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香丸3
兩個許久不見的人，就這麽隔着電話，你一言我一句，開始暢享見面時要幹什麽了，好一會兒，沈蘇葉才戀戀不舍的挂點電話。
葉見歸見她打電話，就默默将烤肉放在她的盤子裏，往烤盤上放上了青瓜和口蘑。
[怎麽這麽高興？]她臉上的喜悅從眼角眉梢飛出，很難讓人忽視。
“淼淼醬要從丹麥回來了！”沈蘇葉驚喜道。
葉見歸颔首，讓她把盤子裏的烤肉快吃了，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吃了烤肉，又烤了素菜，最後還烤了棉花糖，才作罷。烤棉花糖是他們這裏的特色，将厚厚的棉花糖放在烤盤裏，将表皮烤的微焦，內裏軟綿，再蓋上兩塊蘇打餅幹，就成了棉花糖夾心餅幹，和吃甜品一樣。
兩個人從烤肉店出來，沈蘇葉側頭，拎起衣袖聞了聞。
[味道很大嗎？]葉見歸問。
“對，感覺好像在烤肉店被腌入味了。”沈蘇葉有點嫌棄。
葉見歸用鼻子使勁吸了吸，贊同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确實大。]看見沈蘇葉撇嘴，他又急忙安慰她。[下次我用檸檬汁兌清水，放在小噴壺裏，給你帶出來除味。]
沈蘇葉這才不再糾結帶着身上的烤肉味，走旁人身邊過，就像自己是烤肉店待上菜的肉一樣。
吃得很飽，于是兩個人就這麽繞着扶梯下去，沒有找直梯。
商城四樓是賣童裝和兒童用品的地方，扶梯旁邊有個畫畫的攤子，沈蘇葉小時候也畫過。花樣可多了，需要用牙簽紮顏色的紙漿畫，撒上晶亮的顏料幹粉的沙畫，圖上液體顏料需要烤幹的烤膠畫，或者是給石膏模具上色的石膏畫。
有個小女孩站在攤位前，嘴角下垂，眼睛裏噙滿了眼淚，倔強地看着她媽。
她媽被氣得七竅生煙，滿眼怒火，看她站在那兒不動，吼道：“過不過來！你不過來我就走了，不要你了。”
“不！我就要畫畫！”
“你那麽喜歡畫畫，你咋不給人老板當女兒！你咋這麽倔，回家了，走不走！”
小女孩眼淚一抹，真就朝老板走過去了。
兩個人都上了扶梯，往三樓去了，葉見歸還好奇地轉頭看。
“怎麽好奇？”沈蘇葉問他。
[很好奇，那是什麽東西，這麽吸引小朋友？]他看桌子那還坐了不少小朋友。
葉見歸小時候不怎麽愛出門，身體的缺陷導致他走到哪，都會被人若有若無的關注。在小朋友裏，他們也會好奇地将他圍住，問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盡管沒有惡意，但是童言無忌，說出來的話在別人耳裏會讓人難受，這讓葉見歸很長一段時間都只愛待在家。這種攤位都是在公園，一般都是小朋友居多，年幼的他連公園都不愛去，更別說去小朋友多的攤位玩了。所以，在他的童年裏，是沒有這種畫畫的存在。
沈蘇葉看他溫潤的眼裏，寫滿了好奇，便和他解釋：
“那是一種很吸引小朋友的畫畫攤位，有好多種類型呢。有一種是将畫片上的油紙揭開，直接倒上你想用的顏色的閃粉，用牙簽它們均勻的黏在上面，再抖掉多餘的粉就好了，畫出來亮晶晶的。還有一種是膠質的，用顏料将空填滿，老板會用微波爐烤。可好玩了。”
她說完轉過頭，就對上葉見歸亮閃閃的眼睛。
“你想試試？”她挑眉。
[想。]仿若大狗狗一樣看着人。
沈蘇葉最無法抵抗他這個眼神，明明是比她還高的人，明明平日裏一副清風霁月的樣子，偏偏偶爾就會用這個眼神對着她。
她沒轍，等電梯下到三樓後，又帶着葉見歸倒回去上了四樓。
桌子邊坐了好幾個小朋友，看見兩個大哥哥大姐姐模樣的人走過來，眼裏寫滿了好奇。
“兩位是想畫畫嗎？”老板見怪不怪，迎了上來。
沈蘇葉點點頭，對老板說：“每樣一個。”
說完揚揚下巴，讓葉見歸自己去選畫片。那模樣，活像在奢侈品店讓男人随便挑的富婆。
很快葉見歸就抱着模型回來了。
他挑的烤膠畫是小朋友喜歡的佩奇。
“這麽有童心？”沈蘇葉揶揄他。
[不行嗎？]他眉毛一豎，只是耳朵尖蒙了一層淡淡的粉色出賣了他。
想到他是個“沒童年”的孩子，沈蘇葉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
葉見歸狐疑地轉過頭盯着她。
沈蘇葉若無其事的收回手，點點下巴，讓他畫畫。
烤膠畫很簡單，沈蘇葉只是跟他說了顏料灌注多少的問題，他就能上手了。小豬佩奇渾身幾乎都是粉色，色塊很大，他塗得很快，只是快灌注滿時慢了下來，用牙簽慢慢挑，免得顏料溢出黑膠畫框的外面。電吹風一樣的頭，三角形一樣的身子，潦草的四肢，抱了只綠色恐龍。
畫完以後，沈蘇葉把畫拿給了老板，讓他幫忙烤幹。
見它被沈蘇葉送走，不由得松了口氣。
“緊張？”
點點頭，[第一次畫，當然要多用心。]
接着又低下頭去畫紙漿畫。
紙漿畫的圖案要比烤膠畫複雜一點，是一只手捧着一枝玫瑰花。不過是兒童畫，也不會複雜到哪裏去。
葉見歸先用鑷子夾住白色的紙漿，将它們撲在手的畫框裏，再用牙簽一點點紮實。褐色的花枝，綠色的花葉，淡藍色的背景。玫瑰花則用了深紅和粉紅，粉紅是花色，深紅則代表陰影。
他畫的認真仔細，一絲不茍地盯着自己手裏的動作，仿佛在雕琢什麽人間精品。
沈蘇葉看他那模樣，沒有再說話打斷他的思緒，只在一旁托着腮，安靜地看着他。
沙畫他選的也很簡單，是一朵綻放的玫瑰。
想着上午小朋友那超前的黏土小牛，他不由地玩心大起。
揭開第一篇花瓣的油紙，他往上到了一點橘色的閃粉，用牙簽細密地鋪呈開，再将多餘的閃粉倒回了顏料盒。
哦，是朵橘色的玫瑰花。沈蘇葉心想。
然後他揭開了第二篇花瓣的油紙，倒上了藍色的閃粉。第三篇粉色，第四篇黑色……直至最後一片。
沈蘇葉被超前地懵了，愣愣放下手。
“你……你在幹嘛？”她真誠發問。
他眼裏閃過一絲揶揄，不好意思地說：[早上看他們捏的牛牛很有想象力，我也想試試。]
沈蘇葉很想問他，你幾歲了，但是看着他眼裏的快樂，又硬生生忍住了。
最後是石膏畫。
葉見歸看看模型，看看沈蘇葉。
[我們倆一起畫吧。]他說。
在他那不自覺帶着祈求的目光裏，沈蘇葉同意了。
他選的石膏模型是一只戴了帽子，背着背包的小熊。兩個人拿着畫筆，上下開工，不一會主體就塗好顏色了。淡黃色的帽子，淺綠色的圍兜，黑綠色的小裙子。最後兩個人一點蘸了黑色，一個蘸了深綠色，一個給小熊點上了眼睛和鼻子，一個給小熊的包包上了色，配合默契。
[畫完了！]葉見歸笑得眼睛都快眯起來了。
兩個人坐扶梯下樓時，他還是不是就舉起袋子，往裏面看自己的話。嗯，偷感十足。
“就這麽喜歡？”
[當然。]他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這副欣喜的表情，讓沈蘇葉想起了小時的自己。
“我小時候去畫畫，也像你這麽高興。”
葉見歸聞言，擡起頭看着她。
“那個時候我可喜歡畫畫了，亮晶晶的，還好玩，花樣多，哪個小朋友不喜歡。”
葉見歸想到剛剛的四種畫，還有他去選畫片時，看到了一堆各種各樣圖案的畫片，認同地點點頭。
[我也喜歡。]
沈蘇葉哭笑不得，繼續對他說：“有一次我媽……”
那是沈蘇葉六歲的事情了。
沈媽媽帶着她去公園玩，她一開始并沒有畫畫，而是去了游樂設施。她一進公園，看見游樂設施就走不動道，玩了激流勇進和小型“過山車”，說是過山車，其實只有兩圈的軌道，也沒有會讓人頭朝下的地方，只是單純速度快，很受小朋友喜歡。她不知疲倦，排隊坐了好幾次，才被自家母親拎走。
公園裏面是大片的人工草地和湖泊，供人們散步野餐的。在一個角落，就有一個這樣的畫畫的攤位，她好奇地湊了過去，就又走不動道了，鬧着媽媽非要畫畫。
[像剛剛那個小女孩一樣？]葉見歸問。
這是他遇見、認識沈蘇葉之前的事，他很好奇小時候的她是什麽樣的。
“對，而且比她還倔，就坐在老板攤子那不走。”
當時的她初生牛犢不怕虎，非要和自己的媽媽頂上。媽媽說要回家了，她非要坐在那畫畫。她也不哭，就那麽倔強地看着她媽，她媽走出去好遠，她都不帶動的。最後沈媽媽妥協，讓她畫了畫。
當然，最後的最後，就是沈媽媽回家跟沈爸爸告狀，然後兩個人合起夥來，又把她罵了一頓。
“我媽當時說我，比牛還倔，死活都不走，她真怕她都走出公園了，我還在人家攤位上坐着。”沈蘇葉聳聳肩。
葉見歸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圓嘟嘟的她天不怕地不怕，稚嫩的小臉上寫了“犟種”兩個字，坐在小凳子上和他媽媽對峙。
應該很可愛。這樣想着，他嘴角揚起了一個明媚的笑容。
沈蘇葉回頭，眼神落在他的笑容上。她頓了頓，若無其實的将眼神下移，看向袋子裏裝的那副烤膠畫。
“這畫你回去以後可以貼冰箱上。”
[這個？]他舉起小豬佩奇。
“對。”
他看了看手裏的畫，點點頭，又從袋子裏拿出了那個小熊。
[這個你拿回家吧。]
“啊？”沈蘇葉疑惑，“你畫的，我拿回去幹嘛。”
[我第一次畫的。]他認真地說，[拿回去做個擺件也行啊，]
沈蘇葉看了他半晌，發現他沒開玩笑，接了過來。
晚上，她将石膏小熊擺在了書桌上。冷冽的LED臺燈下，石膏小熊笑眯眯地看着前方。沈蘇葉趴在桌前，雙眼呆滞，右手戳着小熊，左手無意識地扣弄，不知在想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