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曦元也正站在空地上,雲眠與他打招呼的時候,空地上兩人的影子湊近、并排直立在一起,看上去竟像有幾分親密。

曦元看到雲眠并不是很意外,他神情微妙地游移了一下,這才打招呼道:“你來了啊……”

聞庭看着兩人并排的影子,腦海中頓時就炸了。

……雲眠和曦元?

他們兩個怎麽會在一起?!還是單獨私下裏……他們是約好的?

他看看周圍,天剛亮、書塾後山、少年少女……這怎麽看都像是私會的地點時間,雲眠和曦元……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的?

聞庭一時間只覺得思路十分混亂,腦中轉過了許多念頭。他的心髒亂得砰砰直跳,目光卻仍不由自主地落在雲眠和曦元身上——

雲眠并不知道聞庭怎麽想的,在她看來自己遇上曦元,就和早晨在道場中碰到小月差不多,雲眠亦不知道聞庭已經跟了上來,她跟曦元打完招呼,就蹦蹦跳跳地轉身準備往她自己的方向去練箭。

往常打完打招呼,他們就該各管各的練習射箭了,可是今日,曦元剛剛轉過頭,步伐一頓,就又倉促地折了回來,叫住她道:“——雲眠!等等!”

“嗯?怎麽啦?”

雲眠疑惑地轉回頭。

“我……”

曦元在黎明的昏暗中迎上雲眠清澈的眸子,反倒有幾分局促。

他道:“……我有話想跟你說。關于以前的事,還有……關于道歉和道謝。”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了下來,像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似的思索一會兒,良久終于定了定神,說:“團團,半年前我們第一次在學堂人身測試的時候,青陽不小心打破的那個瓶子……那時,多謝你救我。”

“還有……”

他的眸光閃爍不定,沒有辦法完全落在雲眠身上,聲音的氣焰亦小了些。

“以前我帶着文禾和青陽到處欺負過你……對不起。”

“……唔?”

雲眠愣愣地眨了眨眼,其實她靈智開得晚,當初曦元欺負她的事,大半都已經忘了,只是身體還留着畏懼曦元的本能。

她沒想到一貫驕傲的曦元特地将她叫住,說出的居然是這麽一番話,太過出乎意料,一時間都沒有想出用什麽話來接口。

曦元說完這幾句一直徘徊在嘴邊的話,倒是終于長長地舒了口氣……自從他被雲眠救了以後,還不曾真正向她當面道過謝。他明明一直欺負雲眠、瞧不起雲眠,結果關鍵時刻卻偏偏被她救了,曦元因此一直心情很是複雜,連帶着面對雲眠時都極為不自在,他自尊心頗高,內心想要說點什麽卻又拉不下臉,這下終于趁着兩人關系緩和的夜色私下裏講出了口。

曦元心裏像是卸下了什麽,很是一松,只是他也不敢看雲眠的反應,高高地揚起下巴,本硬着頭皮想說點什麽,可張了張口,居然說不出話。

到時雲眠這會兒回過神來,想了想,忙擺手道:“道謝的事就算啦,不用謝的……都過去那麽久了,而且文禾和青陽都來謝過我了,我那個時候只是本能反應,沒有想太多呀……”

曦元對雲眠的話不置可否,只是他畢竟不好意思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一頓,轉移話鋒道:“不談這個了。對了,關于昨天先生講得那幾個射箭命中的技巧,你都學會了沒有?”

雲眠面上一紅,好奇地反問:“那你都會了嘛?”

“當然!”

曦元輕嗤一聲,但旋即不動聲色地斜睨雲眠,說:“你要是還有沒有懂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其實我也覺得自己應該明白得差不多了,只是還有一點細節上不是很确定……”

雲眠小心翼翼地拿起弓箭比劃,但她說着說着,并沒有繼續講問題,反而疑惑地問:“對了,說起來……曦元你不是比起武器,一直更喜歡直接用仙術的嗎?我其實是為了在鳳凰族面前維持住一開始偶然展現的水平、不想讓學堂和其他小狐貍失望才過來練射箭的……你呢,你又為什麽忽然在射箭上這麽認真呀?”

曦元一滞。

他忽然煩躁地抿了抿唇,脫口而出道:“還不是因為那個聞——”

“……聞?”

“……”

雲眠:“……?”

曦元暴躁地扭開了腦袋,不知道為什麽,望着雲眠的眼睛,他十分不想承認他發現自己在許多方面完全比不上聞庭這件事。包括射箭亦是,聞庭那天在鳳族面前展現出的實力,讓曦元覺得十分焦慮,他自認若是他代替聞庭沖出去,未必能像聞庭一般讓那個嚣張的鳳凰立刻心服口服。自從聞庭出現,他就從無數方面不停地感覺到焦躁。

曦元及時收住了口,但卻眉毛一橫,生硬地說:“算了,聊這個幹什麽?時間都快浪費完了!對了,你剛才說你不确定的是什麽地方來着,讓我看看!”

話音剛落,他就走過去看雲眠和她的弓箭。

雲眠一愣,倒也沒覺得太不對勁,只是舉起弓,将她疑惑的地方說了,接着問道:“曦元,你覺得呢?你知道答案嗎?”

曦元:“……”

雲眠歪頭:“曦元?”

曦元畢竟不是雲眠的腦回路,雲眠問出來的問題他并沒有思考過,這會兒竟有點被問住,正皺着眉拼命思考,但他一小會兒的功夫沒有想出頭緒,正準備索性試試,然後他剛剛伸出手想去拿雲眠的弓嘗試,然而還沒有碰到弓弦的邊,忽然不知從何處探出一只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拉開,硬生生橫空從雲眠手裏接過了弓箭。

雲眠顯然亦看到了這一幕,她下意識地擡起頭來,待看清接她箭的人,不由驚喜道:“聞庭!”

但她轉瞬就意識到了不對,雲眠面頰一下子滾燙了起來,奇怪地問:“你怎麽過來啦?”

聞庭這會兒的焦慮并不比曦元少,他在草叢中早就待不住了。

聞庭并不清楚雲眠和曦元以前發生的事,因此對他們今天的對話,還有情形都一知半解。在他看來,今天的場景無疑像是雲眠和曦元早就已經和解了,他們這幾天都和今天一般融洽地對話,時不時還互相交流對射箭的理解,低語交談、耳鬓厮磨。

他心中惴惴難言,但面上卻仍是冷淡色,說:“……我醒來見你不在,就出來尋你。”

“哦……”

雲眠羞澀地點了點頭。

聞庭一頓,垂首問:“你不會的地方是什麽?仔細跟我說一下,我演示給你看。”

雲眠趕忙上前,又在弓身上了指了指位置,趁着雲眠低頭的功夫,聞庭的目光與曦元交錯而過,曦元攏了攏袖子,與他對視。

兩個人之間競争的氛圍又在不經意之間騰盛起來。

這一會兒的功夫,雲眠已經将話題又說了一遍,她重新望向聞庭,期待又不太确定地問:“……能行嗎?”

“……可以的。”

聞庭回過神,想了想,便回答。

雲眠的問題解決起來其實不難,無非是她鑽了牛角尖。

聞庭略一思索,索性握着她手放到弓上,從後面半環着她,手把手地舉起弓、挽弦、射箭!箭“嗖”地一下飛射出去,正中靶心!

畢竟是自己射中的,雲眠立刻高興地亂跳。

聞庭說:“如此,你看是可以的吧?”

“嗯!”

雲眠正在興頭上,歡快地點頭。

曦元則輕輕地“啧”了一聲。

聞庭的視線在他們兩人身上,還有天上的箭靶,以及兩人使用的弓箭上掃過。他頓了頓,忽然說:“你如果要和眠兒一起練箭,我可以一道教你們。”

“……!”

曦元聽到這句話,毫無疑問愣了一下,他繼而狐疑地打量聞庭,道:“……我?你也要一起教我?”

曦元說完,發覺這樣意思還不夠明确,咬了一下唇,補充說:“你确定要教我?我們兩個可是還在較量。”

“嗯。”

聞庭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淡淡地說:“你現在練習射箭,不也是為了書塾?鳳族天生比我們擅長射箭得多,也不是說非要争強好勝,只是若是差距實在太大,終究不好看,以後除了射箭,肯定還有別的事……你,文禾還有青陽,都是書塾裏修為比較好的人,你要是覺得他們叫得起來,可以将他們一起叫來。”

聞庭說得這般清楚,倒顯得曦元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不舒服地咋舌,但聞庭說得也沒錯……他和聞庭有較量之心,可當時也不甘心就那樣任由那個任性的鳳凰說,思來想去,終于勉強點了下頭。

關于練習射箭的事就大致商量到這裏,曦元同聞庭說完話,見沒別的事可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就自己帶着弓箭練習去了。

然而和曦元對話完畢後,聞庭的心情卻還是完全沒有平靜下來,他清冷的眸子一掃,将視線定在努力練着射箭的雲眠身上。

天知道他是怎麽強行按捺着心裏極其焦慮的情緒,直到此時此刻,聞庭都能感到自己胸間有一撮小火苗愈燒愈烈,激得他的心髒煩躁得砰砰砰砰跳個不停。

……時間過得飛快,這一天清晨在後山練習射箭的從兩個人變成三個人,大約到卯時過半,曦元先走一步,只剩下雲眠和聞庭。

雲眠心情其實頗好,她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回頭開心地對聞庭道:“我們也回去吧?時間有點來不及啦。”

“嗯。”

聞庭回應。

他們并沒有将在書塾修煉需要的東西帶過來,事情出得突然,因此還得回去取小布包。

雲眠不覺得有哪裏奇怪,正樂颠颠地準備往木屋的方向走,然而下一刻,她就被扣住了手腕。

聞庭用的力道比平時要大上許多,步子走得也快,即便雲眠沒有想掙脫,也覺得跟着他有點吃力。

“……聞庭?”

雲眠這個時候才逐漸察覺聞庭的情緒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回到木屋的時候,她忍不住探過頭去,擔心地出聲喚道。

可是聞庭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繼續将她帶進屋內,關上了門。

雲眠正要再問,可剛一擡頭,卻恰好迎上聞庭望着她漆黑的眸子。

雲眠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聞庭的目光非常深邃,正灼灼地凝視着她,閃動着雲眠覺得陌生的情感。

……聞庭這個時候仍是難以言喻地焦慮,他望着雲眠,只覺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胸腔中不受控制地瘋狂滋生。他不自覺地握緊了雲眠的手腕,難以克制地出聲問道:“你這幾日去後山……就是一直同曦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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