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樊柯将車停在停止線前,驚愕地掃過她腹部,可惜包包擋着,什麽也見不着。

“不對啊,阿娴,你不剛做手術麽,孩子都懷上了?!”

柳芝娴将手機塞回包裏,嘩地拉上拉鎖。

“那是,連孫子也準備有了。”

樊柯依舊一張加強問號臉。

柳芝娴說:“康小昭——貓,公司的橘貓啦,它跟其他女貓生的小貓也出世了,等斷奶就接回來養。”

樊柯焦點還在那個奇特的名字上,“康小昭……”

柳芝娴糾正,“橘座。”

樊柯發出呵呵呵怪笑。

柳芝娴岔話題,“男朋友不在的時間要好好掙錢。”

柳芝娴私心覺得這樣的關系也不賴。

小別勝新婚。

康昭工作的時間,她也忙自己的事,還擁有相對獨立的自由。

而且,最主要是,康昭所處環境特殊,深山老林杳無人跡,寂靜之中更多時間用來思考自我與自然。

他處在一個相對純淨理想的環境。

若是康昭像樊柯這樣,三天兩頭燈紅酒綠地陪客戶,俗世渾濁,人心難測。

原生家庭的打擊教育讓自卑根植于骨髓,柳芝娴本來就沒看透康昭,更難預測萬一哪天一個強有力地的情敵站在面前,她是否有足夠自信搶回他。

樊柯感嘆:“阿娴,我就欣賞你這樣的,事業是事業,男人是男人。”

柳芝娴說:“事業是主食,男人是甜點。”

樊柯評價,“思路清晰。——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柳芝娴拉下擋光板,掀開小鏡子,捧着雙頰左看右看。

“有那麽明顯麽?”

綠燈放行,汽車重新上路。

樊柯又發出“鵝鵝鵝”得逞的笑,含沙射影一句:“你的這道甜點熱量太高了。”

柳芝娴愣了一瞬,“等輪到你的那一天,你肯定比我膨脹得更厲害。”

樊柯颔首:“看來我以後老婆一定是大美人。”

“……”

康昭進山後的第三天,柳芝娴和康曼妮、熊逸舟帶上營養品一塊去看小貓。

正值周末,康錦軒卻不見人影,不知跑哪鬼混,半點也不曉得中考壓力。

網吧是不可能再進,康昭跟網吧老板打過招呼,不許再放康錦軒進去。

其他大人出門幹農活,偌大的宅子空無一人。

三花貓媽叼着小貓挪過窩,三人找好一會才在康曼妮房間找到。

康曼妮工作後住學校宿舍,幾乎不回來住,過年也是吃過年夜飯就回鎮上。

房間空置已久。

貓媽在一箱沒封口的衣服裏搭窩,側躺着,四只小毛球擠在身下吃食。

“好可愛——”

柳芝娴和康曼妮蹲在箱子邊,異口同聲。

貓媽直接飛過冷漠眼刀。

柳芝娴說:“有多大了?”

康曼妮說:“不知道具體哪天生的,經常失蹤。”

熊逸舟抱臂站她們身後,冷不丁說:“應該有一周多。”

柳芝娴和康曼妮先對視,後回首,動作整齊劃一,跟雙胞胎似的。

熊逸舟看笑了。

康曼妮說:“對嚯,這裏有個專業人士。”

柳芝娴剛接觸森林警察也陷入誤區,以為只管林業,後來才知一切動植物案件都歸他們管。

熊逸舟臭屁道:“那是。”

四只小貓裏,一只條紋橘貓一只三花,跟貓爸貓媽毛色一致,另外兩只白毛打底,浮着幾塊單色花斑。

柳芝娴說:“有幾只小公主?”

熊逸舟說:“起碼一只。”

“嗯?”公·衆·號-小-酒-劄-記

“毛色超過三種一般是母貓。”

柳芝娴又轉頭,眼神像問“你确定嗎”。

熊逸舟說:“不信你問你老公。”

柳芝娴:“……”

康曼妮在旁暗笑。

“怎麽聽你說‘老公’,總有一種‘臭男人把我姐姐搶走’的心酸。”

熊逸舟嘴角一抽,“有嗎?明明是‘終于有狗男人把我的惡魔姐姐收走了!’”

柳芝娴皮笑肉不笑,強調道:“男朋友。”

熊逸舟:“扯吧你,我都聽過他在電話裏喊。情侶就是虛僞,還是我們單身狗最真實。是不是,妮妮?”

康曼妮極有眼色,不讓獨守空房的嫂子落單,堅決站在柳芝娴這一邊。

“我不跟你是狗。”

熊逸舟撅嘴佯怒,“難道你脫單了,叛徒?哪個狗男人那麽倒黴……”

康曼妮跳起要捶他,熊逸舟笑嘻嘻躲避。

兩人跟兩只兔子似的,追打到走廊。

柳芝娴還在注視四只小可愛,琢磨帶哪只回去好。

剛好四只,“點兵點将”法也行不通。

她掏出手機拍好幾張。

剛要返回,手機震動起來。

保安來電,說她爸媽來了,讓她趕緊回來。

柳芝娴靜了一瞬,才想通這話背後含義。

柳新覺和熊麗瑾要來查崗。

柳芝娴跟外面打鬧的兩人說明情況。

康曼妮催她快去。

熊逸舟提出陪同。

姐弟倆告別康曼妮,同騎一輛小電摩離開。

康家祖宅和苗圃兩個方向,可見當年康昭父母和康奶奶關系鬧得多僵。

搭上小電摩,柳芝娴才反應過來。

她父母來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偏偏要借保安之口?

柳新覺那輛豬肝紅的豐田果然停在門口。

兩老正和保安聊天。

柳芝娴和熊逸舟分別問好。

熊麗瑾依舊一貫的和事佬角色,主動說:“我和你爸來看你舅舅,順便過來你這看看。”

柳芝娴也不知道他們要過來幹什麽,像是為了檢查她所說的公司是不是皮包公司。

熊麗瑾轉身往後面的苗圃大棚一指,說:“這都是你們公司的嗎?”

大棚和苗木林幾十畝一直綿延到山腳下,樊柯今年還有擴張的計劃,已經在跟相關人士商談。

柳芝娴斟酌道:“時間不趕的話,帶你們參觀一下?”

柳芝娴悄悄往熊逸舟那邊遞一個眼神。

臭弟弟十分默契接話,“說起來姐姐到這裏這麽久,我也還沒好好參觀過呢,正好順便。”

熊麗瑾眼神詢問柳新覺的意思,柳新覺背着手随口道:“既然來也來了。”

母女倆不約而同松一口氣。

柳芝娴先帶他們參觀辦公室,逐間房間展示功能和使用人數。

然後再從側門直接轉向苗圃。

柳芝娴耐心講解着,懷着對待客戶的敬業精神,此外又多出幾分對父母的敬畏。

熊逸舟在旁邊不時反饋一些村民的誇贊,替村裏的留守婦女提供工作崗位雲雲,間接給柳芝娴吹了許多彩虹屁,差點沒說拉高南鷹鎮人均GDP。

臭弟弟平時看着毫不着調,此時誇人的話信手拈來,飽含熱情,但又實事求是,察覺不到虛僞與誇張。

熊麗瑾也充分發揮和事老的作用,不時說說上一些潤滑的話。

柳新覺雖然沒有明面肯定,面色已經沒有來時的嚴肅與冷厲。

最後,柳芝娴用樊柯的藍圖作為結語,結束今天這場意外而特別的觀覽。

隔行如隔山,柳新覺沒有做過多評價,反而問:“你男朋友呢?周末也沒空陪你?”

柳芝娴說:“……他剛好進山巡邏,他們工作時間不固定。”

觸及熊逸舟的職業,他侃侃而談。說森林警工作的不容易,也說家屬理解的重要性,話裏話外又把康昭誇一遍。

柳新覺說:“警嫂不是那麽容易當,以後有得你辛苦的。”

這是變相肯定她的工作和戀情了?

熊麗瑾不斷給她眼神示意,讓她說些好聽的,不要跟她爸爸擡杠。

柳芝娴說:“一切都剛開始,戀愛和工作都是。總不能因噎廢食。先走着看吧,能走多遠是多遠。”

柳新覺難得點點頭,招呼熊麗瑾返回車上。

他打開車門站了一會兒,回頭:“你外公喊晚上回去吃飯,你是坐我車還是自己開車?”

柳芝娴說:“我開車,晚上和弟弟一塊回來。”

熊逸舟馬上說:“對,我今天工作沒那麽忙,可以跟姐姐一塊兒回去。”

豬肝紅的豐田漸漸駛離綠色的田野。

柳芝娴和熊逸舟同時舒出一口氣。

柳芝娴扶着有點酸痛的腰,“看不出來你溜須拍馬的本領挺強,我爸那麽難搞的一個人都被你哄得服服帖帖。”

熊逸舟說:“那是,在你老公的光輝領導之下,小熊茁壯成長。”

“……”

柳芝娴點評:“馬屁精。”

有着小舅子這重身份掩護,熊逸舟怼起姐夫來毫不猶豫。

“你老公就馬屁精老祖。”

……“老公”這茬大概再也跳不過去。

傍晚,熊逸舟開mini載她回同坪村外公家。

柳芝娴坐副駕,微信告訴康昭今天的際遇,發出去才忽然想到,他可能很久才能收到。

這段關系開始顯露本質的缺點,似乎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完美。

柳芝娴把消息撤回,重新編輯,只擇取好的那部分,簡明扼要發過去。

這一瞬間,腦袋中電光石火,她似乎明白康昭“老幹部”式聊天發言從何而來。

簡直太職業病了。

他的每一次溝通都争分奪秒,力争用最簡短的文字,傳達最重要和有效的信息。

胸腔劃過一絲心疼,柳芝娴在又補上一個紅唇的表情。

【想你】

柳芝娴以前記過康昭進山時間,一般十天左右。

前幾年涉林犯罪案件頻發,警力不足,經常半夜接警立刻出發。

近兩年控制得嚴謹些,情況稍有好轉,但也是少有清閑的時候。

四五月清明又農忙,案件和麻煩疊出不窮。

柳芝娴專門下載一個計算天數的APP,圖标左上角的氣泡顯示的日期逐日增大。

康昭離開的時間,她的工作內容跟以往并沒什麽不同,只不過如今多了明明白白大大方方的想念。

一直到将近五月中旬,柳芝娴按慣例每日巡田,恍然中似乎聽見一聲叫喚。

阿娴——

有人在喊,聲音如蒙上薄紗,幻聽般不太清明。

柳芝娴蓋上記錄本,抱着匆匆往外走。

越走越想康昭,想起上次跟他一起進苗圃還是去年躲避何粵霖的時候。

并且還是別人家苗圃。

她暗中開啓自動澆灌系統,千萬道水流滋滋澆到他們身上。

那時沒留心,也許夕陽下可以看到小小的彩虹。

一年過去,時移世易。

她擁有屬于自己的苗圃,也不再孤身一人。

那個被她暗中捉弄的救兵成為她的男朋友。

此時極有可能在外面等着她。

柳芝娴左右四顧,苗圃門口空無一人。

暗色洗手臺邊一只綠葉三角粽分外惹眼。

她欣然拾起,抽開固定的細枝,七八顆成熟的山莓紅油油的,和綠葉相得益彰,分外鮮美誘人。

柳芝娴嫣然洗淨一顆,送進嘴裏。

山莓爆漿,酸酸甜甜,一如百香果般可口。

手機震動一下。

康昭發來語音:“路過你那,有事趕着回去,晚點再找你。”

柳芝娴也回語音:“山莓好吃。”

她插回細枝,把綠葉三角粽複原,舉着手機重新拍一次拆包過程。

【人間五月天,神仙送野果。[兔子]】

柳芝娴配字發到朋友圈,這回屏蔽人數驟減,起碼爸爸那邊一撥親戚可以解禁。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也懶得理會。

不多時,郗姍姍搶了沙發:【戀愛中的小作精[呲牙]】

柳芝娴笑着回彈:【不服你也作[吐舌頭]】

下面斷斷續續有熟人複制粘貼刷屏,熊逸舟、康曼妮、大志、媛媛、樊柯,約好似的傾巢而出。

雖然他們中的部分看不到對方的評論,柳芝娴這邊看來隊伍整齊壯觀,好像她真真切切落實“小作精”的名頭。

不太相熟的如于默這種,就禮貌性點贊。

柳芝娴逐一回複,避免誤殺:【你們這群檸檬精】

郗姍姍私敲她:【你男人真會玩,玉镯送面子,野果送意趣,有錢又有心,你要被他吃得死死的】

提及這個,柳芝娴有點苦惱。

她不知送什麽給康昭合适。

他有一只死貴的手表,據說是于默送的,但她很少在南鷹鎮見他戴過。

除了他的大切諾基,康昭平時作風挺低調,或者說單調。

衣服來來回回那幾件黑色T恤和衛衣,剪頭就在鎮上柳芝娴舅媽的理發店解決。

反正也就一板寸。

因為經常要爬山,鞋子稍微講究一些。

幾乎沒見他玩過游戲買裝備。

他渾身沒有花裏胡哨的行頭,跟他的名字一樣簡潔利落。

他的消費觀應該不會太奢侈,柳芝娴決定先試探一下,投其所好。

柳芝娴回複郗姍姍:【可能老天有意彌補我的缺失,我爸雖然不太重視我,但我選的男人确實蠻好的】

西山山:【你覺得好就行,他要敢對你不好,讓你弟揍他,姐們我殺到南鷹鎮替你收拾他】

芝士不甜:【希望不用勞煩郗大主播出駕】

康昭晚上□□點才出現。

他原來拿過鑰匙,但後來又還回給柳芝娴。

這晚柳芝娴親自下樓開門。

柳芝娴笑吟吟說:“又是準備吃宵夜?”

康昭沒讓她出來,擠進去鎖住她的腰。

“你就是我的宵夜。”

康昭一把将她抱起來,穩穩托住兩瓣雪桃。

柳芝娴驚呼出聲,低下頭輕擰他的兩只耳朵,跟指尖接水滴似的,肆意逗着兩顆柔軟的耳垂。

笑容虎兮兮的,“胖死你。”

康昭反腳踢上大門,一只手後勾将門鎖死,“不能胖,胖了會壓疼你。”

柳芝娴:“……”

星星之火出現燎原的苗頭。

柳芝娴确認道:“今晚還會不會突然有事?”

康昭早準備好答案似的,回答很快,“明天之前不會有。”

柳芝娴聽出話外之音,沉思片刻,低頭抵着他的額頭,與他交換體溫,看進雙深邃的黑眸裏。

“那就是明天還有事。”

康昭面露歉然,将她往上掂了掂。

“我們還有一個晚上。”

柳芝娴突然噗嗤而笑,前頭那點遺憾馬馬虎虎消失。

“可以七次?”

康昭仰頭,嘴巴啜一下她的,隐含教訓的意味。

“就怕你明天下不了床。”

柳芝娴笑:“吹牛噢。”

康昭托着她穩步上樓。

……

次日一早,柳芝娴醒來時康昭又走了。

她撐起半身躺在床上,手伸進旁邊的被窩,涼席恢複本身的冰冷。

柳芝娴悵然若失嘆氣。

幻想的一起擁抱朝陽,卻連他的體溫也抱沒到。

洗漱後下樓,鍋裏照舊就發現她的早餐。

柳芝娴前頭那點惆悵灰飛煙滅,請笑着自言自語罵一句。

“還算個有情有義的嫖-客。”

康昭将近五月底才回來。

這次沒進入深山,手機信號殘存,每天基本保留一通晚安電話。

柳芝娴又回到半單身的日子,只不過現在有了明明白白的牽挂,不必再忍受初來南鷹鎮時的孤寂。

這次回來,康昭叫她一塊回城吃飯——他的弟弟從美國回來了。

柳芝娴起先不太好意思,畢竟是他的家族聚會。

康昭說沒關系,他爸媽她也見過,弟弟也帶回一個同學,家常飯不用有心理壓力。

柳芝娴問:“是女朋友嗎?”

康昭說:“不用想,小孩子沒開竅。同專業校友,男的。”

出發前磨蹭時間比往日長,柳芝娴盛裝打扮一番。

康昭細細打量她好一會兒,戲谑輕嘆:“你這樣子真叫我在山裏過得不安心。”

柳芝娴收下別樣的贊美,嫣然道:“我覺得,還是門鶴嶺的小鳥們更漂亮一些,你看,你都畫他們,不畫我。”

康昭也笑,“我的錯,一直忘了給你畫人像。以前沒女朋友,畫畫是打發時間,現在不一樣,空下來都顧着來找你。”

康昭遲一天,沒趕上給弟弟接機,開車直接去飯店。

康昭和柳芝娴由服務員領着前往包廂。

一路盡是精致的假山流水,曲徑通幽,別有意趣。

服務員替他們敲開包廂門。

許建懷坐在主桌,朗聲而笑道:“說曹操曹操到。”

“哥——”

臨近一個戴黑框眼睛的大男孩起身迎過來給康昭一個大大的熊抱。

他身材高瘦,體型足足比康昭小了一圈,打扮和舉手投足充滿學生特有的稚嫩與朝氣。

兄弟倆面上笑容毫無矯作,看得出關系十分融洽。

康昭給對方介紹——

這是我女朋友,柳芝娴。

這是我弟,許嘉珩。

許嘉珩跟柳芝娴,禮節性握了一下手。笑容謙謹,眼神真誠,足見良好的教養。

他無比自然叫一聲:“嫂子。”

她本想糾正,大家年齡相仿,叫名字就好,想想還是不駁康昭面子為好。

許嘉珩身後另一個年輕男人也站起來。

這位打扮稍顯成熟,氣質不俗,許嘉珩與他一比,的确只能稱為大男孩。

許嘉珩讓出一個身位,介紹雙方。

我同學,雒文昕。

我最好的哥哥,康昭。

柳芝娴呼吸一窒。

康昭扶上她的腰,不動聲色朝雒文昕伸出手,笑容難以定義為淺笑還是冷笑。

“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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