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7 章 故友重逢

阮慈如何不願和沈七一晤?一別數百年,李平彥、蘇景行都尚有數面之緣,但姜幼文和沈七卻是再無得見,雖也通過音信,但漸行漸遠亦是難免,聽聞沈七到此,不由一喜,當即運起功法,感應片刻,便笑道,“有趣,他正和人鬥劍呢,我便尋他去了。”

說着便将身一躍,化作遁光,往山門飛去,王盼盼喵地叫了一聲,沖她搖了搖尾巴,轉頭自去吃魚不提。

卻說阮慈飛出捉月崖,不久便發覺門內的确有些變化,往日裏上清門護山大陣十分開放,弟子只要飛到紫精山邊緣,闖過少許障礙,便可自行飛出大陣。因此也只有開脈、築基弟子,才會規規矩矩從山門出入,外門管事等也不敢觸犯威嚴,但內門弟子卻是百無禁忌,常常各取便道,拼着少許法力損耗,直出大陣,也顯得放浪形骸、潇灑不羁。但此次歸來,護山大陣卻明顯收緊,禁制之力比此前更強,只留了九處生門,阮慈不得不轉道東北角,在小山門處駐足問道,“門內為何突然收緊禁制,可是出了什麽事不成?”

此處山門內外,均有築基弟子鎮守,見阮慈飛來,忙上前行禮,答道,“因太微門征伐無垢宗,雙方已然開始接戰,氣運動蕩、因果沾染,各地都有瘴疠爆發,因此山門收緊禁制,以免氣運不穩,令靈炁波動,擾了諸位師叔修行。”

阮慈不料自己剛從滅洲之戰中回歸,便又趕上滅門之戰,聞言微微點頭,嘆道,“還好九國有門下大陣護佑。”

她卻是想到南鄞洲那些無辜凡人,唯一可堪告慰者,便是他們還能轉世輪回,不似修士,卷入這樣的漩渦幾乎沒有幸理。幾個小弟子渾渾噩噩,也不知曉她為何突然這樣說話,只有一人機靈膽大,笑道,“正是如此,如今九國之側那黃泉瘴疠爆發,若是等閑門派,恐怕還不好處置,如今門內也有不少弟子前去殺妖降魔,十分熱鬧,師叔若是有暇,不妨前往一觀。”

阮慈感應之中,沈七便是在那處停留,而且氣機鋒銳,顯然在和人交手。她還當沈七是和人約戰,聽這小子說起,才知是和瘴疠中天然醞釀感應而生的冤鬼魔物交手,當下一聲輕笑,化光遠遁,只留下餘音袅袅,“你這小子還挺機靈……這幾塊靈玉便賞你了。”

她話音未落,遁光已然遠在諸位築基修士感應之外,遁速之快,便是在衆金丹中也是極為罕見。那機靈弟子手中拿着一個乾坤囊,神識一掃,不覺微微咋舌,忙對着她消失的方向又拜了幾拜,衆人也是又羨又妒,有個老成弟子忙指點道,“範師弟,這靈玉可千萬不要随意花銷了,倘若能打聽到前輩出身,大可憑此往前拜望結交……”

他們的話聲,也逃不脫阮慈感應,她也不過是一笑了之。實則這範師弟若要上門拜謝,還需要一定魄力,畢竟這知客的差事,也是一個肥差,便是外門管事,也不是人人都能來此,範師弟背後一定有人支持,不好輕易改換門庭。倘若其靠山身份和阮慈有些敵對,那很可能兩頭落空。因此這注定是要好生思量一番的,雖然對阮慈來說,不過是一件小事,卻足以令範師弟好生權衡一段時日了。

以阮慈此時身份、眼界,這些門內派系龃龉,已不在眼中,她是琅嬛周天思潮之源,真正和她立場不同的,已在南鄞洲被血腥剿滅,還有些正被太微門征伐,除此之外,不過都是些許小節而已。她雖不會因此放浪形骸,打賞範師弟之前,也是從氣運看出其并非內門弟子,此舉不算越禮,但這種瑣事也不值得挂在心上,很快便拋諸腦後,只一路細看洲陸風光地貌,不由自語道,“地氣比從前混濁了,隐隐有血腥之氣,看來這一陣子,洲陸死的人要比往常更多。”

她耳旁突地傳來一聲冷笑,卻是王真人聲氣道,“過往這數百年內,死的人便沒有少過,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阮慈還當是自己忘記斷開玉佩連接,從剛才起便連着王真人,但細查一番,她腰間那玉佩微微發熱,靈炁是從王真人處傳輸過來,這才知道是他自行感應到自己的言語,方才激發玉佩,傳音對話。對王真人而言,上清門周圍一切,若他有心,便是一根小草被風兒吹拂,都逃不過感應,更何況阮慈這自言自語?

阮慈才聽見王真人語聲,心兒便是怦怦亂跳,此時得知王真人竟在感應着她,心頭又不免有些歡喜,無限猜測都浮上心頭,忙道,“你怎麽偷聽我!”

王真人哼了一聲,并未答話,那意思仿佛是令阮慈自己反省,阮慈也知道自己才剛醒來,應該去拜會恩師,這般自行出門似乎略嫌無禮,也不知王真人是否早預了她前來紫虛天,感應到她往紫精山外去,方才出言點她一點。她面上不由微微一紅,但又想到王雀兒久不見人影,九霄同心佩也換了主人,應當已回歸本尊,卻又十分委屈,又道,“我去見沈七一面便回來啦,你若沒有什麽事便不許吵我。”

她和王真人之間,忽冷忽熱,關系實在複雜難言,此時仿若相看兩厭似的,王真人并未回話,玉佩也冷卻下去,連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聯系也已斷開,阮慈覺得身上一涼,仿佛王真人的關注也被移走。不覺又有些躊躇,一時想要轉回紫虛天去,可已是行到此處,不好回返,再者也覺得這樣很沒面子,猶豫片刻,依舊飛向前方,只是心中游興已少了三成。

她此次出門,功行又是大進,遁速比此前更快了近倍,不過是半日功夫,已飛到九國大陣之外,隔遠便看到遮天蓋地的昏黃瘴氣,染了半邊天空,昏昏然不知籠罩了幾萬裏山河,九國護衛大陣在其中閃爍着一層淡淡的靈光,阮慈感應之中,九國凡人卻依舊是安居樂業,并無絲毫動蕩,只是這一側的野山荒水中,已是幽冥法則縱橫,生靈之氣被壓制得極低,阮慈神念掃去,即使距離瘴氣還有數千裏,此處山嶺內,鳥獸也多數被化為行屍走肉,随本能追逐生機,擇人而噬。若是築基以下的修士,連在此行走的資格都沒有,便會被這些魔化妖獸捕食。

其實便是此刻,林間也有幾股強大氣息,只是感應到阮慈氣機,全都蟄伏起來而已。這便是金丹修士出行時自然的威勢了,似阮慈這般的法力,倘若沒有斂去氣機,便是在此處,也會對大陣邊緣的氣勢場造成影響,她感應中沈七神念已是有所察覺,往此處投來關注,甚至還躍躍欲試,頗有戰意,只是片刻後便轉為平淡,随後往阮慈方向飛來。

從沈七遁速來看,他的進益也是不小,二人相向而行,阮慈遁速只比沈七快了不到三成,劍修遁速之極可見一斑。這兩道氣機在空中橫越交彙,已是極近卻都不減遁速,彼此氣勢都是盛氣淩人、非同小可,若是撞在一處,一場大戰自然在所難免。阮慈卻依舊淡然處之,絲毫沒有提升法力,為那即将發生的交手做準備。而沈七那道白色遁光也是不閃不避,氣勢如潮,沖着阮慈劍尖呼嘯而來!

嗤——

氣勢場中,似乎有兩道氣勢擦肩而過,固然其主人都是分毫無損,但靈炁交錯,還是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那白光驟然停下,将此前那軒然氣勢剎那間消融于無形,現出一名黃衫少女,俏顏清冷,淡然道,“阮道友,別來無恙?”

阮慈也現出身形,心道,“沈七真喜歡幻成女孩兒。”她也笑道,“沈七,你真喜歡吓唬人,若你想和我打,才不是這樣子。”

沈七眉頭一挑,聽出她言下之意,道,“不錯,我方才在黃泉瘴內感應到你來,稱量了一番你的修為,已知你我之間,差距越來越大,我依舊不是你的對手。原來這一切都并在你感應之中,我聽蘇景行說你修成感應功法,看來此話不假。”

久別重逢,沈七氣度依舊不改,阮慈修為進速比他更快,他也并不妒忌,反而似乎頗感喜悅,因知道前方還有如此強大的敵手等待他追趕挑戰。阮慈細觀他修為,也已步入金丹中期,距離後期怕也只是一步之遙。其實論到法力提升,阮慈在這些各有際遇的天才弟子中并不算太快,阮容、姜幼文、蘇景行都有底牌,便是沈七想來也有奇遇,否則這數百年的功夫,光靠苦修可是修不了這麽快。

二人相視一笑,均感默契,便是數百載未曾相見,也未有生疏。随意飛到雲端坐下,細敘別情,沈七道,“無非便是四處浪游,挑戰各路高手,倘若勝不過我的劍,便要死在我手裏,不過我多數是贏了。”

他對阮慈的遭遇也未細問太多,雖然明知其去了阿育王境,又拔出東華劍,但也只是姑妄聽之,灑然道,“我敵不過你,若聽了你的教誨,便忍不住要向你學,還是不聽為好。”

在阮慈看來,青蓮劍宗雖然未有劍心通明這樣的境界一說,但沈七的劍心卻又要比桓長元更加剔透,此子對人心的七情六欲都是坦然接受,卻仿佛天生不會沉溺其中,說不定便連情難,也是沾之即脫——對沈七來說,若是歡喜一個人,便是坦坦蕩蕩的歡喜,這個人是否歡喜他,旁人怎麽看待,對他來說都根本不重要,倘若有一日他為了己身情念輾轉反側、纏綿難解,那也就将失去如今這近乎完滿的劍心。

他這般性子,正合适所修劍道,對阮慈而言倒也談不上羨慕,她若是這樣的性子,對任何情念都是淺嘗辄止,也修不了包容玩物的太初大道。因又問起衆人近況,沈七道,“蘇景行和你去了一趟天外,修為長進不少,已是閉關準備圓滿金丹,其後便要踏過關隘,凝練元嬰。他邀我助他圓滿關隘,我已答應了。”

阮慈不由一驚,屈指細算,小蘇修為實在是突飛猛進,數十年內便上了個大臺階,令人駭然,只怕是之後又有奇遇,遁入時間流速和本方周天不同的秘境中修行去了。她亦不由嘆道,“這一趟阿育王境走得的确不虧,四大令主隕落在側,又無旁人汲取,燕山氣運,怕是已在此子身上凝聚不少了。”

她也沒想到蘇景行可能會是衆人中第一個踏入元嬰的強人,再想想他在築基期已經窺伺洞天隐秘,并用仙畫收納了一絲道韻氣息,較沈七等人都更有造化,倒也在情理之中。又不由好奇道,“他有什麽關隘要你相助?是了,說來你也曾助他療傷,你們二人因緣糾纏比旁人是要深厚一些。他可曾告訴你詳情麽?會否對你自己的結嬰關隘有些影響?”

沈七道,“這也沒什麽,他那些魔宗關隘,我又遇不上,便是知道了也不妨事。再者他便是踏入元嬰,也一樣打不過你,你手中長劍出鞘,已有洞天戰力,照舊是我輩中第一人。”

他竟是繞過關隘不提,阮慈不由好奇起來,一雙眼轉來轉去,沈七只做不見,又道,“至于李平彥,我來此以前也拜會過他,他正在閉關,不日出關之後,恐怕也會來黃泉瘴歷練。姜幼文更是已深入瘴氣去了,他也是金丹後期,他們鸩宗将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我看他也随時可能晉升元嬰。”

和這兩個妖孽比起來,別說沈七、阮容、秦鳳羽,連種十六都有些不夠看了,阮慈亦不禁有些驚訝,但仔細一想,姜幼文在這大争之世,實在是如魚得水,他那神通可以掠奪毒下亡魂的修為,越是到了後頭,進益便越是快速,修為進益的速度能和她相較倒也不出奇。秦鳳羽、種十六、阮容、沈七等人,雖也是天縱之才,但沒有機緣、神通,便是修為進益在一般修士中也算得上是極速了,但和真正的弄潮兒相比,也就是相形見绌了。

兩人又說起這黃泉瘴氣,沈七道,“這瘴疠如今在洲陸中比以往都要強盛得多,因太微門和無垢宗在中部開戰,觸動地氣,靈炁蒸騰之餘,瘴疠也是紛紛爆發,但此處瘴疠與別不同,感應生化的怪物含有一絲真魔氣息,諸魔宗都十分觊觎,但燕山礙于和上清門那一戰平息不久,不便前來,便只好委托寶芝行收購此物。而上清門也要肅清邊界,因此這一帶現在群英荟萃,許多宗門弟子都在此歷練,我也是避瘴符用完了方才出來,姜師弟不懼瘴氣,進去了以後便沒有出來過,在裏頭大肆收割,不知多麽得趣,你可要随我進去探他一探?”

他說起‘大肆收割’,阮慈心中便是一動,知道姜幼文在瘴氣中絕不止獵殺怪物那麽簡單,只怕諸宗弟子也逃不脫他的毒手,她倒也想見識一下姜幼文如今的修為,但想到王真人,心頭便大是游移,想道,“我來見沈七一面,他便不大開心了,要進去尋幼文,定然頗費時日,王勝遇性子那樣孤拐,還會理我麽?哼,王雀兒對我千依百順的,如何到了本尊身上就這樣難伺候,真是個糟老頭子。”

她有意這般編排,玉佩卻依舊寂然無聲,王真人仿佛已不再感應阮慈心念,越是如此,她便越是不敢造次,只好歉然笑道,“我聽說你在左近,十分歡喜,一出關便來尋你,尚未去拜望恩師,此時也當返回門內一行。幼文那裏,還請你為我轉致問候,待他出來再聚罷。”

沈七眉眼一動,似有深意,卻并未明言,只淡然應下,兩人暫時分手,阮慈轉身回門時,心中又不免想道,“沈七的消息挺靈通的,他剛才那般神色,是不是我和糟老頭子的事情,已多少傳出了一點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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