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0 章 道祖對弈

“咦,這是……”

霄雲周天外,正是一派極為繁盛熱烈的景象,整座周天并無道韻屏障遮護,從外界便可清晰地瞧見無數大陸在周天之中搖擺游蕩,不斷上下變化方位的奇異景象,雖說周天并無一定形狀,但通常都以球形或盞形屏障包裹,外有迷霧,令宇宙行者不能在一眼間看到太多。但霄雲周天外只有大大小小的風力吹拂,有微風拂過,吹得白雲微微顫動,連其中一切都被來客盡收眼底的洲陸,也有那狂風肆虐,龍卷風眼相連,烏雲密布的密境。諸般修士,在風中借力而行,時時可見流光迅捷飛過,更有不少商隊從遠處穿渡虛空而來。來往衆人多數都乘着一種特制的法舟,舟身晶瑩剔透,有無數長須伸出,在風中不斷顫抖借力,越是靠近霄雲周天,速度便越快,只見兩支商隊迎面而來,似乎難免相撞,但在風力之中,長須輕纏,又默契地分出上下,擦肩而過,各自投入風團之中。

在這純粹風力主宰的周天之外,宇宙虛空中突然多了一名長髯修士,他翹首望向無窮星海中的某處,喃喃道,“宇宙風的味道變了……”

“啊。”

虛空之中,某一外罩華貴寶蓋的周天之中,亦是有一尊雕像突然返生,自高臺步下,令其下不斷歌詠贊嘆的門人弟子一陣騷動,忙五體投地,虔誠朝拜,紛紛感慨自己有此機緣。這些弟子一旦有了金丹修為,便會離開這華蓋周天,在宇宙中各處辛勤行走,傳播人道功德,滿載而歸之後,方才有資格來到此處聖地參拜道祖雕像,此時竟有機緣得見道祖托體返生,如何不戰戰栗栗、欣喜若狂?

這尊玉人雕像神色淡然,随手一揮,便有絲絲縷縷明黃功德灑落,落入衆弟子法體之中,她自身一步踏出,來到周天之外,眼中神光射出,在星海中似是照出了一條奔湧大河,河水中濁浪滔天,令人難觑河上光景,功德道祖秀眉微蹙,轉身望向自身道途,輕聲說道,“時間線……多了一些,又少了一些。”

她眸中現出一絲愁緒,“又多了許多變化……”

“哦,是那位晉升元嬰了?”

金蓮鋪地,無數吉祥妙物随處落化,極樂淨土之中,一尊窮盡妙想,至善至美、清淨安樂,眉點朱砂、長耳垂肩、長眉入鬓的青年佛陀緩緩睜開雙眼,望向天邊,悠然笑道,“太一檀越也太過謹慎,迄今仍将其深藏,令人無法辨明因果氣機。”

他随手點去,榻前蒲團靈光一閃,一道面目模糊的人影現身其上,佛陀依舊安然高卧,口中道,“洞陽檀越,時間線已越來越微妙扭曲,有太一遮掩,未來連你我都觀望不清,東華劍似乎脫出掌握,青君歸來已成大勢,你可做好了承受反噬的準備?”

那人盤坐蒲團之上,良久方才低聲說道,“青君只合一道。”

他聲音低啞,語氣如止水般淡然,仿佛無論何時都不會失去冷靜。佛陀面上笑意加深,嘆道,“她若歸來,所合便不止一道,而是重回開天辟地之時,再合太初,太初大道,權柄至高無上,乃是先天五太之一。本方宇宙先天大道從未有人相合,青君倘若成為第一個先天道祖,只怕檀越要被鎮壓至宇宙終結,再無超脫之望。”

他語中仿佛自然蘊含大道奧妙,所言并非蠡測,而是來自自身對未來的觀照,語末警告,更是令人動容。因佛陀執掌的便是超脫大道,雖說其因大道本質之故,輕易不會鎖死某一生靈的超脫之路,對道祖超脫更是影響有限,但大道權柄所在,仍能感悟天機,冥冥間判人道途。

其之所以與洞陽道祖互為表裏,也是參悟靈機,認定其為本方宇宙最有望超脫為永恒道主的存在,或可将其攜去新生宇宙,完成超脫大願,令佛陀再合第二道。倘若洞陽道祖喪失超脫之望,佛陀亦會在轉瞬間将其抛棄,這對道祖來說并非背信棄義,而是再自然不過的選擇。大道遞嬗,博弈中變化千百,道祖也因此時分時合,亦敵亦友,此中流轉幾乎不受個人好惡影響,只關乎彼此道途。

洞陽道祖不為所動,淡然道,“他們比我想得更急,足證我所見不錯。”

佛陀露出赤子般的好奇神色,“因何急切?”

洞陽道祖并不言語,只是将大袖一揮,殿中頓時浮現虛景,正是太初阮慈殺滅洞陽阮慈的一幕,太一君主雖然能攔住洞陽道韻對時光河流的侵犯,但卻攔不住他見證洞陽阮慈的覆滅。佛陀饒有興致地看完全部,笑道,“不愧是她,殺伐果斷。”

洞陽道祖點頭道,“你只瞧見她和我,有沒有瞧見第三人呢?”

随他話語,場中朦胧浮現出第三個身影,只是被遮掩得極其隐秘,道韻嚴嚴實實,未曾洩露,兩大道祖都無法橫跨時光流域,窺見真容。這便是大道權柄之能,在時光長河中,能勝過太一君主的,只有陰陽五行道祖!

“有趣,有趣。”

佛陀沉思良久,俄而笑道,“你編織了無數未來,投入她命運之中,方才有這一化身凝煉。是何方道祖也在落子,竟瞞過你我,還是這個小丫頭,竟然真的狠心滅殺了青君轉世之‘我’。”

他不禁拈花微笑,極樂淨土中頓時香花遍地,“太一檀越卻不知作何感想,苦海無邊,作繭自縛,便是貴為道祖,也一樣難逃這喜怒哀樂的磋磨。”

洞陽道祖古井不波,淡聲道,“是與不是,一人可知,去問問他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他所說的,自然是另一位道祖,也只有如此,方才會應邀造訪,争取佛陀支持,随他前去威壓其人。

佛陀并不詫異,容色轉為莊嚴,從卧姿起身,盤膝低宣佛號,“命運道友。”

随他法力運化,極樂淨土的清淨美景一閃即逝,兩人剎那間來到一處周天之外,這周天望之無有任何靈炁,普普通通,仿佛剛誕育不久,其中卻傳來一聲冷哼,只見一只巨龜現在虛空之中,口吐人言,冷然道,“洞陽,一計不成再生一計,你編織因果,污染太初命運不成,便要來強壓我入夥?”

洞陽道祖一語不發,似乎默認,佛陀笑容滿面,合十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貧僧特意随他前來,特請道友也來多助。”

命祖一聲長吟,惹得宇宙虛空中一陣亂流,往外波蕩而去,不知多少人的命運又要受此影響,傲然道,“命運一道,千絲萬縷,貫穿始終,爾等哪裏明白其中的真正奧秘要緊!本方宇宙失衡的速度超出所有人想象,連你們都不例外,不論是誰,都休要再來擾亂我的大道!”

它人立而起,背上龜殼光彩萬般,發出陣陣霞光,聲音中帶上重重道韻,仿佛回蕩在宇宙的每個角落。便是此時,無窮周天之中,不知多少修持命運大道的修士同時嘔血,氣機不可避免地衰落下來,修為越高,便越能感到大道對自己的排斥。

命運道祖将大道封鎖,而且遠比時間道祖的封鎖更為嚴格,太一君主只是鎖住了外人窺伺,倘若是世宗傳承,仍可嘗試靠近大道,命運道祖卻連自身弟子都已全數鎖在大道之外!

“從此刻起,本方宇宙所有生靈命運,均由因果推演衍生,任何人不得撥弄!”

巨龜身後,飛出彩光點點,飛向無數周天,道祖擁有宇宙視界,自然能夠看見周天之中,那些修行命運大道的世宗洞天,均都毫不反抗地接納彩光入體,宛若迎接自身命運一般,目注自身被彩光化去,飛入虛實之間。這正是命運道祖為其留下的一線生機,這些洞天真人,已是或多或少将己身寄托大道,如今被大道排斥,只能不斷破滅衰退,命運道祖将其封印入虛實之間,正是等待此次道争結束,再将其解封。

竟是謹慎至此,連将這些洞天化為道奴都不情願,只因道奴仍可接觸大道,便有了撥弄命運的可能……

佛陀雙手合十,長宣佛號,身後佛光璀璨,毋需言語,剎那間已和洞陽道祖達成共識,便要出手将其拿下,但巨龜眼中卻閃過一絲嘲諷,口吐人言道,“道友,此消彼長,還是先渡過眼前這一劫吧。”

命運道祖,金口玉言,所言便是命運,在道祖這個層面,其通過更直接的方式來幹涉實數,當命運道祖說出這句話的時刻,洞陽道祖那模糊面容上波光漣漣,時間長河中浪花再湧,過去、現在、未來的道韻同時襲來,基于不同理由,與洞陽為敵的道祖,聽聞此語,便得知此是攻伐洞陽的最好時機,不約而同,紛紛展開神通,向其攻來!

佛陀手中蓮花輕揮,灑落片片清輝,三界氣氛為之一清,将攻勢不可避免地緩了片刻,更有絲絲縷縷的宇宙風從中助力,洞陽道祖仿若乘風而起,剎那間溶于大道,消失無形。

在徹底躲藏起來的前一刻,他回眸一瞥洞陽道域,道韻大漲,堪堪敵住攻勢的同時,艱難萬分地從法體中再生出一只手,輕輕一捏!

洞陽道域之中,某個玲珑剔透,不染纖塵,仿佛一枚玲珑玉球的周天驟然間加快遁速,不斷往前方虛空沖去。許多道眼神都落在球上,敵方攻勢更加猛烈,洞陽道祖也只能全神抵禦,這只手未能捏到底,便破潰于無形,但即便如此,洞陽道域中他的權柄至高無上,亦無人能有威能将這周天前行之勢緩下!

随他消失不見,佛祖低宣一聲法號,亦是恬然笑道,“總是有時間的,是嗎?”

蓮花盛放,他的身軀緩緩化為無形,只留花瓣散落,餘音袅袅。“太一檀越,如今你的時間,可還足夠嗎?”

時間長河之上,雕像微微一動,重又返生,太一君主垂眸下望,見那長河之中,一尊元嬰緩緩浮現,嬌小可愛,只有法體一半大小,但身形卻是凝實無比,更伴有種種異象。其閉目趺坐,姿容秀美,此時睜眼仰首,與太一君主對視,眸中有湛然神光閃現,絲毫不落下風。

其已渡過三道關隘,吞丹入腹,在那無窮迷霧之中尋到自身道途,從此跳出紅塵,徹底超凡脫俗,成就元嬰!

太一君主緩緩點頭,說不出是喜是怒,或又有幾分悵惘,一聲輕嘆,像是在回答佛陀,又像是在警告阮慈。

“時間或還足夠,但時間也已經不多了。”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