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上)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樂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樂只君子,福履成之。

–語自《詩經》–

七爺獨自一人的身影被滴滴血珠覆蓋,我被七爺的思緒阻撓,跌出血探。一個不小心碰到了桌前的古琴,因為剛剛試過魂術的緣故,我竟催動了古琴的意識。被古琴驟然拉入了一個潔白的結界。

被絲線攢成的畫面裏,我是那一身芍藥紅的女子,依偎在那白衣男子的懷裏。我緩緩擡頭,看見居夏那張傾世容顏。我突然覺得自己好想哭,可是卻哭不出來。我痛恨的将眼睛用力的眨,希望可以讓他看見我的眼淚,終于感覺到液體的流動,我喜悅的伸手摸去,卻看見了自己眼角流出的鮮紅???????

我被疼痛麻痹,緩緩失去了意識。等到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流火帶回了自己的房間,我睜開眼,看見流火狹長的眸子緊張擔憂的望着我。見我醒來,忙問道“陵香,怎麽樣了?”

“沒什麽事,只是不小心又開啓古琴罷了。”

“看見了我爹娘嗎?”

“沒有,其實古琴裏面還有另外一段故事???”我頓了頓,不再說話,腦中依舊對那一手的鮮血心存餘悸,莫非那純白結界中的故事也是悲劇?

“那是個什麽樣的故事啊?”流火抱着我,因為我們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所以我一向對流火的親近感到習慣,流火也是如此。但是想來若是此刻居夏或黎湛在這裏,也一定會抱着醋壇子轉頭就走。

但是此刻抱着醋壇子離開的,不是黎湛,更不是居夏。而是前來此處尋找流火的一位綠衫姑娘。那姑娘一身淡綠羅紗,倚在門口,明媚的面容探出頭來,看見流火懷裏的我,明眸一閃,一副傷痛欲絕的姿态轉身便跑走了。

之後便發生了我要與流火絕交的事情。這個一向禮貌謙遜的少年,說都不說一句,把我扔在床上,連忙跑出門外,前去追那綠衫姑娘。我雖沒有看見那姑娘長得如何傾城國色,但是能讓流火這樣慌張的女子,長得想必絕對不賴。

不過轉念一想,我認識的流火,書呆子一枚,好好少年。絕對不會被那些随随便便的煙花女子迷惑,能讓流火丢下我這個青梅竹馬的,想必是紅塵滾滾中一個明麗善良的女子。想當初,我明明已經把流火弄丢了,不也是被居夏搞得完全忘記了流火的失蹤,跟着他在珍墓蹉跎了那麽多時日嗎!想到這裏,還是不要和流火絕交算了。

而現在,我想也許應該再留在繁花蕪境一些時日,七爺與阿雪的事情雖然與我無關,可我卻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他們的故事,不同于昭妍是我的朋友,慕傾棋是師父交給我的任務。七爺和阿雪與我真的是半點關系都沒有。可是我卻從一開始就被他們的感情所動容,我看見了他們彼此的真心實意,我羨慕着他們的兩情相悅,不像我,我永遠都看不見居夏的心。

經過一番思忖,我決定留在繁花蕪境住一段時間,一來幫着七爺走出陰影,避免繁花蕪境的姑娘們被迫又回到貧民窯。二來則是因為流火,看這家夥的架勢,應該是情窦初開了,留在這裏,他應是求之不得吧。

就這樣,我留在繁花蕪境,在七爺呆在房間郁郁寡歡的時候,我用魂術恢複了庭院裏的棠棣花,黑色的枝幹褪去,棕色的樹幹處鑽出嫩綠枝芽。

我對繁花蕪境的生意如何運作自然沒有七爺與阿雪懂,但我起碼知道,只要戲臺子上面的姑娘一直在跳舞,就會有人來花錢喝酒。于是乎,我便精心地排了一個姑娘們跳舞的日程表。今天“樊離歌雪”與“潇湘舞伊”跳上午,“花弄月”與“歌乘興”跳下午,晚上“十二風絕”壓軸。後天上午和下午反過來,“十二風絕”依舊跳壓軸。經過我一番精密的部署,繁花蕪境的生意看起來和以前也差不多了,起碼有人依舊在跳舞!

後來流火找我來研究了一下,用一番我完全聽不懂的商業理論來與我談論,将十二風絕的跳舞時間調到了上午,每天早上跳一曲便結束了。雖然他說的那些商業理論我聽不懂,但是他與我談論這些的目的,我自然是知道的。那個綠衫姑娘,就是十二風絕中的。每日一舞之後,流火就會攜着那綠衫姑娘落到庭院裏敘話。

我問了繁花蕪境的姑娘們,這個面眸清麗的姑娘叫喻瑩。說來這個喻瑩姑娘,倒确實有那麽點故事。她的姐姐青鸾,正是那日在繁花蕪境被朱陌馮扔向空中撕碎的女子。

因為青鸾是十二風絕的頭牌,所以一直保護着喻瑩,不讓喻瑩在這煙花之地抛頭露面。而喻瑩也便好好地呆在繁花蕪境的後廚房,釀得一手好菜。可是自從青鸾死後,喻瑩便整日躲在後廚房裏面哭泣,不再做任何事。七爺看着喻瑩要死不活的樣子,竟把喻瑩拉來了戲臺子上,叫喻瑩替姐姐跳舞。

喻瑩不願意,認為七爺是因為自己的姐姐死了,所以開始欺負自己。而七爺卻只是淡淡說道“你以為只有你失去了親人嗎?你覺得青鸾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會怎麽想?要麽起來為你姐姐跳舞,要麽滾出我的繁花蕪境!”

喻瑩被這一通話吓得半死,看着七爺冰冷的目光,半晌,起身開始跳舞。剛開始跳的并不好,根本無法接替青鸾的位置,于是七爺便日夜地看着喻瑩跳舞,在我與居夏離開繁花蕪境的那日,那個在戲臺子上獨自苦練舞蹈的姑娘,便是喻瑩。

我聽了喻瑩這段略微有些坎坷的故事後,卻是為七爺那一番話嘆了口氣。若說身世坎坷,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比七爺更坎坷了吧,本來和樂安寧的一家,突然遭遇瘟疫,家人全部離自己而去,好不容易遇上阿雪,現在卻要彼此相隔,苦守長生。

我端了廚房做來的飯菜送去七爺的房間,推開門,看見七爺一個人坐在窗前,手裏提了壺酒。一身灰色的長衫松垮地搭在身上,似是穿着又像是沒穿,一條寶藍色的腰帶更是随意地挂在了肩上。濃密的胡茬圍在嘴邊,一雙偌大的瞳仁黯淡無光。我将廚房的飯菜放到桌上,輕輕喚了聲“七爺,吃飯吧。”

“阿雪!”他突然擡頭看向我,眼光卻又在對上我的時候暗淡下去。把酒壺扔到一邊。無奈地扯出一絲苦笑“陵香姑娘還在這裏做什麽?”

“我??????”其實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留在這裏做什麽,我說是要發善心幫助七爺渡出陰影,實則不過是想要忘懷自己的憂愁煩惱,恍恍度日罷了。

“七爺,你現在這個樣子,阿雪若是知道,她不會安心的。”

“陵香姑娘在說什麽?昨天阿雪還為我修好了腰帶,你看!”他說着将肩頭的腰帶晃了晃,是那條他曾用來上吊的腰帶,他一直留着。

他起身,趔趄着走到床上坐下,把腰帶抱在懷裏,表情複又恢複平靜,與我說道“陵香姑娘,我要睡了,你最好離去,不然被阿雪看見了,她該不開心了。”說罷,便拉下了床簾,睡在了床上。

“七爺,我是個聖陵的魂術師,一早我便看出了阿雪不是凡人,一直以來,我好奇着你們,你們也提防着我。可是我還是因為知道了你和阿雪的故事而感動。現在阿雪離開了,你這個樣子,逃避世事,想想現在有可能承受着天罰之苦的阿雪。你說你會等,可是你這個樣子等,若是哪一天阿雪回來了,你确定你希望阿雪看見你這個樣子嗎?”

我淡淡地說出這樣一番話,簾帳後的七爺不言一語,一雙偌大的瞳仁瞪着牆壁。我嘆了口氣,走到窗前,幫七爺将窗子關上,偏巧看見了庭院裏對坐敘話的流火與喻瑩。

映着明媚日光,流火白皙溫靜的眸子注視着喻瑩,那個叫喻瑩的姑娘,一雙明麗的眸子和青鸾的一樣美,十五六歲的年紀襯着清純天真。怪說這樣的姑娘,在鄭國的游園會上不少,在繁花蕪境的園子裏更不少,可是為何流火偏偏喜歡上她。

我轉身走出七爺的房間,留下一句“吃飯吧,好好活着。”便離開了。自覺的這樣應該可以讓七爺想清楚一點,若是真的喜歡阿雪,便不要糟蹋阿雪摯愛的自己。一個人離去,自己若不好好活着,離去的人該如何折磨。

這樣的道理我都懂,阿雪與七爺的情我也看得一清二楚,可嘆,我這唯一堪不破的,竟是自己這段傷極折磨的情。算來居夏離去已經多少時日,我也從鄭國離開,若是此刻他已經回到了鄭國,找不到我,那他該多着急,或者,此刻他早已經得到了他真正想要的前世,與琉璃厮守在一起了。就算不是琉璃,也不會是我吧,因為我的前世已經給了別人。想到這裏,我又輕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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