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芝娴告別康昭上樓,收到兩條新微信。
西山山:【睡了嗎?】
西山山:【不懷好意.jpg】
芝士不甜:【沒睡到】
西山山:【比心.jpg】
芝士不甜:【內衣都穿好成套新的】
西山山:【哈哈哈哈好可憐,過來姐姐給你溫暖】
康昭像一個吻就被喂飽,跟她在門口玩一會貓,柳芝娴掩嘴打哈欠,他便催她上樓。
初識那晚的狂熱好像只存在于假象中。
與往日不同的是,柳芝娴終于睡上一個安穩覺。
次日,約好一起到柳芝娴外公家摘楊梅。
柳芝娴捎康曼妮,康昭載其他人,mini和大切諾基在山腳樹蔭下碰頭。
楊梅林在半山腰。
跟着外公走到半途,熊逸舟掐腰回望,樹冠縫隙依稀可見大切諾基的白色,至于那輛mini——
“姐,你車這保護色選得可真好。”
康曼妮搗他一肘子使眼色。
熊逸舟立刻改口,“啊,叫錯了,小昭嫂。”
柳芝娴:“……”
聞言,康昭回頭,笑着大方捉住柳芝娴逃開幾回的手。
熊逸舟聳肩縮手,“媽惹,受不了。”
“來,也給你牽一下。”
康曼妮戳過一段撿來的樹枝,粗圓的枝桠跟豬蹄似的。
熊逸舟:“……滾!”
山嶺道路平坦,很快抵達楊梅林。
幾個男人沒有觀察楊梅,而是沉默眺望另一座山,默哀般靜立許久。
山火焚燒後的山頭髒黑又光禿,在疊翠群山中突兀如癞頭。
外公那道蒼老的聲音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幾十年的辛苦,一把火就沒了。”
焦點回到楊梅樹上,柳芝娴悄悄問康昭。
“什麽時候會種回去?”
康昭說:“到時你們公司應該會知道。”
柳芝娴一愣,立刻了然。
植樹需要大批量樹苗和器械人工,樊柯一定不會錯失良機。
楊梅顆顆飽滿碩大,汁水充盈。
楊梅樹不算高大,女人們摘近手的,男人們踩上一截枝丫,就差不多能收割到樹頂的。
外公旁邊收整摘下的果子。
“果場的都是在樹底下系上蚊帳布,像傘倒挂一樣,然後猛地搖樹,把楊梅搖落。我種的太少了……”
楊梅下得差不多,康曼妮又搗搗熊逸舟胳膊,示意他過來聽悄悄話。
後者聽完,揚聲道:“爺爺,這邊的芒果撒農藥了嗎?”
楊梅林旁邊栽種着熟人家的芒果樹,只只肥碩青翠,沉甸甸的似乎要挂不住。摘下回家埋米缸裏幾天,掏出撕開就是滿口金黃,清甜留香。或者撒上辣椒粉,也是另一種美味。
老人了然道:“你們可以摘幾個回去,反正他們年年摘我們家楊梅。”
康曼妮和熊逸舟扔下楊梅跑過去,但芒果樹高而不壯,難以承載成年人的重量。
兩人望洋興嘆。
柳芝娴目光藏着躍躍欲試的孩子氣,康昭走過去,“我背你上去。”
柳芝娴:“?”
康昭在她腳邊蹲下,拍拍自己肩頭,“上來。”
姿勢親密而尴尬,令人想起某個刺激的體位,柳芝娴有點難為情。康昭再度催促,她只好扶着他舉起的手,顫顫巍巍騎上他肩頭。
“坐穩了。”
康昭仍高舉一手給她當扶手,另一胳膊穩住她雙腿,脊背稍彎,慢慢起身。
最後輕輕往上掂了掂。
最敏感的地方夾着他,柳芝娴不争氣腿軟起來。
她彎腰小聲問:“我重嗎?”
康昭說:“可以再來幾個康小昭。”
柳芝娴嫣然輕嘆,試着松開她手去夠芒果。
外公也笑着仰頭,灌一口礦泉水瓶裝的涼茶。
“我上次這麽背阿娴,她還沒我半腰高。”
柳芝娴成功扭下一只大芒果,低頭秀到康昭眼前,“摘到了。”
康昭說:“再摘一個。”
大志和媛媛也效仿坐高高,摘到他們那份。
媛媛兩手舉芒果,朝樹底下兩個“閑人”耀武揚威。
康曼妮和熊逸舟抱臂旁觀,表情越來越扭曲。
熊逸舟忽然馬步一紮,蹲到康曼妮面前,“妮妮,上來。”
康曼妮大義凜然,“上就上,我們也可以。”
她扶着樹幹坐穩肩頭,輕拍熊逸舟腦袋,“小熊,起轎!”
熊逸舟:“???”
小·轎夫·熊站起往樹蔭外走。
康曼妮忽然叫起:“等等——”
然而已經太遲。
咚的一聲悶響,康曼妮撞上頂頭一根粗長樹枝,敲出暮鼓晨鐘的回音。
友情人梯倏然頓住,搖晃。
康曼妮一手捂着額頭,一手拍熊逸舟腦袋倒抽氣。
“放、放我下來……”
熊逸舟:“……”
大志和媛媛笑得東倒西歪,柳芝娴強忍着笑過去扶康曼妮。
康曼妮一根手指,跟老佛爺似的顫顫悠悠指着熊逸舟。
“熊逸舟,我今天不想跟你說話。”
熊逸舟讨好地笑,露出兩顆無辜的虎牙,摸着她的額頭,“小妮妮不要哭……”
摘完楊梅,離午飯還有個把小時,兩部車由其他人開回去,柳芝娴帶康昭走一走她小時候生活過的村莊。
在山腳溪流處洗過手,柳芝娴和康昭在機耕道上并肩而走。
他們沒有牽手,只在手背有意無意擦蹭時,對視一眼。
偶爾有幹完農活的人路過,好奇打量這對樣貌不凡、衣着光鮮的男女,他們跟鄉村如此格格不入,又奇妙地和諧。
有一兩個認出她是誰誰的孫女,搭讪兩句,問旁邊的是男朋友還是老公。
柳芝娴紅着耳廓答:“男朋友。”
免不了挨誇一表人才之類,康昭從容以對中有種麻木的見怪不怪。
等人走後,康昭輕輕刮一下她耳廓,“你怎麽那麽容易臉紅。”
柳芝娴說:“因為我白,容易上色。不像有些人,皮糙肉厚,黑不溜秋的看不出。”
康昭笑笑沒反駁。
柳芝娴自讨沒趣,“你有點不一樣了。”
康昭一愣,“哪?”
柳芝娴想了想,“以前你總要擠兌我,呈口舌威風。”
“那不叫擠兌。”
“嗯?”
左右無人,康昭附到餘紅未散的耳廓,“叫調戲。”
“……”
柳芝娴摸摸有點潤濕的耳垂,舌尖輕觸的溫度仍殘留上面,給他牽着才記得往前走。
路過村莊腹地的籃球場和健身器材區,幾個大爺圍坐石桌邊下棋,婦女三三兩兩或站或坐,有在逗弄小孩,有在摘擇南瓜苗。
放眼樸素的衣着裏,有一人格外顯眼。
那人頭發濃黑,兩道垂至半腰的麻花辮看着硬如鐵鞭,白襯衫收進紅色蘇格蘭短裙裏,腳踩黑色小皮鞋。
只見背影,無法準确斷定年齡,赤露的小腿白皙卻稍顯浮腫,老人斑零星可見,應該不太年輕。
她拿着一張報紙,戳戳一個旁觀下棋大爺,指着頭版一個紅色背景下領導發言的照片,拔出口中棒棒糖。
“你看,這是我表哥。”
聲音倒如推測中上了年紀。
柳芝娴多瞄一眼那報紙。
創業以來她發展出讀報習慣,以及時了解本市政策動向。
大號字體的标題似曾相識,她很快想起。
照片上是許建懷,康昭的繼父。
那大爺笑着跟周圍人說:“你們看,首富許健懷的表妹來了。”
關鍵詞眼成功勾走熱戀中男人的注意力。
“我表哥帥吧。”
大姐咬回棒棒糖,卷好報紙,呵呵憨笑。
康昭劍眉微蹙,走過頭後又回望一眼,依然見不着正面。
色香味俱全的午餐端上來,疑惑的小漣漪轉瞬即逝。
飯後收拾妥當,六個人在門口榕樹乘涼。
樹根邊停着一輛鄰居家的摩托車,樣式老舊,但剛刷洗幹淨的,輪子周圍滴着一灘水。
男人在讨論摩托車出廠年份,性能,自己第一次飙車經歷。
女人倚坐摩托車各種自拍,對旁邊高深枯燥的談論充耳不聞。
康曼妮對着成品咂舌,“自拍最讨厭胳膊出鏡,像多出兩根火腿腸一樣,太違和了。”
柳芝娴正好對上康昭眼神,招手道:“幫我們拍幾張。”
康昭過來接手機,從車頭找位取景,熊逸舟和大志也好整以暇旁觀。
柳芝娴微笑警告,“拍好看點。”
康昭:“準備好了嗎?”
“等等——”
康曼妮扭頭,“你們兩個好心機,竟然讓我站最前面。”
柳芝娴扶着她臉頰,給她擺正腦袋,“誰讓你最瘦。”
媛媛:“就是。”
康曼妮捋兩把頭發,誇張癟嘴,“你們都欺負我。”
康昭一喊準備,三個女人非常迅速找準表情,動作十分老練。
康曼妮最先過去接管手機,“好了,輪到我給你們找,哥你快過去阿娴姐邊站好。”
柳芝娴:“……”
媛媛笑着閃回大志身旁。
柳芝娴忽然喪失表情管理能力,不知該怎麽笑或不笑。
康昭剛喝了些酒,雙頰微紅,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也染上醉意,特別拿人。
他特別自然地勾過柳芝娴肩膀,一手後撐摩托車坐墊,姿勢霸道又幼稚。
柳芝娴捂臉低頭,好一會才直起脖子,勉強整理好表情,雙手勾在身前。
康曼妮抓拍幾張,“親密一點,像昨晚照片裏一樣。”
熊逸舟也湊到康曼妮身邊,交替看着手機和真人,像被傳染般,面露恍笑。
還不太習慣在人前親密,柳芝娴只好攬着康昭的腰。
“阿娴。”
康昭叫她一聲,她沒聽清到底一個字還是兩個字,立體的聲音将簡單的音節包裹得性感而寵溺。
柳芝娴側頭,那片烏雲又飄過來,康昭親一下她的唇,如小鳥啄食般。
康曼妮雙手抖顫,苦臉叫道:“啊啊啊卧槽好過分!”
熊逸舟握拳原地彈跳半圈,“卧槽殺狗了嘤嘤嘤!”
大志和媛媛過來人反應沒那麽大,默契地鼓掌起哄。
柳芝娴埋在康昭懷中,想當一顆永不發芽的種子。
康昭這周休假只有一天,周日又投入工作,約好晚上來找她。
夜晚是個暧昧詞眼,但康昭沒實踐出它的深層意義。
他只是把以前每個晚上微信聊天換成面對面。
“以前晚上也想來找你,又怕周圍流言蜚語給你壓力。現在終于可以名正言順。”
柳芝娴深以為然,流言中女性往往處于弱勢地位,如今她終于“勾搭”上康昭,也就不必多理會。
明明那一晚一觸即燃,康昭好像在壓抑什麽,一直沒挑明。既然他不主動,柳芝娴也跟他拖下去,每多拖一天,那種破壞欲就濃一分,想撕爛他矜持的僞裝,想把他生吞活剝。
隔日,柳芝娴到鎮上取快遞。
一堆灰撲撲的快遞中,康敏正逐個掃碼入庫。
“康昭也有一個快遞,你幫忙拿一下。”
和康昭确認關系後,每碰見一個熟人,柳芝娴都會敏感地對比對方的前後态度,有些人确實會優待她幾分。
康敏忙碌中沖她微笑,無疑把她當成自己人。
柳芝娴很受用,“我開車出來的,還有他們所的件要順便拿嗎?”
康敏指着櫃臺邊的紙箱和四五個包裹袋,“你看看拿得了麽。”
東西不重,柳芝娴疊起一塊抱進尾箱,到派出所把那四五件留門崗處,抱着那只大紙箱上康昭宿舍。
康昭在門口接過,“怎麽不喊我下去搬?”
她進裏間洗手,“也沒多重,買的什麽好東西?”
“不知道,我沒買。”
“……”
柳芝娴邊用抽紙擦手邊去過,康昭拿鑰匙劃開封口膠,打開紙箱後,整個人有點愣。
裏面放着四五只包裝良好的名牌女包。
柳芝娴略一估算價格,呀了出來,“代購?”
一張俊臉沉下來,他直起身,輕輕一腳撥到旁邊。
“前女友寄回來的,事先沒跟我說。”
“……”
“我讓妮妮幫我賣掉,錢捐出去。”
柳芝娴思維也有點鈍,想起郗姍姍說過,李京蔓上班一天換一個包。
她後知後覺自己吃醋了,雖然兩人表面泾渭分明,但不知私下還有多少糾葛,尤其雙方長輩互為知交,肯定樂見他們複合。
柳芝娴回想去年賣包度日的辛酸,骨子裏的不自信作祟,李京蔓恰好撞上槍口。
她冷笑揶揄:“今天是用過的包,明天會不會是穿過的情趣內衣?”
康昭看她眼神忽然變得奇異而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