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8 章 兩百九十章心魔

原本普通人一個小時左右便可以爬上山頂,只因為她有孕在身,光是爬到兩千臺階的時候就用了一個小時左右,最後還是沒辦法,龔家見她氣喘籲籲的模樣實在不忍心讓她繼續爬下去,結果剛巧在半路遇見一個正往下走的連個轎夫,龔苦才讓随行的司機上去詢問,有沒有出了背人的方式将人送上去的,結果連個轎夫只瞥了一眼懷孕中的四兒,才指了指另一個轎夫手中挑擔,上頭挂着而一個大竹筐,解釋這上邊可以用來運送一些不願意馱在背上的顧客。

原本一趟以後需要休息個把小時才重新做生意的兩個轎夫,在聽到龔家的司機願意花上兩倍的價格接着走剩下的一千多個臺階,便欣然同意。

若是之前四兒肯定要拒絕,可如今體力早已殆盡,連說上一句話的功夫都需要喘上好幾口氣,這邊也沒了體力去拒絕,只苦笑着跟那兩個負責全一前一後挑擔的師傅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便輕手輕腳的進了那看似脆弱但實則堅固得很的竹筐中。

這竹筐用來運送小孩與身材纖細的少女少年比較合适,若是身形稍微圓潤一些或者看着腰圓膀大家夥,這兩個師傅未必會答應,這此前是看見四兒雖然懷着孕但形體依舊纖細,這竹筐足以承受。

四兒雙膝微屈,雙手搭在膝蓋上,安靜的待在竹筐中,起先兩個師傅剛挑擔時候,因為臺階是斜度的, 而且一前一後的位置,難免竹筐往下傾斜,還擔心不穩會摔下來,只吓得雙手緊緊的握着竹筐兩側。

後面那師傅看見她臉色剎那間蒼白,也知道她是擔心會不會掉下來,便笑着安慰,“大妹子,放心吧,俺們這挑擔的生意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這竹筐裏而已男女老少都坐過,最後都平平穩穩的送到山頂,沒你擔心的那些情況,你盡管放心吧。”

走了三五分鐘,四兒見雖然竹筐依舊是斜着的,但卻始終維持着同樣的水平線,沒有太大幅度的晃動,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于是不在扒着竹筐的兩邊,而是将身子蜷成一團,閉上眼睛不再去看。

也實在是因為太累,用自己的雙腿往上爬了兩千臺階,兩條腿如今跟灌了鉛似的沉重,剛才路過不是龔家替她着想找了這兩位師傅挑着她上去,只怕她坐下來以後是再也爬不動了。

反而瞥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龔家老爺子,見老爺子雖然行動不算快,拄着拐杖也不需要旁邊的人攙扶,只一步一步堅定地往上爬,以一個年過八旬的老人家來說,實在要比她強多了。

兩個挑擔的師傅經驗豐富,而且因為幹慣了這一類的苦力活,哪怕是重新再爬一千多的臺階,也絲毫不覺得有多費勁兒,一腳一步十分穩當的将人送到了山頂,比起沒有任何負荷的龔苦幾個人還要快一些。

到了以後四兒才跨出竹籃,雙腿微微的顫抖,酸軟得差點沒辦法起來,結果還是人家師傅扶了她一把,她這才不好意思的找了前面一塊石頭坐下,從随身攜帶的小背包裏拿出錢包,直接給了六張紅票子。

接過錢那師傅還說錢多了,說好了兩倍的價格,兩個就是四百塊錢,可四兒執拗的還是以每人三百塊錢算,一共給了六百,畢竟攥錢不容易,況且這些師傅在下邊蹲守一天也未必能賺到那一百塊錢,這白龍寺也就是初一十五的香火好一些,平日的香客并不多,所以生意也沒有那麽好做。

四兒對于這些幹體力勞動的普通人一直懷着尊敬的心情,并不覺得這一趟六百塊錢花的冤枉,也沒有讓龔家的人替自己付錢,正好身上帶了錢便自己付了。

在上頭等了約莫十五分鐘,龔苦與李娟也跟着氣喘籲籲的上到了山頂,只有大概五六十米外的地方龔老爺子還慢悠悠的爬上來,除了身邊也顯得費勁的助理跟司機外,後面還跟着兩個穿着迷彩服的年輕戰士,這些戰士都是從部隊裏千挑萬選才有資格留在首長身邊的警衛員,考慮到每次上山會不會有突發情況,因為龔苦特意讓這兩個戰士随行,而早就習慣部隊動辄五公裏負重越野以及長達三四天的一百公裏野外集訓,爬三千個臺階對于這兩個年輕的戰士來說倒顯得輕松多了。

只是為了首長的安全,只能亦步亦趨的跟在老爺子的身後。

李娟拿出手帕擦了額上的汗水,見兩位師傅早就下山,才跟四兒輕聲說道,“不是說好這錢我們付的麽,你這孩子怎麽倒自己先付了。”

四兒則柔聲回道,“這讓人擡上來是我,堅持跟着上山的人也是我,所以自己付錢比較合适,沒有理由讓叔叔阿姨替我付這錢的道理,這顯得我也太不懂事了。”

李娟聽了這話,滿意的輕輕點頭,又朝着丈夫笑道,“這孩子倒是挺懂事的。”這話是趁着四兒轉過身觀望眼前白龍寺的大門口的時候跟龔苦說的,可說完這位中年婦人卻又忽然面露愁容,緊接着輕輕嘆到,“只是可惜了,若是咱們家的兒媳婦,那該多好呢,這孩子在程家應該也挺讓人疼愛的,只能說程家有有福氣吧。”

龔苦可沒自己夫人那麽多愁善感,心想着四兒肚子裏的孩子若真的是阿正的,那這程家沒有理由幫着別人養孩子,估計還被蒙在鼓裏吧,也不知道這丫頭究竟是知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其他人呢,還是這孩子心大,興許連孩子真正的父親是誰都不清楚呢?

四兒不知道龔家夫妻心中各有所思,只擡頭觀賞白龍寺懸挂着的牌匾上,“白龍寺”用鎏金刻寫的三個字筆鋒尖銳有力,不是傳統的草書跟楷書,而是用了隸體,顯得大氣磅礴,不知道是不是出自書法大家的,只知道這提匾之人定然對書法有很深的造詣。

因為并不是太大的寺廟,因此寺廟兩側并沒有任何的神獸鎮守,只有左側栽着差不多有三四米直徑樹幹的古松,更顯得這白龍寺年代久遠,據說這白龍寺初建始于明代末期,距離現今也得有四百多年的時間,其中歷經多少代主持的圓寂,在晚清末年,八國聯軍攻打進來的時候,白龍寺也未能幸免于難,燃燒殆盡于一場大火之中,最後只留下幾片瓦磚,曾經一度被人認為是陰森不祥之地。

最後還是幾年前幾位信佛的大老板到此游玩,見着了曾經白龍寺的舊址,于是趁着心情不錯,興致高昂的情況下便拍板決定重建白龍寺,幾個大老板一塊兒合資幾千萬元,請了個建築公司按照着圖書館裏曾經有過記載白龍寺的樣貌,重新還原了白龍寺,還從其他寺廟裏請了幾位當時輩分很重的高僧到廟裏擔當主持與大師,這白龍寺重建的消息一公布,不少有心剃度出家的年輕人便尋了過去,久而久之,這白龍寺算是發展了起來,香客也逐漸增多。

但真正讓白龍寺名聲遠播的還是因為那求子極為靈驗的四面佛,就跟有的求財很靈的民間寺廟一樣,這白龍寺則是求子嗣最是靈驗,據說虔誠祈福得到香客中大部分求子的居然十之八九都應了心願。

難怪那日從白龍寺回去的時候,舅媽林彤的臉色神采飛揚,也不知道是忽然有了信心還是多了某種期待,總之比去的時候要顯得心情愉悅很多。

四兒不太相信求子這一說法,但舅媽與舅舅結婚十幾年膝下也沒有自己的孩子,兩個人都去做了各項的檢查,甚至連人工授精以及試管嬰兒都嘗試過,但終究沒有結果,林彤今年也才三十七八,比起寧遠要小四五歲,比起那些四十五六還在拼命生子的明星來說應該還有希望在,可偏偏老天不待見他們似的,越是希望有個自己的孩子越是沒有任何的消息。久而久之,夫妻兩漸漸失去了信心,這孩子的事情便達成某種默契不再提起。

四兒撫着自己的肚子,心想自己倒是一發就中的那種,不想要的時候就意外有了,可憐了舅媽盼了十幾年還沒結果。

就在她愣神的那會兒,龔老爺子也拄着拐杖到了山頂,四兒趕緊回頭,只見到從寺院裏一個灰色僧袍的小沙彌急急忙忙的跑了出來。

“莫語師傅,小乙今天的情況如何?”李娟見到那小沙彌并不覺得陌生,反而雙手合十,微微點頭行禮,并不因為對方只是個沒啥輩分的沙彌就失了禮數。

那稱號為“莫語”的小沙彌單手立于胸前,也跟着略低頭行禮,“龔施主今天早上看了幾本書,剛才用了一些早膳,現在重新躺回去休息了。”

此時小沙彌注意到李娟身邊的四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或許是很少與女性過多接觸,而且也沒見過那麽漂亮的女孩子,不由得看呆了一些,等回過神的時候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才紅着臉跟後面的龔苦與老爺子又行禮,過了一會兒,臉色才稍稍恢複平靜。

這小沙彌也沒有詢問過多,只帶着衆人進了寺內,路上偶爾見到幾個殿內跪拜着一些誠心向佛的香客,但人數并不算多,放眼望去,也就十來個人,這與那些即使不是初一十五也依舊香客絡繹不絕的大寺廟來說,白龍寺就顯得冷清不少,但也正因如此,也更利于修養身心。

只見到小沙彌帶着衆人穿過般若殿內,裏頭除了除了外邊的大堂內,居然是與後院相連接,只不過一般人不允許繞到後頭,因此絕對不會想到這點。

後院相比較前邊的寺廟要顯得靜谧許多,院子裏栽種着幾株高大的菩提樹,還有一排類似廂房的平房,院子裏菩提樹的葉子落了一地,人踩在上頭發出些許聲響,更顯得這院子安靜得過分。

在其中一件廂房隔着十來米的距離有兩個穿着軍裝的戰士守着,見到有人前往,那兩個戰士銳利的目光即刻望去,在見到來人時候這才精神一振,立即規整的敬禮。

這是龔家為了防止龔小乙犯病的時候鬧出太大的動靜或者是偷偷跑下山,龔老爺子親自打電話從警衛局這邊抽調的人手。龔小乙在這住了兩個月,這兩個小戰士也跟着他在附近的廂房住了兩個月,平時晚上的時候輪流倒班,白天倒是一塊兒站崗。

小沙彌任務已經達成,再次雙手合十行李,這才告退。

“裏面情況怎麽樣?”龔苦詢問兩個戰士。

其中一個戰士謹慎的回道,“報告首長,龔小乙同志吃過早飯剛躺下,剛才我開門看了一下,好像是睡着了。”

龔苦點點頭,又問道,“這段時間,他犯病還很頻繁麽?”

兩個戰士相互瞥了一眼,另一個才回答,“報告首長,這段時間比起之前的情況要嚴重許多,每次一犯病都得将寺裏的住持輕來誦一段般若波若心經,否則就不能安靜下來,昨天主持有事出去,龔小乙同志剛好犯病,結果就停不下來,一直到主持回來誦經才壓制得住,換了寺裏的其他小沙彌或者師傅誦經都不成,我昨天聽前來幫忙的一苦大師說,他們的修行都比不上現任主持,對龔小乙這邪氣壓不下,這寺裏也只有主持有這個資格去壓制,若是主持不在又剛好犯病,他們也只能束手無策,不過倒是将人搬到般若殿裏坐一段時間,倒是能稍微減輕一下痛苦。”

兩個戰士第一次見到龔小乙犯病的情況還覺得這不就是羊癫瘋麽,心想這龔家不将人送去醫院治療,非要留在這寺廟裏養病,莫不是太迷信了一些,可親眼見着那主持念了一段經後龔小乙居然也不再抽chu,反而慢慢安靜下來,心中更覺稀罕,後面又聽常來送飯打掃房間的莫語小沙彌講了龔小乙這病的情況,據說這是一種罕見的惡疾,是因為身上帶孽緣邪氣,非有到了陽氣更盛或者是被佛光包圍的寺廟裏休養一段時間,這病才能緩解。後面又遇見幾次龔小乙發病的情況,久而久之,便漸漸相信了,甚至覺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龔苦推開房間,這廂房原本平日裏是留給其他寺院裏來講經的外來高僧居住,這次主持特意讓人重新整理了一番才辟出給小乙居住。

佛門聖地,這廂房自然也不會太奢華,也沒有過多的裝飾,房間裏一張用來伏案的木桌,兩張木椅,另外還有一張一米二的木板床,上頭鋪着厚厚的棉胎跟灰色的被單,被子但是嶄新的白色,床上背對着躺着一個人,穿的白色盤扣的複古襯衫,底下一條黑色隴腳寬松長褲,這衣服是李娟給兒子準備的,總覺得在寺院裏修養還是以簡單樸素為主,因為選的衣服多以棉麻為主,床下一雙黑色的布鞋,這是寺內的和尚統一發放的,這邊也給小乙發了一雙, 龔小乙對此倒沒有太多意見,如今在寺院裏養病,火爆的脾性也收斂不少。

對于龔正正将自己送到白龍寺的提議,一開始龔小乙是十分排斥反感的,甚至不惜與寺院的人動手也想跑下山,可惜第二天外頭那兩個戰士就被派過來專門看守他,他想出去,除非打得過外頭專門訓練過而且還在部隊大小的軍事競賽中取得名次的高手。

嘗試了幾次,每次均以失敗告終,小乙終于放棄逃跑的念想,而且确實這一段時間自己這惡疾發作頻繁,他近乎快有大半年時間沒有再犯病,這三年之中雖然也發作過幾次,可每次只要忍一忍,實在不行就送到香火旺盛的大寺院中待上幾個小時,這惡疾自然慢慢的不再折磨自己。

可如今在白龍寺已經住了兩個多月,這一周至少也發作一兩次,每次認為已經不再發作的時候,這惡疾便如洪水猛獸般侵襲而來。

上個月本以為已經得到壓制,也下山過一次,只沒想到不出三天時間,便再次發作,吓得龔家的人不得不重新将人送到白龍寺內。

白龍寺這邊的主持親自查看一番,只說此子這一段時間的惡疾全是心魔引起,這心魔如同困住此子的孽障,若找不到禍水源頭或者解鈴之人,只怕三五年內病痛依舊纏身。

這可着實吓壞了李娟,每每晚上想到兒子的情況,便默默落淚,龔苦看在眼底只能心疼嘆氣,倒是龔正正說再等一段時間,若小乙情況沒有好轉,便試試請附近幾個大寺院的得道高僧一塊兒為小乙誦經除去心中孽障。

這邊床上的小乙一陣猛烈的咳嗽驚動到屋外的龔苦與李娟等人,只聽到咳嗽聲後是一段急促的類似哮喘的聲響,床上的人一陣劇烈的抖動,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小乙便一陣翻騰,直接從床上滾落,狠狠的砸在地上。

四兒第一個跑過去,卻見小乙已經兩眼翻白,臉色更是毫無血色,只有緊緊咬着的雙唇漸漸滲出一絲殷紅,吓得四兒将不斷抖動的人抱緊,可懷中的人卻仿佛失去了溫度,又冷又僵。

這情形,忽然讓她想起了三年前在尼泊爾親眼撞見他犯病的那次,也是仿佛被人抽掉了一魂一魄,那會兒他也是受病痛折磨,身心俱疲且還被自己狂揍得渾身帶傷。

三年後重新将人個抱在懷中,她咬着唇忍不住溢出一聲“小乙”,眼淚再也止不住從眼眶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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