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團5
很快就到了周一。
周一上午，沈爸爸要去學校監考，所以沈蘇葉沒有跟診任務，一覺睡到八點半才起床。
慢慢悠悠洗漱、收拾，再坐着公交車晃晃蕩蕩到了四時堂。
此時的四時堂一樓，早已坐滿了候診的患者，院子裏已經看不見上班前還在閑聊的醫生了，只有一些家長，帶着自己家的小孩子在院子裏玩。
看着亂跑的小孩子，她只覺得頭皮發麻，趕緊躲進了廚房。
這時的葉見歸正在擇菜，看見她進來，連忙洗了手，給她把還溫在鍋裏的包子撿了出來。
是芽菜肉包。先炒熟一半的肉餡，再合着生肉餡一起包，最後再上鍋蒸熟。既有油脂的醇厚，又有芽菜的清香。沈蘇葉很喜歡吃，以前是葉姥姥給包，後來葉見歸便學了過來，給她包。
沈蘇葉一口就咬掉包子大半，然後含糊地說：“嘿嘿，還是芽菜包子好吃，當歸你真懂我。”
[吃慢點。]葉見歸在她手邊放下豆漿，對她說。
“以後嫁給你的人真幸福，天天都有好吃的。”
沈蘇葉無意的感嘆，讓葉見歸心裏猛地一跳，一種無奈、失落感湧了上來。他自嘲一笑，轉過頭去假裝繼續理菜，不讓沈蘇葉看見他晦暗的眼睛。
就在他努力消化自己的情緒時，沈蘇葉手機裏進了一條消息。是譚師兄的“求救”信息，他在信息裏說，診室來了個四歲的小孩子，哭個不停，孩子媽哄也哄不住，讓她過去想想辦法。
沈蘇葉撇撇嘴，三兩下将包子趕緊吃完。
“當歸，你這裏有什麽糖之類的嘛？我要去幫師兄哄小屁孩。”她自覺将用過的餐具拿去洗了。
葉見歸已經收拾好了自己失落的心情。沒關系，現在還能守在小葉子身邊，一樣也很幸福。
他想了想，從一旁的櫥櫃裏拿了一大罐的蜂蜜出來，對沈蘇葉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只有這個，這是準備用來給醫館熬玫瑰薄荷飲的。]
“也行也行。”
她從櫥櫃裏找了一個小碗，再用勺子挖了一點點，沖上熱水，便急沖沖地跑上樓了。只留下一個葉見歸，抱着沒有關上的蜂蜜罐子，對着她風風火火的背影搖頭。
等沈蘇葉穿好白大褂，進了譚師兄診室時，她只看見一個小男孩的背影。
孩子被母親抱着，頭埋在母親懷裏，不論母親怎麽說，就是不肯把頭擡起來，母親說重了，小男孩還要發出尖叫。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被吼得要靈魂出竅。
對上師兄無能為力，愁眉苦臉的神色，她心裏苦兮兮呵呵兩聲。
“小朋友，讓姐姐看看你好嗎？你看，姐姐給你拿了蜂蜜水，甜甜的，很好喝。”她彎腰溫聲哄道。
大抵是小朋友對甜食都沒有什麽抵抗力，聽見蜂蜜水，心中忍不住一動，只覺得嘴巴有點饞。
“媽媽，我想喝蜂蜜水。” 一直不讓看病的小男孩把頭從媽媽懷裏擡了起來。
“那等姐姐給你看了病，咱們再喝怎麽樣？”
“會痛痛嗎？”小男孩雙手緊緊抓住自家媽媽的衣服，小聲問。
“不會哦。”
看着沈蘇葉溫柔、肯定的目光，小男孩這才将身子轉了過來，同意看診。
“小朋友怎麽啦？”沈蘇葉輕輕問，順便摸了摸小孩子的頭，毛茸茸的。
小男孩的媽媽憂愁地說：“他已經發燒、咳嗽都要一個星期了，我們跑去兒童醫院看，結果吃了藥，也沒好，孩子又難受，不得已，又跑來找中醫看看。”
沈蘇葉觀察面前的男孩，發現他面色緋紅，精神看起來有點急躁。在她進門的時候，她曾看見，孩子的母親一邊哄他，他則用手拍打自己的母親，不願配合。
給小男孩測體溫，發現已經三十八多了。她又讓小男孩張嘴，看了看他的舌頭，舌頭泛紅，舌苔則呈黃色；用壓舌板看扁桃體，所幸扁桃體沒有發炎腫大。接着她又用聽診器聽力孩子的心音和肺音，發現他的心跳速度有點快，而且肺音有明顯的濕啰音。
不僅如此，給他診了脈，發現這孩子心跳跳得确實有點快，一息六至，一個呼吸間，就能跳六下，是典型的數脈。
經過一番診斷，小男孩已經到了要發脾氣的邊沿，沈蘇葉适時将蜂蜜水遞給了他，把他安撫住，這才轉頭看向孩子的母親。
“他這是小兒哮喘，因為貪涼感冒導致的。”
“問題嚴重嗎？”
“沒事的，回去吃兩天藥，到時候再來看看。”
沈蘇葉一邊在電腦上打字，一邊回小男孩的母親。
等沈蘇葉把藥開完，告訴她可以去一樓繳費拿藥。送走這位母親後，診室裏兩個人都長舒一口氣。
“太可怕了，那叫聲叫得我能原地升天。”譚師兄靠在椅背上說。
“幸好還能哄，哄不住更麻煩。”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萬幸。
“最近天氣熱起來了，小孩子貪涼，來看病的就多了。”沈蘇葉為自己默哀。
最近天氣越來越熱，小孩子耐不住，貪涼，就會把自己搞進醫院，一想到今天院子裏比平日多的小孩子，不由得為未來幾個月的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淚。
等到了吃飯的時間，往日裏叽叽喳喳說話的幾個人都顯得異常沉悶。
[怎麽了？怎麽愁眉苦臉的。]葉見歸打字問。
“哎，小孩兒啊，真難纏吶。”譚師兄雙眼無神，仿佛失去夢想的鹹魚，不想再繼續努力。
“別說了，今天我診室有個小孩子根本不讓碰。一聽見媽媽說什麽醫生阿姨看看，她就叫，一說就叫，我差點就聾了。”黃醫生恨恨地戳着碗裏的飯。
“诶？她媽是不是在家，沒事就說，別哭啊，不然醫生阿姨紮你針了。不然為啥孩子一聽見醫生就哭？”沈蘇葉猜。
原本雙眼無神的譚師兄一聽，像是聽見什麽八卦一樣，滿血複活，支着腦袋往黃醫生那邊看。
“哎，”黃醫生重重地嘆了口氣，“可不是，因為哄不住，她媽生氣了，跟她說，你要是再哭，一會兒醫生阿姨就要給你紮針了，紮好多小針！”
“當着你面都這樣說？”譚師兄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當然啦，我能說啥呢。我只能特尴尬的笑着，特別溫柔的對小朋友說，不會的，我怎麽會随便紮人呢，那多不禮貌啊。”黃醫生無奈。
譚師兄點點頭，附和：“多冤吶我們。紮針也不是說紮就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醫生就喜歡拿針紮小朋友呢。”
他這話把其他三個人都逗笑了。
“可是看見小朋友不舒服，委屈巴巴望着你，你又生不起氣。”黃醫生補充。
“對對對，可憋死我了。一邊覺得他們魔音灌耳好煩，一邊看到他們眼巴巴把你看着，你又心軟。”沈蘇葉十分贊同。
[你們真辛苦，]葉見歸感嘆，[我下午煮點玫瑰薄荷飲，給你們喝吧，清熱又解渴。]
三個人都連連稱好，仿佛被注入振奮藥水，開始讨論一會要不要趁午休去買點糖，給每個診室都放一點，到時候好哄小朋友用。
過了兩天，那個被沈蘇葉用蜂蜜水哄好的小朋友又來了。
這次沈蘇葉在沈爸爸的診室跟診，正在記錄病例的時候，譚師兄的“求救”信息又來了。
【玄參：小葉子，你快來，蜂蜜小子要你給他看呢】
【紫蘇葉：蜂蜜小子？】
【玄參：那天你用蜂蜜水哄好的小豆丁】
【玄參：他現在在我診室裏，但是不要我給他看，就要你】
【紫蘇葉：你用蜂蜜水哄呗】
【玄參：哄不住，快來】
【玄參：跪求.jpg】
沈蘇葉無語凝噎。
沒辦法，只能跟沈爸爸說了，跑去自家師兄的診室。
那小豆丁今天精神好了很多，看見沈蘇葉進來，甜甜地沖她叫了聲：“姐姐。”
她只覺得心都被這小奶音給萌化了，于是伸出手報複性的揉了揉小豆丁的頭。
小豆丁吃了兩天的藥，狀态比第一次來的時候好了很多，已經不再發熱了，而且咳喘也沒有，肺部的濕啰音比起上一次，也減輕很多。
“真乖，有好好吃藥呢。”沈蘇葉誇他，順便從譚師兄的桌子上摸了兩顆糖，上好佳的荔枝味糖，塞給小豆丁。
小豆丁很有禮貌，認真說：“謝謝姐姐。”
小豆丁圓乎乎的臉，這次比上次多了燦爛的笑容，臉也不再緋紅，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沈蘇葉沒忍住，又當着人家媽媽的面，戳了戳小豆丁軟軟的臉，然後再一臉歉意地看着人家媽媽。
小豆丁的媽媽被她逗笑，只說：“沒事的，沒事的。”
譚師兄則被自家師妹那不要臉的樣子震驚住，有點丢臉，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上次沈蘇葉給小豆丁開的是五虎湯，五虎湯出自《仁齋直指》，包括麻黃、杏仁、甘草、細茶、白石膏五味藥，主要用于治療風熱壅肺、咳喘痰多。見小豆丁這次肺部還有些濕啰音，她就在五虎湯的基礎上又加了金銀花、連翹、浙貝，用于解表清熱，清肺化痰。
送走小豆丁和媽媽的時候，小豆丁一直趴着媽媽肩上給沈蘇葉和譚師兄說拜拜。
“小朋友也挺可愛的。”沈蘇葉感嘆。
“然後魔音繞梁，你又會覺得他們是惡魔。”譚師兄無情拆穿。
沈蘇葉白了他一眼，又跑回了自家老父親的診室。
大概是看見經過自己的治療，小豆丁有了明顯的好轉，又或者是小豆丁一聲聲甜甜的“姐姐”迷暈了沈蘇葉。在回診室的路上，沈蘇葉只覺得暈乎乎的，心裏被小豆丁蒙上了蜜一樣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