎是在懷疑自己的記憶力。
“老板娘,你們這縣衙也看着十分奇怪,門口竟看不到一個衙役。”九兒臉上的同情之情還未消退,雨娘突然又換了個話題。
老板娘看了看縣衙的方向,回道:“那縣衙平日裏一直都空着,裏面的人都去礦場了。”
“什麽?”對于這樣的奇聞,小貓忍不住叫出了聲。
九兒則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說道:“作為朝廷中人,怎可以擅離職守呢?特別是縣太爺,按照律例,擅離職守可是不小的罪名啊。”
“哎,正所謂山高皇帝遠,遠在都城的皇上,又怎會來确認縣太爺是不是呆在縣衙裏呢。”老板娘繼續道,“這郊縣最重要的,也就是朝廷最重視的就是那銀礦,無論是郊縣的縣太爺還是将軍,若想要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就必須要好好守護那裏的礦場,天天在那上面守着也是正常。至于縣太爺手下當差的捕快和衙役,自然也要跟着縣太爺一起呆在礦山上了。”
“那這郊縣縣城之內,豈不是沒有管的人了?”九兒總是對不合乎常理之事提出不斷的問題。
“縣城裏面都沒剩下幾個人了,年輕力壯的都到那礦山去采礦去了,剩下的都是些個老弱婦孺,都激不起什麽浪花兒來。再者說,縣衙裏還是留了一個人,一個叫李蟹的捕頭,出了事一般都他來調查,然後城門外還有城門的士兵把守呢,有必要時他們可以來幫忙。”林嬸似乎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
“那如果需要開堂怎麽辦?”九兒繼續問道。
“那就只能去礦場找縣太爺了。我們這位縣太爺審案,都是在礦場上,畢竟,在礦場也是可以開堂的。”
“啊,果然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九兒感嘆道,“我們真應該多走走,果然書上所寫太過于局限,無法真正包羅萬象啊。”
在閑聊中,大夥兒似乎都吃飽了,紛紛甩手癱坐在了凳子上,唯劍奴保持着優雅的姿勢。
這一次,終于輪到他開了口,問道:“老板娘,您可聽過單平,就是附近的一個小村子。”
“那村子我們自然熟悉,單平就是一年前輩滑坡淹沒的村子啊。”老板娘嘆了口氣,“可真是可憐,一夜之間,據說村裏的人都死了。”
“那老板娘,村裏的人,他們的屍首如今埋在何處?”劍奴語氣十分懇切,“我想去拜祭一下。”
“哎呦,那裏住着你什麽人啊?家人還是親人啊?”老板娘充滿同情地望着劍奴,一副很不能将他抱在懷裏予以安慰的架勢。
“非家人,也非親人,是恩人。”劍奴回道。
“原來是恩人啊,那是應該去拜祭。”老板娘點了點頭,“他們應該就在原來的地方。”
“原來的地方?”小貓突然插了一句,“老板娘,你這是何意?”
“整個村子和村裏的人,就原原本本地被埋在那土堆之下。”
“您是說,那些屍首并沒有被挖出來?”九兒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不就是那樣,”林嬸無奈地垂下了頭,“所有的男丁都被安排到了礦場,他們在那裏沒日沒夜地幹活兒,采礦都忙不過來,怎會有剩餘人力去單平挖掘屍體呢。”
“那官府呢?”九兒提高了嗓門,很顯然是在表達着對官府的不滿。
“縣太爺說了,斯人已逝,也不好打擾,就讓他們在那裏安息吧。不過,他每年還是會派人在村裏人的忌日派人前往單平進行祭拜,以慰亡靈。”老板娘的臉上突然露出擔憂之色來,“不過你們想要去單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啊?”
“為何?”雨娘問道。
“前往單平,需要經過一個地方,而要想經過那個地方,是要得到縣太爺首肯的。”老板娘道,“那地方就是礦場的禁地,而那地方,縣太爺是絕對不會允許外人進入的。”
“你們的這位縣太爺可真是太奇葩了。”從這一行中最奇葩的小貓口中聽到這個字,實在是難得,只見她搖了搖頭贊嘆道,“我可真是自嘆不如啊。”
“讓死者繼續呆在自己遇難之地,這還能叫做慰藉亡靈嗎?”九兒氣氛地站了起來,“難道就沒有天理了嗎?上面的官員呢,也不管管嗎?”
“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不知道這些,不過我們知道,不聽父母官的話,後果會很嚴重。”老板娘低聲道,“你們可不知道,無論是這裏的縣太爺,還是這裏的将軍,那本領可大着呢,千萬不能對他們說一個不字。所以跟單平有親戚關系的人們,也不敢去向官府提任何的要求。”
“莫非,他們是有着通天本領不成?”小貓憤然道。
“他們的本領可不止通天那麽簡單。”老板娘臉上露出詭異的表情來,“連這密林中最兇猛的猛獸都會害怕,是不是本領很大。”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只聽老板娘說了句:“縣太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