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奇跡◎
多年來的晨練生活讓霍燃養成早起的習慣, 她睜眼時天才蒙蒙亮，旁邊的小床上岳玲珑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她輕手輕腳下床，走出卧室到公用洗手間洗漱。
打開水龍頭, 等了幾秒, 才流出一股細細的水流。
古地球上，任何資源都來之不易, 即便是這點氣味不大好聞的水，也要精打細算地用，洗了臉後不能倒，還得用來沖廁所。
霍燃省省地洗了臉又清潔了牙齒，還在客廳裏打了套拳，同住的其他人才相繼起床, 免不了排隊使用洗手間。
高峰期，水龍頭裏流出的水流更細了，恨不得以滴來計算。
岳玲珑頂着一頭亂糟糟的紅發, 臉沒洗牙沒刷，還在等着水滴完。她哀怨地看着穿戴整齊的霍燃，咬咬牙, 發狠道：“從明天開始，你起床時也叫醒我。”
霍燃眉梢一挑，輕笑道：“好呀, 只要你能立刻起床, 而不是抱着被子嘤嘤假哭，還說自己的字典裏沒有‘起床’兩個字。”
“……”岳玲珑想到平時自己起床的做派, 不由心虛, 搓着手小聲說, “這不是特殊時期嘛……我發誓你一叫我一定起！”
第一天上午的行程主要是參觀了解東風基地的整體情況。
東風基地首建于582年前, 初時規模只有現在的十分之一大，經過一代又一代古地球研究者的辛勤建設，終于成為如今占地面積約2000平方公裏的大型基地。
基地裏生活區只占了一小塊，更多的是各類實驗室。這些實驗室并不全是由聯盟撥款建造，還有些是私人資本投資的實驗室。
出于縮減經費的考慮，聯盟亦是鼓勵這種對外吸納資金的行為。
事實上，願意投資建設實驗室的資本并不多。誰都知道，古地球就是個無底洞，多少錢投進去都不夠填的。
因此，當晨星集團聯系上聯盟說要組建實驗室時，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順順利利就拿到審批書，創建古地球文明遺址實驗室。
這座正式成立不到兩年的實驗室因背靠資金雄厚的晨星集團，發展勢頭極猛。它的總部在東風基地，但在古地球其他十多個基地都設有子實驗室，共有常駐人員六百多名，總部這裏規模最大，占了五分之一。
但目前留在基地裏的只有其中一半，剩下的人在基地外的一處新發現的文明遺址進行現場勘察。
得知這處遺址很有可能是華夏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莫高窟，包括霍燃在內的所有人都激動了。
在場都是古地球研究專家，不會不知道莫高窟這一世界級別文化遺産的重要性。
“确定是莫高窟嗎？莫高窟還存在嗎？”一位頭發半百的教授顫巍巍問出所有人的心聲。
要知道，莫高窟歷經歲月洗禮，早在古地球繁榮鼎盛時期，莫高窟的保存情況就不容樂觀。當時的政府做了很多保護工作，并取得不錯的成效，但，它真的能抗得過這幾百年的摧殘嗎？
或許，發現的只是莫高窟一星半點的遺物，比如一片破碎的石像？
講解員說：“挖掘工作才剛開始，目前無法确定莫高窟的具體情況，不過根據掃描，石窟的大部應該還保存着。”
這真是個好消息，在場衆人精神為之一振。
“不過，你們是怎麽發現莫高窟的呢？它應該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了吧？”有人問。
在經歷數不清的地震、狂風、磁力風暴等災難後，很多歷史上已知事物都已經不在原本所在的位置，這給古地球考察工作增加了不少困難。
講解員：“那就說來話長了，大家應該都聽說，近期古地球生态有所好轉吧？這一現象大約從兩年前就有征兆，起初，古地球出現了綠色植物的蹤跡……”
兩年前？綠色植物？
霍燃瞳孔微微收縮，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她最初綁定花錢系統，差不多就是在兩年前那個時間點，當時她做第一個任務兌換的獎勵，正是“一包成活率100%的植物種子”。
據說，這包種子無論在多麽惡劣的環境下都能百分百成活，快速生長，并産生大量氧氣。
這一千顆種子在古地球各地落地生根，起初并不起眼，也沒人發現古地球的變化，但果真如同系統所言，幾乎是見風就長，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從種子成長為大樹。
這事在古地球研究界引起不小的轟動和讨論。
哪怕最有學問的植物學家，也從未聽過說這個神奇的樹種，只能确定這肯定不是古地球的原生植物。
它們來自何處？為什麽一夜之間憑空出現在古地球？它們的出現對古地球來說意味着什麽？
一系列疑問困擾着研究者，聯盟還組織了專門的調查小組深入植物的生長地考察，但到目前為止仍查不到原因，只能确定這些植物的出現對古地球有利而無害。
當前主流的觀點認為，這些植物來自宇宙，因此将其命名為“天外一號”。
講解員繼續解釋天外一號與莫高窟之前的關聯：“自一年多前首次發現天外一號後，基地就派人長期蹲守，觀察記錄它的生長規律，以便更好研究。”
“這棵天外一號的生長速度遠超一般樹種，哪怕是在極度惡劣的環境下，仍然不受任何影響。”講解員忍不住感慨，“真是生命的奇跡。”
“天外一號的根紮得很深，且不斷延伸，在地下形成綿密的網狀根系。随着它的生長，根系越來越強大，有些根甚至能紮根到地下幾百米。”
“這些根有個非常神奇的地方，它們似乎具有獨立的生命，哪怕切斷了它與本體之間的聯系，還是能繼續生長，而且會從原地生長出一棵新的天外一號，所以有人私下也把它稱作‘蚯蚓樹’。”
霍燃心想，這大概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獨木成林。
“繼續說莫高窟。它所在的位置距離天外一號的生長地大概有三十公裏，起初并不在觀察範圍內。但随着天外一號的根系不斷往外延伸，對它的觀測也在不斷對外擴展。”
講解員突然提高音量：“但是，重點來了，調查組發現，當天外一號的根系伸展到某片區域時，好像是在有意避開什麽，不是直線向前生長，而是拐了個彎繞開，向其他區域生長。調查組懷疑，此處肯定有什麽不尋常的存在。”
“經掃描，基本可以斷定，那就是消失了很久的莫高窟。據現有的歷史資料記載，在人類逃離地球後不久，莫高窟原址發生了一次大地震，可能因為這個原因，整個石窟主體沉陷到距離地表百餘米的地殼深處，後又經頻繁的地殼運動，才會出現在現在的位?????置。”
莫高窟的傳奇經歷深刻诠釋了什麽叫做福禍相依。地震中陷落使得它從此不見日光，但也因此在頻繁的地表災難中得以保存，直到被人發現。
聽了莫高窟發現的過程，考察組一行人莫不震驚，紛紛讨論開。
“嘿，你們說天外一號是不是有自我意識之類的特異功能啊？要不然怎麽會知道那個地方是莫高窟，所以不讓樹根延伸過去。”
“我就說，這天外一號肯定是高級文明在路過古地球時随手播種下的，要不然怎麽會這麽神奇？”
“宇宙這麽大，我們人類探索到的只是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有更高級的生命存在也很正常。”
“真想親眼見見天外一號。”
“我也是！”
聽到這話，講解員笑道：“大家不要心急，今天下午的行程就是去參觀天外一號和莫高窟所在的區域。”
莫高窟遺址被發現後，古地球文明遺址實驗室就自告奮勇承接下勘察挖掘任務。
晨星集團與聯盟曾經就古地球文明遺址進行過協議，晨星集團出資建立的古地球文明遺址實驗室将全力搶救遺址，并負責将其運離古地球，條件是聯盟要把這些遺址的使用權讓渡給晨星集團，期限為五十年。
在此期間，文明遺址的修複養護工作由晨星集團全權負責，若有任何損失，也由其一并承擔。
由此可見，費聞川為了搞這個項目冒了多大的險。如果項目能盈利就罷了，若是不能，晨星集團每年還将耗費大筆資金在文物養護上，否則要賠償聯盟巨額賠款。
至于聯盟方，有人願意替他們出錢保護古地球文明遺跡，且無需承擔任何費用，自然樂得自在。
由于莫高窟遺址的發現與天外一號有關，且這種植物明顯表現出對莫高窟的非同尋常，所以在去莫高窟遺址之前，他們先去天外一號所在地進行參觀。
驅車前往天外一號生長地的路上，霍燃頗有些心神不寧。
天外一號是她第一次完成系統任務的獎勵，馬上她就要親眼見到這神奇種子長成的植物，激動不可避免。
“阿燃，你不舒服嗎？”坐在她身邊的岳玲珑察覺到女伴的肩膀輕輕顫抖，關切地問。
霍燃猛然從思緒中驚醒，連忙露出沒有任何破綻的笑，搖搖頭：“哦沒有，可能是車廂裏冷氣開太低，有點冷。”
冷？岳玲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厚厚的防護服，陷入沉思。
也許可能大概……是她們對溫度的感知程度不大一樣？
古地球的道路交通基本上在無休止的自然災害中被破壞，車子在荒野中穿行。
雖然他們昨天剛落地時也坐過車，但由于車程不長，還不能深刻感受到交通上的不便。直到現在，算是真實感受到什麽叫做條件艱苦。
長期駐紮本地的研究員們早已習慣這糟糕的路況，只是苦了這些初來乍到的科考隊員們，有暈車嚴重的，當場就吐了，場面一時十分混亂，司機不得不中途停下車讓他們先歇一口氣。
好在霍燃和岳玲珑幾人都沒什麽事，霍燃甚至還有精力去照顧其他暈車的同伴，在一群蔫了吧唧的人群中顯得格外打眼。
“小姑娘，看不出來，你身體素質還挺好的。”一位老研究員主動找霍燃說話，對她豎起大拇指，“別說像你這樣嬌滴滴的小女孩，好多小夥子剛來時也扛不住。”
霍燃禮貌地笑了笑。
老研究員又問：“你年紀輕輕來這麽危險的地方，家裏人不擔心嗎？”
霍燃沉默片刻，垂下眼簾：“我父母也從事古地球研究工作。”
“原來是家學淵源啊。”老研究員豎起大拇指“他們叫什麽名字？說來聽聽，說不定我還認識哩。”
雖然知道對方并無惡意，但提起父母，霍燃心裏一陣難受。
“霍燃。”好在這時，有人來解救她。
“我在這！”她立馬應了聲，面露歉意對老研究員說：“不好意思，我朋友在叫我，失陪了。”
語罷，逃也似的朝那個高大的身影走去。
看着她老研究員撓了撓後腦勺，自言自語：“原來這小姑娘是費總的朋友啊……”
“費總，什麽事？”霍燃從未在費聞川面前表現得這樣積極，以至于後者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時，一時語塞，竟忘了要說什麽。
他停頓幾秒，才清了清嗓子，道：“看你好像有點為難，所以把你叫過來。”
“謝謝費總。”霍燃彎起眼睛，鄭重道謝。
她想，真是看不出來，費聞川這個冷面霸總，居然還有這麽貼心的時候。
費聞川視線下移，落在她嫣紅的唇上，喉結上下滾了滾，悶聲道：“其實你對我可以不用那麽生疏。”
霍燃一愣，突然意識到，費聞川剛才好像是叫自己名字而非“霍小姐”。
話說回來，兩人認識也有兩年了，彼此之間還是“費總”“霍小姐”稱呼着，似乎是有點奇怪。
“那，我直接叫你名字？費……聞川？”霍燃感覺這麽喊名字有幾分別扭，卻又說不出來怪在哪裏。
費聞川垂在身體兩側的手驟然握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嗯。”
等暈車的人休息得差不多了，一行人繼續啓程。颠簸了近兩個小時，安靜的車廂裏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原來，已經有人看到天外一號的樹影。
這樹比想象中的更大，深褐色的樹幹又粗又壯，目測有幾十米高，巨人一樣可靠地撐着茂密濃綠的樹冠，一副矗立到天長地久的模樣。
他們一路行駛而來，天空被厚重的霧霾遮蔽，烈風吹刮着漫天遍地的黃沙，分不清天與地，只有一片渾濁。
天外一號的出現，讓人眼前一亮。
綠色，是生命的顏色，是希望的象征，是世間一切美好的總和，叫人一見就歡喜。
喧鬧過後，車內的氣氛又重歸沉寂，幾乎所有人都被遠處的大樹震撼到失語。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在如此惡劣的生存環境下，居然還能生長着這樣繁茂的植物，這該是多麽頑強的生命力？
随着車子的駛近，天外一號的形象愈發清晰，除了主樹幹外，在稍遠些的地方，偶爾也有樹根從地下鑽出，暴露在空氣中，便長成新的樹幹。
這些新生的小樹分布在各個方向，随着樹根的延伸，不斷向四面八方生長。
在場許多人腦中都閃過同一個念頭：天外一號僅兩年就有如此規模，假以時日，這裏說不定能長成一片森林！
當然，森林夢過于缥缈，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先解決莫高窟遺址的問題。
天外一號這裏常年都有研究人員駐守，相對于其他科考項目，這算是個美差。
據檢測，以天外一號為中心的區域，輻射大大減弱，空氣質量有顯著改善，各類自然災害也幾乎不再發生。
這不是特例，目前在古地球上發現共發現712棵天外一號，除了其中286棵因為環境過于惡劣，人類的足跡無法到達，暫時無法進行觀測，剩餘的樹都被證實擁有這種奇特的改善環境功能。
下了車，感受更為直觀。
高達幾十米的大樹矗立在高原上，四周再沒有比它更壯觀顯眼的存在，讓人油然而生出一種如同面對神靈的敬畏。
根據發現的先後順序，這些天外一號的名字後都跟上了編碼。比如這棵天外一號的名字叫做“天外一號005”，意味着這是古地球上第5棵被發現的天外一號。
“我們猜測，天外一號的總數應該不止目前已知的這麽多，可惜這裏磁場紊亂，許多觀測儀器都無法使用，我們目前還不能完全掌控古地球各個區域的情況。”帶領他們參觀的工作人員遺憾道，“如果能找到所有的天外一號，發現它們的分布規律，說不定就能查清它們的來歷。”
說話間，一行人走到樹蔭下。
霍燃明顯感覺到，站在樹蔭遮蔽處，那種被輻射影響的不适感減輕了許多，仿佛回到安裝有輻射防護罩的東風基地。
果然，随後便聽工作人員說：“天外一號的樹下是天然的庇護所，這棵樹能吸收大量輻射。在這裏，你甚至可以短暫地把防護服脫掉。當然，為安全起見，不太建議這麽做。”
科學家們的帳篷就搭在樹蔭下，既方便工作，也能受大樹的庇佑。
參觀完天外一號，一行人又馬不停蹄趕往莫高窟發現地。
這段路相對沒那麽難熬，畢竟窗外有了“風景”轉移注意力。
一路上，時不時就能看到005的根從地面鑽出，有的雖然只是株不到一米的小樹苗，但也能傲然臨風，矗立于荒野之中。
“生命力真是頑強啊。”有人感慨。
車子開着開着，前方突然沒了綠植的蹤跡，霍燃有種預感，他們應該快到目的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