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阮慈得劍

“宇稱來往,宙分清濁,我們生活的這方天地,叫做琅嬛周天,乃是大天中的一座,這宇宙間有無數大天,彼此投影在天幕中為星辰,此刻你仰首上望,望見天上星宇,便是那些大天在我們琅嬛周天的投影。”

謝燕還與三位元嬰修士在此處一戰,靈氣翻卷狂亂,早止住了雨勢,他随手撫平崖面,将青石化為美玉斜枕,和阮慈一起仰首指點着天邊星辰,阮慈問道,“大天,周天,為什麽我們這方世界叫周天呢?這是因為我們出身此地麽?”

“并非如此。”謝燕還在那些修士面前何等狂傲,對她卻很耐心,“這又要說到我們修道人了,宋國七百年無人修道,傳說早斷,若是在中央洲、北冥州那些修道大洲,便是市井小民也能對此津津樂道。琅嬛周天能稱個周字,是因為我等身處太上玄清道妙鴻蒙洞陽道祖的蔭庇之中,大天得道祖庇佑,可稱周天,如無道祖庇佑,将會受到域外天魔的侵襲。”

謝燕還臉上突地又現出波紋,讓人細看之下很是眩暈,他笑道,“我的無相天魔功便是只能在周天內修行的功法,在大天之中,別說修行了,哪怕你心中只起了這麽一個念頭,域外天魔都可借助冥冥中那一絲聯系,頃刻間侵占你的心神,叫你漸漸化為魔頭,最後破空而出,融入那非陰非陽非明非暗的混沌虛空中去。你想想,人要控制住自己的念頭是多麽的艱難,便知道大天和周天的區別了。”

阮慈試着一想,也覺得可怖,自京城生變到現在,不過是一兩天的時間,她已見了太多死亡,更考慮過自己會怎麽死,在她看來,如阮家親眷,甚至那劉寅的死,都還不算是最可怖的,至少這個人一生有了個結果,若是無知無覺間,‘我’已消亡,還有個殼子行屍走肉般地活着,那才叫凄涼恐怖。

“那麽,我們宇宙到底有多少道祖呢?”她有些好奇地問道,“若是足夠多,能把所有大天都庇佑起來,那就好了。”

謝燕還失笑道,“那怎麽可能。”

他此時做男相,似是察覺到阮慈有絲陌生感,又化作女兒裝,摸了摸阮慈的頭,“你倒是心好,只是宇宙之中大天生滅無數,卻只有七十二名道祖,道祖能庇佑的周天終也有限,怎麽能照顧得過來呢?你看,北天星域那顆大星一明一滅,閃閃爍爍煞是好看,看到了麽?”

此前阮慈幾乎從來沒在晚上去過室外,甚至一生中真正踏出屋檐的機會少之又少,當然談不上觀星,就連這滿天星宇對她也是新鮮的,往北方看去,只見繁星萬點、明滅不一,一時也難以看到謝燕還所提的那一顆,她無師自通,在額前一抹,只覺得眼前一亮,再定睛看去,果然見到天上星宿都分明起來,北方确實有一顆大星,亮個不停。“看到了,這便是沒有道祖照應的大天麽?”

“不錯,這座大天正和天魔交戰不停,戰事大概到了最激烈的時候,修士和天魔正在争奪大天氣運,千年內,應該可以有個結果了。”謝燕還也有些感慨,“自我修道以來,北方夜空中便以它最為矚目,萬年來的争鬥,也終究到了分出勝負的一天。”

對阮慈來說,十年已是個極大的數字,百年、千年、萬年,更是無從想象,她翹首遙望北方,想到這一顆顆星辰,全是一座座大天,內裏亦有無數生靈,此時此刻正演繹着自己的故事,不禁一陣神往,又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可怕,神往之餘,不由自傷,天地茫茫、星辰渺渺,裏頭住滿了人,而她只是其中最平凡的一個,這一點讓人由不得有些難過。

“你不太開心,這也是自然的,”謝燕還看出她心中所想,悠然道,“我剛修道時,聽師尊為我分說天地由來,心中也很不服氣,天下之大,能者之多,似乎我怎麽用心也追之不上,我謝燕還自負一身聰明,哪想得到在這星羅棋布的大天之中,我不過是最平常的一個。這是知見障最常見的一種,往往是我輩修士遇到的第一個心坎。”

“那該如何渡過呢?”阮慈好奇地問。

謝燕還看看她,搖了搖頭,笑道,“這卻和你無關了,你無法感應道韻,此生和修道無緣,對你來說,認清你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

她伸出手,道,“你再用心看我。”

阮慈運足目力看了過去,只見天地中五色光華亂舞,多了一股玄色水靈從空中落下,但這些靈光在謝燕還身周數丈之處便被排斥開來,連阮慈也被她無形中護佑在內。唯有那無色的花朵,不斷向她手中落去,融入體內不見。謝燕還手指微微一握,猶如長鯨汲水,崖邊天地之中,所有無色靈花都被吸納過來,湧入掌心,她溫玉一般的手指越來越亮。

待亮光似乎達到極限時,謝燕還随手一掌向她拍來,那無色靈花化成的光華飛到阮慈身前,阮慈伸手去接,卻見光華破碎,穿過她的手掌,又化作朵朵靈花,落入青石所化的美玉之中。

“這是道妙鴻蒙洞陽道祖的道韻,洞陽道祖的道果已将成熟,道韻充斥轄下周天星域,抵禦域外天魔。”謝燕還淡淡地道,“本方宇宙是由上清幽玉真玄五行陰陽道祖所創,本方宇宙生靈俱可修道,無非資質有別,但在琅嬛周天,無法感應道韻,便無法掌控靈氣。用南株洲的說法,便是沒有靈根。”

阮慈恍然大悟,竟不如何吃驚,謝燕還點頭道,“你想得不錯,你的資質不輸給兄姐多少,但他們可以感應道韻,是以無師自通,天然修成符力,而你怎麽努力都做不到,不是你不如兄姐,而是在琅嬛周天,嬰兒一落地便可親和道韻,若是無法感應,縱是大羅金仙也無法改變扭轉,你是沒有辦法修仙的。”

這兩日目不暇接,經過這許多光怪陸離之事,若說阮慈對這樣高來高去、呼風喚雨的神仙生活沒有向往,自是假的,可她終究自小在宋國長大,兩日的見識,不足以抹平十來年的經歷,阮慈心裏不過微微有些失落,頃刻便已淡去,點頭道,“噢,知道了!然後呢?”

謝燕還瞪大眼,看了她許久,突地笑了起來,撫着阮慈的腦袋,笑道,“好,好,果然是東華劍種。”

她第一次将手中長劍遞給阮慈,阮慈猶豫未接,她便收了回去,此時第二次遞來,笑道,“大羅金仙無法改變的法則,我謝燕還自然也沒這個能耐,不過,我可以借你一柄劍,你雖不能修道,但卻可以修劍。”

阮慈之前錯失了機會,其實心中早已十分好奇,伸手拿住劍柄,輕輕一提,那劍身輕如無物,阮慈一提便提了起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出奇之處,劍鞘是純黑色的,飾以金邊,但阮慈拿在手中,連木劍鞘的重量都感覺不到。

她試着想拔劍,卻拔不動,劍柄和劍鞘似乎黏在了一起,她怎麽用力也分不開,轉向謝燕還問道。

“謝姐姐,這是個空殼子麽?”

謝燕還莞爾一笑,伸出手來,阮慈心中突地生出一股不舍之情,好像很不願把寶劍交還似的,她暗自納罕,卻不至于亂了行動,依舊将劍遞了回去。謝燕還噌地一聲,拔劍出鞘,橫在身前,笑道,“青君,你這一任劍使膽子好大,竟有些瞧不起你呢。”

但見劍身如秋水盈盈,劍刃未開,渾如一柄尋常長劍,瞧不出什麽特異之處,謝燕還輕撫劍身,似是十分缱绻不舍,低聲道,“一會你可得露些本領,也好讓她瞧瞧你的本事。往後萬年,可就是她跟着你了,我能不能回來,可還不好說。”

說完,她将劍一抖,一聲長吟,阮慈只覺得自己身不由己,随着謝燕還往上飛去,倏忽之間已破空而出,穿過雲層,腳下的山河變作了一個小點,宋國衆城也不過是山河間的一盞盞星火,她們還在飛快上升,阮慈逐漸看見了宋國之旁的幾個國家,甚而隐約能望見國度上空半透明的屏障,謝燕還受傷墜入南株洲,宋、武、楚三國布陣,宋國大陣破碎,武國、楚國的陣法卻還完整,五行靈華落入陣法上空,玄色的水靈氣便被那層屏障吸走,流轉着彙入他處,沒有絲毫落到武、楚二國之中。

“還要再往上嗎!”

再往上去,國和國的分界也不再清晰,只能隐約見到一塊極大的陸地,四面被汪洋包圍,應當就是南株洲了。此時人間燈火,已不複得見,只見南株洲上方處處靈氣沖霄,有十幾處靈氣,光華灼灼,其氣如蒸、其形如柱,照耀萬裏,猶如地上星辰,可和日月争輝。阮慈目眩神迷,大聲問道,“謝姐姐,那便是南株洲各大修道門派麽?!”

謝燕還大笑道,“南株洲不過是鄉下地方,你且往北看。”

她依舊帶着阮慈不住上升,只是之前只憑自身靈氣便可自然破空,此時卻開始運使法訣,身周也放出光華,不斷和更加密集的五色靈華碰出火花,但謝燕還言笑晏晏,似乎行有餘力。

阮慈依言望去,只見北方重洋之外,諸洲叢叢,諸國簇簇,更有靈光如照,連綴似海,浮天蔽陸,靈氣蘊萦翻卷,各色寶光沖霄,僅觀其氣,便可想見其風流繁盛、榮光磅礴之勢。阮慈心神都為之奪取,心中想道,原來天下還有這樣的去處,連整個南株洲,都算是鄉下地方。

謝燕還在空中止住遁勢,阮慈向上看去,只見五色靈華在此處渾然一體,不再往下墜入,仿佛是來到了靈氣的源頭,往下看去,便是連中央洲陸都看不清了,只有一團靈光上湧,此方天地猶如一片不平整的海面,在南株洲、中央洲陸之外,隐約還有許多洲陸漂浮在海面上,海下似乎還有許多小小的漩渦,定睛看去,卻又看不分明。

“那是依附于琅嬛周天的許多洞天小世界。”謝燕還在空中盤膝坐下,注視着南株洲方向,似在等待着什麽,随口說道,“琅嬛周天的修士,最多也就能去到這些洞天小世界中,無法真正破開大天屏障。此處,就是我們琅嬛周天的最高點了。”

“像謝姐姐這樣的修為,也出不去嗎?”

自謝燕還現世以來,未出一劍,赤手空拳,漫不經心間仿佛竟是為所欲為,阮慈望着上方那五色混沌,只覺得謝燕還随手一劍就可破去,不由問道,“連謝姐姐也有辦不到的事嗎?”

“你問得好,其實破開這靈氣屏障的确不難,但難的是,在琅嬛周天的修為是帶不出去的,”謝燕還悠然說道,“我們感道韻修行,道韻是道祖氣韻,法力中浸透了道韻,但道韻僅在周天之中,想要離開周天,便得舍下這一身的修為、道法,更不說法寶靈器,就是連這修道的容器,渡世的寶筏,因為修道時總難免淬煉軀體,也沾染過道韻,便是連肉身也帶不出去。”

阮慈不禁咽了咽口水,“那,那還能帶什麽出去?”

“一點真靈,出入無礙,不受沾染,自然可以穿行出去,只是若無寶物護身,禁不住虛空中諸害侵擾,此外,琅嬛周天底蘊深厚,是陰陽五行道祖從舊宇宙攜來的大天,有許多舊宇宙大能的洞府化身洞天小世界,若是舊宇宙的寶物,未曾沾染道祖靈韻,也可以帶得出去。”

謝燕還拔出東華劍,朗聲說道,“這柄東華劍,便是昔時五行道祖殘劍,道祖持劍創世、點化清濁,締造周天無數,此劍乃是宇宙級數的靈寶,縱使劍靈隕落,化身萬千劍魂墜入輪回,但依舊是宇宙中一等一的寶物,它當然是可以帶出周天的。”

這句話就像是一星花火,墜入空中,驀地點燃靈光無數,阮慈駭然下望時,只見中央洲陸、南株洲乃至四方極遠處,都有靈光彙成的雙目望來,南株洲上空更浮現一只靈蟾,對空中鼓腹作勢欲鳴,中央洲陸巨人擎燭,北方洲陸幽氣化蛇,似是都望向謝燕還手中這柄普普通通的長劍。

謝燕還一擺長劍,笑道,“現在,你知道為什麽所有人都在和我作對了?此劍乃是先天宇宙靈寶殘餘,足以鎮壓周天氣運,琅嬛周天大小門派紛争無休,但唯有一件事是再沒有疑義的——東華劍絕不能離開琅嬛周天。”

阮慈此時方才知道謝燕還要借她的是這樣一柄劍,她顫聲道,“那,那你要把它借我,是,是因為……你還想着要出去嗎?”

謝燕還眉頭一揚,笑道,“這是自然,我謝燕還要做的事,又怎會半途而廢?”

阮慈心想,那也是因為你法力精深,才能這般肆意妄為,可若是只有一點真靈闖出琅嬛周天,又帶不走東華劍,那……那出去了,又還能回得來麽?

“若是我回不來,那對你自然是好事。”謝燕還看出她的想法,笑道,“這柄劍是我借給你的,債主要是永遠都不回來,豈不就成了你的麽?此劍在手,足可橫行天下,你自然是不願再還給我的。”

阮慈雙肩一顫,不假思索地道,“借的東西,自然是要還的。若你将劍借我,那麽将來你回來的時候,我也自然把劍還你。”

謝燕還失笑道,“真是孩子話。你可知道,你無法感應道韻,不能修己,只能修劍,一身大道全在東華劍上,東華劍在,總有一天你将是這天下最頂尖的修士,東華劍一旦被我取回,萬年修為盡喪——知道了這些,你還願還我?”

“若沒有謝姐姐,我早死在昨夜了。”阮慈搖頭道,“今後多活的一天,便是賺的,我們阮家人一向知恩圖報,我更不是貪得無厭的人。”

“我和你之間有甚麽恩義?”謝燕還冷笑道,“宋國大陣因我而設,亂象因大陣而起,設陣時宋國境內存水有限,靈玉礦漸漸枯竭,引發門閥構陷傾軋,你襁褓之間父母雙亡便是因此,你外祖父阮族不忍見你流落,将你收養,卻最終因為一枚所謂坤佩慘遭滅門,還是因我而起。”

阮慈從不知道自己身世真相竟是如此,聽謝燕還說到最後,她的眼神,不由又落到謝燕還袖口,那裏正有一片花紋和坤佩紋路一樣。

謝燕還突地彎腰貼到她面前,她吓得倒退了一步,謝燕還望着她問道,“阮慈,你恨我麽?”

此時兩人高立罡風之中,謝燕還哪怕什麽都不做,撤去法力,阮慈直墜下去,哪還有活路?阮慈一向膽子不大,此時被謝燕還這一問,不知為何卻并不畏懼,她沉吟片刻,誠懇地道,“仙凡有別,仙人的對錯,凡人如何評判?或許阮氏之覆,受了謝姐姐牽連,但阮氏之起,是否也是因為謝姐姐呢?七百年至今的因果,凡人無法評說。”

想到南株洲三國億萬百姓的命運,只因為謝燕還這修士的一個念頭便永遠改變,她不禁一陣黯然,望向謝燕還眼中,堅定地說,“但我們凡人也有凡人的顏面,謝姐姐一揮手就能殺了千千萬萬個我,可你沒動手之前,你不信我也要說——”“有借有還,我阮慈雖是凡人,一樣守諾,借來的東西,就算再寶貴,我也一定會還。”

謝燕還定睛看她許久,突地展顏笑道,“好,不愧是東華劍魂轉世,我相信你,凡人阮慈,這柄劍,我借給你,你一定是會還的。”

她将東華劍遞給阮慈,正色問道,“阮慈,你可想好了?”

阮慈望着這柄普普通通的長劍,一咬牙,自謝燕還手中将它取來,“阮慈多承謝姐姐借劍!”

謝燕還放聲長笑,意甚欣然,“好!那我就等着你還!”

這一次和上次不同,東華劍似乎多了一絲重量,阮慈手指觸到劍鞘,一陣涼意流過,她茫然四顧,只覺得突然看到了許多東西,下方洲陸上靈蟾、巨人不知什麽時候悄然消去,但又似乎有十數雙眼睛在極遠處盯着她看。

她望了回去,卻只見到模糊的人影,立于洲陸之巅。阮慈不禁打了個寒噤,心中想道,這定是琅嬛周天最出衆的修士,在窺視此間的動靜。東華劍是氣運重寶,他們不容許謝燕還帶出去,現在謝燕還把它借給了我,他們自然也很關心它的下落。

“但阮慈,你也要知道,這柄劍是宇宙重寶,想要它的人有很多很多。想要活到我回來的時候,把這柄劍親手還給我,凡人阮慈是辦不到的。”謝燕還又止住笑容,緩緩說,她對阮慈不像是之前那樣猶如長姐一般體貼親近,而是多了一份尊重,“非得仙人阮慈才能辦到不可。”

“仙凡有別,凡人阮慈說過的話,仙人阮慈也許會想要食言的,”謝燕還說,“若有那一天,你也不要耿耿于懷,不想還就不還也罷——我想要的東西,終會親自取到手中,其餘人怎麽想,都是無妨。”

阮慈欲言又止,終究只是搖了搖頭,謝燕還大袖一拂,一口棺材落了出來,立在半空輕顫不休,似是受不住靈氣吹拂,她立于棺頭,朗聲道,“時辰已到,七百年前,三國立陣絕靈,玄靈水華七百年不得調和,如今宋國陣破,楚、武二國撤去大陣,玄靈亂暴狂卷,正是我破開混沌的好時機!”

随她言語,南株洲亮起兩點微弱的光芒,阮慈側耳細聽,驚道,“這麽遠都還能聽到陣破的聲音麽?”

正說着,只見那兩點微光和宋國上空狂舞的水靈相合,頃刻間便卷成了一道漩渦,往高處襲來,猶如狂風一般,将謝燕還和阮慈卷得上下漂移,阮慈手舞足蹈,只得抱住懷中寶劍,才安下心來。謝燕還體內有一道黑影往前一步跨出,面孔隐約是她男身的模樣,那黑影驀地來到阮慈身後,從背後握住阮慈的手,柔聲道,“你一定會後悔的,阮慈,不過,後悔也沒有關系,到了那一天,你只需知道,我早已經原諒了你。”

阮慈身不由己,随着那黑影的動作緩緩拔出東華劍,指向天穹,謝燕還立在棺頭,回首望着她,長發衣袂在空中飄飛吹拂,狂放到了極處,她微微笑道,“我很喜歡你,凡人阮慈,但願我回來的時候,這柄劍仍能在你手中。”

那黑影笑道,“就讓我助你一臂之力,也讓你瞧瞧這東華劍真正的威能。”

他原本握着阮慈的手,助她拔劍指天,此時微微側過手腕,道了一聲,“收!”

東華劍劍身光芒一閃,刺入阮慈眼中,她恍惚間仿佛看到琅嬛周天所化星辰在虛空之中遨游,內中洲陸卻又纖毫畢現,乍然間四方洲陸之中,無窮遠處,似是有許多聲音同時慘叫,自劍身發出,萬千靈光在周天四處亮起,猶如流螢撲火一般,向東華劍撲來,只一晃眼便紛紛沒入劍中。

“謝燕還,你敢!”

那窺視他們的十數人中已有人張口怒喝,聲震洲陸,化為無形音波滾滾襲來,中央洲陸那擎燈巨人不知何時再度現身,舉燈往謝燕還照來。謝燕還仰首狂笑,朗聲道,“我又有何不敢?”

她舉手一揮,那黑影握着阮慈的手,舉劍往上一送,三人身形一陣扭曲,音波、光波穿身而過,卻似乎只是擊破了一層幻象,兩道法寶靈波、下方水靈氣所化的靈氣漩渦,乃至這一劍,全都擊在了混沌障壁之上,轟然巨響之中,将那障壁破出一個不斷扭動的五彩孔洞,似乎只有薄薄一層,卻又似乎長達幾裏,不見洞口。

謝燕還倒背雙手,更不猶豫,一步邁出,她身周上下驀然被一層極細小的無色火焰籠罩,火苗扭曲,将她衣袍燃起,謝燕還每走一步,那火苗就更旺盛一些,阮慈身後黑影松開她的手,遙遙往洞中撲去,一扭身便出現在謝燕還身後,環抱住她,黑氣大放,和那火苗抗衡。

阮慈再無支持,往下落去,那子母陰棺原本停在當地,此時打開棺蓋,吐出子棺飛往阮慈身下,将她托住,母棺微微一晃,也如同黑影一般,眨眼便出現在謝燕還足下。

阮慈趴在棺蓋上,大喊道,“謝姐姐——”

謝燕還回首看她,容顏籠罩在一片藍火之中,無悲無喜,猶如一具女屍,詭谲靡麗之至,阮慈看得呆了,忘了本要問出口的話語,只喊道,“你為什麽要出去——”

謝燕還嘴角牽動,似要回應,但藍火受此牽引,火勢大盛,她的身形被燒得越來越薄,和黑影一起,片片化為飛灰。

狂風吹拂而至,阮慈被吹的翻翻滾滾,抱着子棺沒入水靈漩渦,眼前景色變換,混亂一片,隐約間還能望見謝燕還的身影,依舊披着那件紫色男袍往前飛去,洞口已在前方,隐約可見天魔滾滾,往內窺伺,母棺棺蓋滑開,謝燕還雙手結印,往棺中躺去,恍惚竟是阮慈在棺中初見她的樣子。

下一刻,她又睜開眼,沖阮慈微微一笑,和氣地道,“別怕,王盼盼會照顧你的。”

“我這次出去,是要找一樣東西——”

棺蓋合攏,玉棺無聲無息滑出洞口,五彩通道一陣扭曲閉合,阮慈再看不見幻象,尖叫聲中,抱着小棺材和東華劍旋轉下落,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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