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王慶山

“哐!”臺上的神婆檀板一顫說了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可是她說的是什麽故事,下回又是怎麽樣的,我已經不知道了。

下臺之後神婆氣沖沖的朝我走來,猛的抓起我的衣襟,“其他人也就算了,老娘說到一半的時候,你居然跑來跟別人聊天?”神婆火冒三丈,對着我咆哮。

“痛痛痛!”我按着太陽穴裝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宿醉頭痛經不起大弧度的動作折騰。

“下次再敢這樣的話……”神婆微阖雙目,重重的殺氣如利劍般投射而出,吓得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趕緊雙手抱拳做求饒狀,“不敢了,不敢了,不會有下次了。”

“你們在聊什麽?”神婆在老人家邊上的長凳上坐下,抖腿界的小公主開始抖腿,她舉手招來了店小二,“菊花茶一壺。”得令後店小二就下去了。

我原本想把跟老人交談的內容告訴神婆的,可是老人卻先開口了,“在聊城中有吸血鬼的事情,很多人被吸幹了血液,模樣甚是可怕。”那是隔壁桌的聊天內容好嗎?為什麽不讓我提起天陰山。

神婆并沒有懷疑老人的話,她接着搭話,“是啊是啊,我來茶館的路上都聽說了,死了好幾個人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怪物?老人家你不是本地的吧?初來咋到不要随便亂跑,尤其是晚上,戰亂的世界晚上都不太平。天下亂則妖魔現!”神婆居然說出了跟老人家一樣的話,他們倆還真是有默契。

“老朽,還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老人又抿了口煙,尴尬的說。他的衣服和鞋子上都打着補丁,一看就不富裕,要住旅店之類的怕是付不起房錢。

“要不,到我們家裏住個幾天吧?”神婆特大方的說。而我則是臉色一沉,這老人家一看就不簡單,他還知道天陰山餘氏這人,加上早年的時候參加過讨伐若晴的大軍,對于他我始終帶着警惕,沒想到神婆一招呼就把人往家裏帶。我是真的不想給荊笙添麻煩了,餘生我只想要平凡安靜的生活。

“呵呵……”老人家高興的笑了起來,“小丫頭這麽熱情,不過還是算了,我晚上還有點事情。”

“晚上危險。”神婆擔心的說,“晚上別随便亂跑啊?你都知道城裏要妖怪作孽了!”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這麽好的丫頭以後一定會……”老人看來看神婆的臉,若有所思的點頭,似乎在給她看面相,“大富大貴的。”

聞言神婆別提多高興了,要是一般神棍,給神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看面相,應該會說一些和姻緣相關的話,老人卻仿佛看透了她的願望一樣,脫口而出的話讓神婆笑開了花。

“老人家真是厲害!”神婆拱手作揖,她這種不求姻緣只求富貴的貪財模樣倒是沒把老人給吓壞,反而讓我衍生出一種抑制不住的鄙夷。

“那老人家,你看看我妹妹的面相好嗎?”神婆指着我對老人說。

我什麽時候變成你妹妹了?再怎麽說我也該是你姐吧?沒有說破,我不甘心的瞪着神婆。

老人一顫,閉眼蹙眉,想了很久之後才睜開眼睛看着我,一雙清明的眼眸裏流露出我不理解的悲傷,他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看到若晴的臉不是恐懼就是恨,而他竟然悲傷得眼眶漸漸的泛起水花。他的左手無意識的朝我的臉伸出,顫抖着,也渴望着觸碰我,回過神來低頭一看那只爬滿歲月痕跡的右手,他自卑的把手縮回去,“原來我已經老了。”這句話裏有多少無奈和哀傷我聽得出來卻無法體會,是因為若晴的模樣還如他初識時一般,而他已經潦倒褴褛已久了嗎?

察覺到老人的神情有異,為了緩和氣氛,神婆開玩笑說,“我妹妹是不是很美?您都看呆了。”

老人尴尬的撓了撓頭皮,不好意思的回答說,“她長得太像我的一個故人,還好她不是,否則她還是那麽年輕貌美,而我卻老了,我這模樣怎麽見她?”

“你的故人啊?怎麽着也該是個老太婆了吧?”神婆說着把話題給扳了回來,“我妹妹的面相是不是……”她擔憂的凝視着老人。

老人又悄悄的看了我一眼,回答神婆說,“相由心生,她心善,面相好,一定會遇上一個把他寵上天的人。”

“老人家你說得真準,這都神了,她已經和那個人在一起了。”神婆拍着桌子激動的喊了出來。

我羞惱的推搡了神婆,讓她別說下去了,怪不好意思的,還好神婆知趣,她喝了杯菊花茶之後就沉默了。而老人家嘴角的笑容愈發的苦澀,他到底在想什麽?才會露出這麽難過的表情?

“對了,老人家,我叫沈君歌,您呢?”聊了這麽久,神婆才想起來要問人家的名字,“一直老人家,老人家的叫你好像不太禮貌。”她憨憨的抓了抓臉頰。

“老朽,姓王,名喚慶山。”老人家平靜的回答。

神婆瞪大了雙眼,一副活見鬼的德行,嘴巴長得大大的放進一整塊的蛋黃酥都沒問題,“您就是王慶山?當年叱咤神人鬼三界的驅魔一刀——王慶山!”

“嗯。”神婆誇張的表情讓一大把年紀的王慶山露出了罕見的羞澀表情,“那都是陳年舊事了。”

“可是好像三十年前您正值壯年的時候卻突然金盆洗手,不做驅鬼的工作了。”神婆八卦的湊到王慶山的跟前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被提起往日的風光,王慶山并沒有尴尬,或者羞愧于如今的潦倒,他的眼神很平和,目空一切看破紅塵般的淡然,“三十年前老朽失去了所有的法力,到如今也依然是個廢人。”

所以他一個驅鬼師才沒能發現我是借屍還魂的。

神婆同情的看着這位風光一時的驅鬼大師,“這些年過得很辛苦吧,以前聽師傅提起過您,只要您一出手沒有滅不了的妖魔,您就是個令妖怪聞風喪膽的存在。師傅十幾歲的時候也是因為仰慕您才去學的這些。”看看眼前這位老人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跟當年叱咤風雲的人物怎可同日而語?

張棟和秦歸海可謂混得風生水起,一位是令人膽顫的将軍,另一位則是縱橫商場的奸商,當年一起讨伐若晴的主力軍裏混得最差的應該也就是王慶山了。

王慶山除了尴尬之外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并不追憶當年的風光,最開始看到他的時候他也沒有因為自己衣着破爛而有任何的自卑,唯一的自卑是伸手想要觸碰我的時候。沒有功名利祿,我想這些年他一定過得比秦歸海和張棟快活。

“承蒙錯愛。”王慶山潇灑的一笑而過。

和王慶山又聊了好一會兒,神婆從他的口中聽到了很多光怪陸離的故事,她認真的聽完記在腦中作為下次說書的素材,作為報酬她也請了王慶山在茶館裏吃了飯。到了下午,神婆開始說第二場的時候,氣氛和早上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環顧臺下的人聽得那麽專心致志,神婆自豪的擡頭挺胸得意洋洋的說故事。

神婆檀板又一顫,“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結束語一說,底下的人意猶未盡的發出唏噓聲,不少人抗議神婆在故事進行到高潮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神婆拿着折扇安撫衆人,“明天我還在這裏等候各位。”她一邊裝作很累的樣子,可是她的眼神卻熠熠生輝,仿佛還能繼續說上八百回合。但王慶山告訴她要懂得吊聽衆的胃口,所以故事在進入小高潮的時候神婆就收起來了。

眼看着天漸漸黑了,神婆愈發擔心王慶山的安危,“要不您還是和我們住一段時間吧,一個老人家獨自住在外面,很危險的。”

得知王慶山已經沒有了法力,對于他住不住我家的話題也就覺得無所謂了,于是我跟着神婆說,“家裏還有一間空房。”三姐去世後就一直沒動過那房間,稍微整理一下應該沒事吧,只要他不嫌棄死過人晦氣之類的。

王慶山依舊搖頭,“我還有些事情要辦,改天再叨唠吧。”

我們在茶館的門口分道揚镳,雖然千叮咛萬囑咐,但還是擔心王慶生的安危,尤其是在他離開之後,天空飄下了零星的雪花,回到家的時候雪已經有鵝毛大小了。

“不知道王先生怎麽樣了?”神婆看着窗外的大雪擔憂的說。

很少見到神婆這麽關心人,我打趣的問她,“你怎麽會那麽擔心這個剛剛認識的老人家?難道他是你失散多年的父親啊?”我這樣說話肯定會讓神婆白眼翻得幹幹淨淨的。

“毛病!”神婆說,“有他這樣的爹啊,我還擔心被關瀚追殺嗎?”

“你們在說什麽?”荊笙好奇的探頭過來。

我把在茶館裏遇見王慶山的事情跟荊笙說了,提起王慶山這個人,荊笙露出了內疚的表情,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告訴我,“是若晴對不起他,王慶山是我幾百年間見過的驅鬼師裏最好的人。他那麽好的人,如今過得窮困潦倒也是可以預見的,畢竟這個世界的好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王慶山喜歡過若晴?難怪,難怪他看着我的臉的時候會那麽難過,那句“原來我已經老了”是那麽悲傷,見到和若晴一樣的臉,他明明激動的想要伸出手去觸碰,可最後卻嫌棄自己的蒼老和卑微,覺得不配去觸碰她,王慶山到底把若晴當作什麽樣的存在,叱咤風雲的一號人物卻自卑到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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