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力猶豫了一下， 還是點下了通過對方好友申請的選項， 他想看看這個沈默到底想幹什麽。
之前那一次沈默突然在他好友列表消失又莫名出現， 他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而這一次，對方需要驗證重新申請好友， 讓他确定這次的确是對方把他拉黑了。
通過好友申請後，趙軍力也不打字發送消息， 而是默默的等待着， 他倒要看看沈默要說什麽。
這也是刑警們審訊上的一個技巧， 有些時候沉默比語言更給人壓迫感。
足足過了三分鐘之後，沈默終于發來了信息：“你還好嗎？有沒有覺得哪裏不正常？”
趙軍力皺了皺眉頭， 他再次确定，前天晚上的催眠一定是出了問題的。他決定詐詐沈默，但是言多必失，他決定讓沈默自行吐露信息：“你說呢？”
那邊停頓了大概十幾秒的樣子， 再次發來了信息：“你沒事就好。”
趙軍力差點把手機給摔了：什麽鬼？！這個沈默到底是心理學博士還是妖怪？！怎麽就反問了三個字‘你說呢’，他怎麽就知道自己沒事了？
他現在的确沒什麽事，除了前天晚上痛哭導致眼睛還有點腫之外，身體上并無大礙， 鼻腔和嘴巴上當時的血痂看起來挺嚴重， 洗幹淨之後也沒什麽影響。
問題是，這個沈默是怎麽從這三個字裏看出來的？要知道， 這還是網絡聊天，連語氣和表情都看不到， 更看不到對方的臉判斷表情，他判斷的依據是什麽？心理學博士都這麽妖孽的嗎？
大概是很久沒有得到回應，沈默再次發來了信息：“我這次找你，是準備幫你追查那個連環殺手，我可以提供心理學方面的支持，對那個連環殺手進行心理畫像。”
趙軍力略微愣神就反應了過來：“連環殺人案的案子對外是保密的，你如果想跟警方合作，就必須親自到警隊來，我們還要檢驗你的資質，需要上級領導同意，才能讓你加入案件的偵破工作。”
這一次，足足停頓了一分鐘的樣子，沈默的信息才發過來：“我因為很特殊的個人原因，不能去警隊，也不想見任何人，我以後都會通過聊天軟件與你交流，如果你懷疑我的話，那就終止交流吧。”
趙軍力無語，他感覺自己被逼進了牆角，連後退的餘地都沒有。
這個沈默怎麽這麽固執？到警隊露個面，證明自己的清白，簽署保密協議，再有個國內的同行進行擔保，他就可以參與到案件的偵破過程中了，回頭案子破了，對他的生意也是一個巨大的宣傳，他怎麽就油鹽不進呢？
“為什麽？你跟警方合作，案子偵破的時候，新聞報道也會宣傳你的診所的。”趙軍力誘惑道。
“不需要，我說過我又很特殊的個人原因，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趙軍力有些生氣，不過下一刻，他就想起了關門的淡水心理診所，還有之前沈默說過的，他父母出事的事情，心裏忽然有了猜測，也許沈默是因為悲傷的緣故，不願意再與外人接觸，才會做出這樣奇怪的決定。
普通人會以為心理咨詢師是一群心理特別強大的人，其實并不然，他們也是人，也會有自己的悲傷和痛苦，之所以面對病人可以做到冷靜強大，是因為那些是病人的痛苦，即便他們能夠感同身受，可是引起情緒共鳴的量卻很少。
一旦有無法面對的痛苦襲來，比如失去親人這樣的痛苦，他們也會産生心理問題，同樣要去接受其他心理咨詢師的咨詢輔導–醫不自醫，在這個行業也許更加貼切符合。
想了想之後，趙軍力決定同意沈默的奇怪條件，他現在只想抓住那個連環殺手，有沈默這樣的心理學高手加入，成功幾率會大很多。
“好，我同意了，你需要了解什麽？”趙軍力同意了。
“先跟我說說現在的情況吧，對楊麗雯當年的社會關系重新調查進行的怎麽樣了？”
“不怎麽樣，這才剛開始重啓調查兩天時間，再加上時間久遠，很多人連死者名字都不太記得了，難度很大，我今天白天也在打電話進行調查，沒有任何收獲。”
那頭的沈默停頓了很久之後，忽然發來了信息：“那就不等那個調查了，我們先對其他案子進行分析吧，你把其他幾起案子的詳細記錄發給我。”
“好。”趙軍力只是稍一猶豫就同意了。
他知道這樣的确有些違反紀律，畢竟沈默并不是警方的人，更不是警方的合作對象，這樣把案情的詳細細節告訴他，有洩密的嫌疑。
可是他現在根本沒有其他選擇，連環殺手已經逍遙法外近二十年了，保密再嚴格，對案情進展也無濟于事。現在有了心理學高手幫忙，他為什麽不選？難道抓住兇手，告慰死者，還不如保密紀律重要？
“文件發送過去了，你接收一下。”趙軍力決定直接把手機裏保存的原始案卷掃描件電子檔傳給沈默。
可是片刻之後，沈默就回複道：“我的網絡可能有故障，無法接收文件，你還是打字告訴我具體情況吧。”
趙軍力皺起了眉頭，如果不是沈默的态度很誠懇，他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故意耍他了。
一個案子的原始卷宗有多少字？詳細的記錄案情的方方面面，下來最少需要好幾千字甚至上萬字，更何況案子還不止一起，讓他全部打字描述，那要到什麽時候去？
網絡故障？網絡故障你還能發送消息過來，這邊發個文件你卻接收不了，這說出去誰信啊？
大概是猜到了趙軍力的想法，沈默再次發來信息道：“要不這樣，我們視頻吧，你給我讀卷宗，這樣速度快一些，交流起來也更方便。”
這家夥該不會是看劉黎長得漂亮，故意要求視頻的吧？這是要展開追求的節奏？
趙軍力腦海中閃過這麽一絲念頭，不過很快又打消了，他記得催眠那天早晨起床，衣服是完整的，并沒有解開的跡象，這家夥在那種情況下都沒有亂來，清醒着視頻，更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想了想，他點下了視頻電話的選項，那頭的沈默很快就接通了，手機屏幕上再次出現了那個清秀少年的面容，可是趙軍力卻明顯的感覺到了一樣，他發現沈默的發型好像有些變了，而且長相也好像變化了不少，感覺像是老了好幾歲，還有些長胖了。
“你的發型，還有臉，是怎麽回事？”趙軍力皺起了眉頭。
沈默下意識的摸了摸頭發，又摸了摸臉，好像想起了什麽，趕忙笑着解釋道：“沒什麽，這兩天沒睡好，狀态有點差，我這人就這樣，睡不好就會水腫，顯老還顯胖。”
“這變化也太大了。”趙軍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視頻那頭的沈默卻沒有答話，只是怔怔的盯着屏幕，那樣子仿佛是癡情男子看到心上人一樣，趙軍力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家夥該不會跟張健一樣喜歡上自己了吧？
“喂，咱們開始吧。”趙軍力實在是不習慣被一個男人這麽熱切的盯着。
“好，開始吧。”沈默點了點頭，垂下眼簾，不再看屏幕。
只是他這樣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不時的抖動，趙軍力的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家夥睫毛那麽長那麽好看，要是讓那些花癡看到，怕是要妒忌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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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案：622殺人案；死者：郭琳琳；身份：市三高高二女學生；年齡：18歲案情始末：
死者郭琳琳，18歲，于1999年6月18日晚上九時許與家人争吵後賭氣出門，其父親賭氣未曾理會，其母親剛好扭傷腿行動不便，并未及時追趕，再加上郭琳琳在學校宿舍也有床位，父母以為郭琳琳只是賭氣去了學校，當夜未歸也并未在意。
等到第二天晚上，女兒依然遲遲未歸，夫妻倆才連夜趕往學校問詢，才得知女兒已經一天沒有到校，尋找未果後，向派出所報案。
一周後，郭琳琳屍體在城市北郊一個荒僻的樹林中被發現，雙眼同樣被殘忍挖去，有被侵犯的跡象，體表同樣有虐待傷，卻大多是死後傷。據發現屍體的目擊者稱，屍體上的床單是把整個人都蒙起來的。
因為女死者雙眼被挖去，辦案刑警立刻将618殺人案和612殺人案聯系在了一起，對兩名女死者的社會關系進行了對比調查，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相似之處，除了兩名女死者都是年輕學生之外，并無交集。
更何況三高和十九中距離很遠，在活動軌跡上也沒有重合之處，當年警方懷疑，這可能是一個流竄的作案犯，在全城嚴無業游蕩人員，同樣沒有發現線索。
……
聽趙軍力念誦完卷宗的詳情，視頻那頭的沈默皺起了眉頭：“發現郭琳琳的現場照片有嗎？把它對準攝像頭，讓我看看。”
趙軍力照辦，沈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不對，這案子有蹊跷。”
“什麽蹊跷？”趙軍力頓時來了精神。
這個沈默可真不簡單，聽完卷宗描述，只是看一眼照片，就發現了案子有蹊跷，要是這些蹊跷真的能幫着找到兇手，那可就太好了。
“首先，時間上有問題，案子幾乎是連着的，僅僅相隔六天。就算是再冷血的連環殺手，在第一次折磨殺人之後，也會進入一段時間的休眠期，因為這樣的冷血殺手，他們獲得是心理上的變态快感，并不是為了金錢，每次作案對他們來說，都是一次心理上的飽餐。”
趙軍力目光閃動，他的确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現在聽沈默分析，他也覺得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人的心理出現問題，就會出現病态的渴求，比如說暴露狂，異裝癖等等，他們只要做出這些事情，就會得到心理上的滿足感，而心理扭曲的殺手也是一樣，他們不是為了錢，而是心底那無法壓抑的渴望在驅使他們。”
“大多數的變态殺手從一開始并不是冷血上瘾的家夥，他們在殺人之後也會驚慌，也會害怕，滿足過後是後悔自責，這是大多數連環殺手需要經歷的一個心理過程，自責褪去，渴望升騰，才會進行第二次作案，而往往從第二次犯罪，他們會逐漸失去恐懼和自責，最後只剩下快感。”
“所以，連環殺手和普通殺人犯的分水嶺就會在首次作案和二次作案之後，連環殺手殺人後會有再次作案的渴望，而大部分普通殺人犯并不會有那樣的心裏渴求。”
沈默說的頭頭是道，趙軍力也不住的跟着點頭，聽到這裏，他忍不住開口道：“所以呢？”
“所以，第二起案子太過蹊跷了。六月十二日是第一起案子，六月十八日就有第二個女孩失蹤，這個變态殺手第一次作案和第二次作案的間隔如此之短，完全不符合心理的成長過程，他的心理飽食期不可能這麽短暫。”沈默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模仿犯罪？”趙軍力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模仿犯罪是指有人在得知某種犯罪方式後，會模仿兇手的作案手法，這種動機可能來自對兇手的崇拜，也有可能是為了混淆視聽，讓警方不至于懷疑到自己。
“模仿犯罪的确是一種可能性，不過我個人覺得可能性不大，也是同樣的道理，時間間隔太短了，就算是模仿犯罪的謀殺，也需要一個準備過程，六天時間顯然不夠，也不足以讓一個普通人完美模仿兇手的所有手法。更何況，當時警方還是對外封鎖了細節的，畢竟有些信息是法醫解剖才能了解的情況，警方還在嚴查兇手，普通人沒有那麽膽大包天，去模仿作案。”
趙軍力知道沈默說的是死者受到侵犯的事情，這種事情的确不會在現場公開，都是帶回解剖室進行檢驗的，如果第二起案子是兇手之外的模仿犯罪，他沒有道理知道需要侵犯死者。
更何況模仿犯罪中的嫁禍犯罪，大部分都是因為仇殺，而仇殺報複最大的目的就是殺死受害者，讓仇人痛苦，完美的模仿細節很少存在，大部分都是模仿了皮毛而已。
不過，趙軍力很快想到了一個問題，他記得屍檢報告中稱，受害者體表也有傷口，不過大多是死後傷，并不是生前傷，這會不會是兇手殺人後故意模仿的？
趙軍力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沈默立刻搖頭否定了：“我判斷這不是模仿犯罪，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也就是這個案子的蹊跷之處，目擊者稱，死者被發現時，身上蓋着一個舊床單，是全身都蒙起來的。”
“對。有什麽問題嗎？”趙軍力追問道。
“從犯罪心理學上講，在屍體上遮蓋物體，特別是遮蓋臉部，是內心愧疚的象征，出現這種狀況，大多都是兇手在殺了死者時候，心中又有愧疚感産生，為了保護死者的遺容，或者說不願意面對死者無辜的面容，他們才會選擇在上面遮蓋物品。這顯然不符合一個冷血殺手的所作所為。”
“會不會是臨時起意？”趙軍力還是有點不大相信。
“對于連環殺手來說，殺人是一種享受，是一種神聖儀式般的舉動，特別是抛棄屍體到荒郊野外，他們很難臨時起意給屍體蓋上遮蔽物，讓屍體免于暴露，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會是什麽問題？”趙軍力心中一動，他似乎找到了通往真相的關鍵。
“我也搞不清楚，因為這兩個案子的細節，完全不符合一個連環殺手的心理成長過程和正常舉動。而且，案子的信息還是太少了，要不然你給我講第三個案子吧，我看看能不能多掌握一些線索。”沈默搖了搖頭，說道。
趙軍力趕忙用平板電腦翻閱起第三個案子的卷宗，果然，第三起案子在時間上要相差很久，足足過了九個月，才有了第三起案子，可是正當他準備給沈默念誦第三起案子的卷宗細節時，正在視頻通話的屏幕忽然暗掉了。
他趕忙按下電源鍵，試着激活屏幕，發現并不是手機沒電，而是視頻聊天因為網絡故障中斷了。
趙軍力試着給沈默發送信息，讓他重新上線，可是信息發送過去，卻如泥牛入海一般，毫無反應。
趙軍力那叫一個氣啊！沈默家用的這是什麽破網絡，自己家裏用的可是千兆光纖寬帶，肯定不會是自家的問題，這個沈默怎麽關鍵時刻掉鏈子？！
對案情的分析好不容易有了進展，哪怕還沒找出結果，發現疑點也是一個很大的進步，可沈默偏偏在這個時候失去了聯絡，真的是急死人了，就不能多花幾百塊，給家裏弄個好點的網絡嗎？
等了接近一個小時，聊天軟件上沈默的頭像依然是黑白色，不曾亮起，趙軍力再也沒有了等下去的心思，他躺在床上，用平板電腦查看着其他案子的詳細信息，可是他沒有沈默那麽犀利的眼光和分析能力，看來看去也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之處。
很快就到了深夜時分，趙軍力覺得倦意襲來，已經無法支撐，他臨睡前特意又看了一眼手機，上面沈默依然沒有回複消息，讓他不由得暗罵：破網耽誤事！沈默這個小氣鬼，連個好點的網絡都不舍得辦。
……
這一夜，趙軍力做了一連串奇怪的夢，他夢到自己穿着高跟鞋，跟着一個穿着講究的男人一起去看電影，吃西餐，逛街，他有一雙溫暖的臂彎，看電影的時候，她就靠在他的懷裏，無比的甜蜜。
趙軍力帶着微笑醒來的，醒來之後，他忽然惡寒了，他開始擔心害怕起來，自己的靈魂是被劉黎的身體影響了嗎？
這些場景明明是以前劉黎跟自己談戀愛的時候所經歷的，如今自己夢到這些，居然會覺得無比甜蜜，自己這是靈魂開始變得女性化了嗎？要是繼續做這些夢，自己會不會在記憶的夢境中被自己掰彎，愛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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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軍力趕忙跑去衛生間，用冷水狠勁兒洗了個臉，這才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驅趕出了大腦：他才不要變成那樣，他是不可能愛上男人的。等到把案子破了，他的靈魂也許就會消散，将身體還給劉黎，她會找一個新的愛人來和她共度一生。@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洗漱完畢，趙軍力回到卧室，準備拿着手機去吃飯上班，看了一眼手機，他就愣住了，沈默接連發來了好幾條信息。
“不好意思，家裏網絡出故障了，一直沒辦法登錄溝通。我又仔細想了兩個案子的疑點和細節，我覺得第二起案子可能是個意外，很可能是兇手臨時起意，而且，兇手和死者可能是熟識的人，所以他才會愧疚之下，給死者蓋了床單。”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郭琳琳是當夜跟父母拌嘴後賭氣出門的，她很可能是撞破了兇手的抛屍過程，所以兇手臨時起意把她給殺了，楊麗的屍體是六月十九日被人發現，郭琳琳是六月十八日當晚賭氣離家出走，兩個案子在時間上有些過于巧合了。”
“我覺得你可以嘗試對郭琳琳的家庭關系進行走訪，并且調查她前往學校的這一路徑的沿途情況，因為她很可能就是在這個行進過程中撞見兇手抛屍，并被殺害的。”
這些信息顯示是淩晨三點多鐘發來的，讓趙軍力心中有些感動，畢竟沈默這是在幫他查案子，連夜分析到三點多，這也太敬業了。
看着沈默發來的信息，趙軍力在仔細思索之後，覺得沈默分析的很有道理，他激動起來，忍不住給沈默發了好幾條詢問信息，可是沈默那邊卻毫無反應。看來不是網絡出故障了，就是還在睡覺，想必短時間想聯系上沒有可能了。
不過現在趙軍力可沒心情管這個了，他連早飯都顧不上吃，直接朝警隊趕去，路上直接撥通了黃隊的電話：“黃隊，我這裏有新發現，能縮小兇手的調查範圍。”
“你說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