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醫院的ICU病房外。
趙軍力隔着觀察玻璃, 看到了躺在病床上, 挂着各種醫療監護設備, 緊閉雙目的江紅軍。
按照醫生提供的情況,患者屬于情緒過于激動,血壓急劇升高導致的腦血管破裂, 開顱放血的手術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只要等他顱內殘餘的血液吸收完畢, 并度過感染期, 就可以脫離危險蘇醒過來。
不過醫生也說了, 江紅軍顱內出血量不小,按照這樣的出血量和腦損傷面積和區域, 根據經驗來看,很可能會影響到語言和行動能力,對方很可能會從此癱瘓,或者喪失語言功能。
“可能性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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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腦部CT的片子來看, 出現語言能力損傷的幾率很大,而且病人送來的時間有點晚,他可能就此癡呆也不一定……”醫生苦笑着回答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送來的的确有點晚了,抓捕的刑警進門, 江紅軍就軟軟的倒在了床上, 負責抓捕的刑警還以為他在耍花樣,上前把人铐起來之後, 帶到車上才發現人不是裝的,是真的出了問題, 這才慌忙把人送到了醫院,好在還算及時,要不然江紅軍說不定就直接死了。
不過即便是這樣,現在警方面臨的問題也很嚴峻,嫌犯在被逮捕的過程中發病差點死亡,如果對方能夠清醒恢複過來,像普通人那樣正常交流還好,如果不能清醒過來,失去神智變成癡呆,或者失語無法交流,該怎麽對他訊問定罪?
把情況想得更壞一點:哪怕江紅軍清醒過來,也沒有出現問題,但是他為了逃脫法律制裁,故意裝瘋賣傻,那該怎麽辦?
不止是趙軍力想到了這些問題,黃隊和鄭局也想到了,整個警隊從上到下,都是一臉的陰雲密布,原本以為案子可以破了,可以向社會公衆有個完美交代,最終卻成了這個樣子,這要怎麽公布?
難道要告訴大衆,我們尋找到的兇手,一個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另外一個兇手腦溢血成了癡呆(失語了)。
大衆會怎麽想?
你們是不是破不了案子?所以随便找了個替罪羊,反正一個腦溢血病人無法訴說冤情,你們怎麽扣帽子都可以。
現在網絡上有那麽多的杠精和陰謀論者,什麽樣的事情他們都能找出各種理由來杠,這樣的真相公布出去,他們肯定又要開始一場凸顯自我智慧的陰謀論狂歡了。
“對現場進行仔細的搜查,每一寸角落都不能放過,一定要找到足夠的證據鏈,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鄭局長下了死命令。
但是郭家老宅那邊,并沒有找到相應的證據,除了從地面和牆壁上提取的血液殘留可以證明不止一名女性曾在這裏被殺害之外,并沒有找到帶有兇手指紋的兇器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明顯被兇手處理了。
想想也是,距離劉黎脫險已經過去很久了,這麽長的時間,兇手只要不笨,就會想到銷毀證據,讓警方無法得到正常的線索。
有些不死心的趙軍力還想再去問問李明蘭,能想起當年多少的事情,可是問了陳桂枝才知道,李明蘭已經再次陷入了老年癡呆的症狀,變成了一問三不知的樣子。
“其實這回三嬸算是清醒時間比較久的一次了,之前我去給她送飯,在她院子裏坐半天,她也沒跟我說上幾句話。”陳桂枝在電話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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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謝謝你了。”
“那個……三叔他真的殺人了?”陳桂枝不笨,她看到警方在郭家老宅裏那樣搜查,就猜到一定是出事了,再通過從刑警口中得到的只言片語,她就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還是等警方的正式公告吧,我們是有紀律的。”趙軍力回道。
“哎,真是沒想到,三叔看起來那麽老實的人,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根本就沒懷疑過,那琳琳呢?琳琳也是他殺的嗎?就算不是親閨女,那也養了十幾年了,咋下得去手……”陳桂枝自動忽略了趙軍力的話,開始八卦起來。
最後,趙軍力只能以還有任務為由挂斷了陳桂枝的電話。
放下電話,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實在是太頭痛了,案子好不容易破了,得到的卻是一個一團糟的結果。
一個兇手早就死了,一個還在重症監護室,最有可能了解情況的老太太,還是個老年癡呆患者,這要怎麽完成調查?
從現在的情況看,想要直接通過對案發現場的勘查得到完整的證據鏈,定罪郭立發和江紅軍,會變得相當困難。
在沒有完整證據鏈的情況下,只是公布郭立發是兇手,江紅軍是可能從犯,這樣的結果別說社會大衆接受不了,警方自己都接受不了,因為這在程序和證據鏈上是不完整的。
如果只從江紅軍治療過ED,曾經出現在楊麗雯失蹤的案發現場,還有他和郭立發認識這三條線索來認定江紅軍是從犯,在法理邏輯上是不完備的。
如果按照疑罪從無的原則,江紅軍很可能并不是從犯,他可能只是個膽小暴露狂和ED患者,只是跟郭立發剛好同在農藥廠工作而已。
類似的疑罪從無案件,全球最有名的莫過于大洋彼岸米帝的辛普森殺妻案,當年很多人都堅信辛普森有罪,但是按照法律的程序正義,法庭最終宣判了辛普森無罪。
在時隔很多年之後,案情似乎也有了新的進展,2012年的探索發現節目播出視頻,有人稱當年的血案可能另外一個恐怖的連環殺手做下的。雖然警方還尚未完全确認真相,但是這也證明了疑罪從無這樣的法律程序正義是警方必須遵守的。
很多人以為刑警是正義的化身,是犯罪分子的克星。可實際上,在整個法理過程中,刑警更多的時候只是一個螺絲釘的角色,他們只是正義環節中的其中一環,并不能代表正義裁決嫌犯,更不能決定嫌犯的最終命運。
正因為如此,有些狡詐的犯罪分子,哪怕刑警明知道殺人的就是他們,可是在沒有确切證據證明的情況下,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逍遙法外。
不過即便是這樣,刑警們也依然會不辭勞苦的追查下去,因為即便是最差的結果,也比沒有結果強。即便無法用法律之劍制裁兇手,至少能給當年的死者一個交代,而不是讓她們的冤屈無處申訴。
趙軍力忽然感覺異常疲憊,這樣的結果不是他想要的,可是看如今的情況,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能為力。
他已經很努力的找到真相了,但是命運之神的捉弄,讓警方沒有足夠的證據舉起正義之劍。
趙軍力有些累了,他想回家去,好好的睡一場,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
在回去的路上,他給沈默發去了信息,把案子的偵破和現在警方遭遇的困境全都告訴了他,只是并沒有得到沈默的回應。
……
第二天早上醒來,趙軍力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手機,他想看看沈默會給他什麽樣的意見,可是讓他失望的是,沈默的頭像依然黑着,反倒是手機上有張健發來的信息。
“劉黎,案子有進展了,有受害人的家屬前往警隊指認證物,證實之前在江紅軍屋子裏發現的那些內衣中,有一件是當年被害女孩的。”
趙軍力直接撥通了張健的電話:“真的?你沒有騙我吧?”
“騙你做什麽?陳偉濤他們正在錄口供呢!我馬上就到你家樓下,你快收拾一下,我們一起去警隊。”張健的聲音裏有掩不住的興奮。
“好!”
趙軍力二話不說從床上爬了起來,飛速的沖進衛生間洗漱,連早飯都顧不上吃,聽到樓下的車喇叭響,就直接沖出了家門,留下劉媽媽無奈搖頭。
來到警隊的審訊室外,鄭局長和黃隊長等一幫人已經站在單向玻璃外在觀看口供的詢問過程了。
來的是一對兒老夫妻,是第四起案子受害者的父母,大概因為長年累月的痛苦和歲月的侵蝕,兩位老人看起來都虛弱不堪,可是他們兩個此刻卻精神抖擻,眼睛裏和臉上都充滿着複仇的光芒。
“你們說,你們想起你們女兒失蹤當天穿着的是一條藍色細條紋內衣,對吧?”
“對!她頭天晚上洗澡忘拿了,是我給她拿的。”老太太一臉嚴肅的說道。
“你能描述一下材質嗎?”陳偉濤繼續問道。
“是個純棉材質的,邊上稍微加了一點點蕾絲。”老太太繼續回答。
陳偉濤跟另外一名刑警對視了一眼,将幾張照片擺在了兩位老人面前:“那你們指認一下,那條內褲是你們女兒失蹤當天穿的。”
五張照片上都是藍色條紋內褲,不過條紋的走向和款式略有些不同,這是指認過程中必須走的程序。
老太太戴上老花鏡仔細看了片刻之後,指着其中一張照片道:“是這一條!”
陳偉濤轉過頭沖着單向玻璃外做出了一個表情,走廊裏的衆人頓時炸開了鍋。那條內褲正是江紅軍的戰利品之一。
“這下,我看這小子還怎麽裝死,怎麽狡辯。”張健忍不住揮拳道。
可是趙軍力卻皺起了眉頭,他總感覺這一切好像有些怪怪的,似乎哪裏有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