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如何能在宇宙步入衰敗毀滅的大勢之前成道?要知道其本就代表混亂無序的一面,雖然不死不滅,即便殺去,也會在若幹年後随機凝聚起來,作為一個種族可以說永遠無法被完全消除。但也正因為此,天魔修道極難,絕大多數天魔都只是遵循本能,在宇宙中縱橫來去,即便有一二能生出靈智,駕馭自身神通,但其靈智往往也是簡單反複,而且變化多端,此物彙聚成潮時,在宇宙中是一股不可輕忽的力量,便連周天也能攻滅,但修成洞天以上境界的實在少之又少,擇選其本能所帶着的那些毀滅類大道以外的天魔,阮慈更是從未得見。
洞陽道祖竟是天魔成道!此事為何從未有道祖對她提起?為何佛祖、風祖還和洞陽道祖來往甚密?
洞陽道祖自然将阮慈心中的震撼閱讀得一清二楚,他受到鎖鏈限制應當是極為嚴重,阮慈記憶中他前去拜訪命祖時,言談似乎還算正常。而其剛才和阮慈相會時,面上甚至無法牽動表情,此時距離本體越近,表情也就越發生動,開口問道,“你可知永恒道主,為何要締造宇宙?對宇宙中的一切,又是否早有預料?”
第一個問題,阮慈有些見解,自然無外乎驗證心中大道,締結道果,跨越宇宙藩籬等等,第二個問題則更耐人尋味,阮慈尋思了片刻,道,“倘若一切早有預料,便不必令其成真,永恒道主締造宇宙,或許便是期待宇宙中的未知。”
洞陽道祖面上現出一絲笑意,點頭道,“你雖然還未合一道,但視野已是極高。”
他是阮慈所知道祖之中,唯一合了二道的,雖然交之大道、通之大道,權柄并不如生之大道那般霸道,但一旦彙聚在一處,則威能令人驚異。若以境界來說,或許是此時本方宇宙中最高的道祖,也難怪諸般道祖合力,也只能将他壓制在此,并無法真正滅殺。而且時之道祖一定付出了沉重代價,他完全抽離了洞陽道域這一塊的時間法則,使其中一切完全停滞,此事違反了時間大道的基本法則,對道祖來說也是違反本能,定有消耗。
“不論是青君也好,涅盤也罷,她們都只合了一道,只有本方大道的視野,所思所想,只是再合第二道,她們不會去思忖再開宇宙的諸般事體,這會消耗他們的機緣心力。但合了二道之後,或許在某一瞬間,可以窺見永恒道主的境界,對道主權柄,也可以略微蠡測。你的答話道破了本質,宇宙,乃是永恒道主探索未知的工具,倘若宇宙誕生以前,永恒道主便對其一切變化了然于胸,那麽其存滅對永恒道主便沒有任何意義。其存,也不會開拓道主視野,其滅,也不會損害道主的認識。你我衆生,對道主來說,一切悲歡離合,都是助他參悟大道更上一步的資糧。”
“合了第三道以後,便可開辟新生宇宙,因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此萬物之中,大道三千,其中法則便是道主對宇宙的期許、設計和限制,虛實相交,演化萬物,那剎那間誕生的三千大道,以及同時在靈炁之中醞釀等待誕生的先天道祖,或多或少都出自道主心中的影響,你将宇宙當成道主的內景天地,便可揣想萬一。”
“而我輩天魔,則是大道四十九之後,那遁去的一,是一切變化的起源。是道主特意引入宇宙之中,連他都無法掌握的變數,亦是他締造宇宙的緣由所在,天魔在虛數,修士在實數,諸般超凡彙聚,演化悲歡離合,參悟大道隐秘,彌補宇宙瑕疵。”
洞陽道祖闡述着宇宙締造由來,面上神色卻十分淡然,仿佛這不是什麽宇宙級數的隐秘一般,阮慈卻聽得心潮起伏,不由問道,“引入宇宙之中,可見天魔來源,本在宇宙之外,天魔又是從何而來呢?”
洞陽道祖答道,“從道主所知之外來,道主所知越多,則天魔越少,若是有朝一日,道主締造的萬千宇宙之中,再也尋不到天魔源頭,則道主已是全知全能,超出所有,非言語所能描述。但此般境界過于渺茫遙遠,恐怕便連永恒道主都難以想象,因其宇宙,難免有種種瑕疵,譬如本方宇宙,瑕疵已在,卻又礙于涅盤,無法重啓,便連天魔也因宇宙失衡,機緣巧合之下被賦予神智,修到如今地步,或會在永恒道主意料之外,率先超脫離去。”
他所說的自然便是自己了,阮慈面前,不知何時已浮現出無數道韻,仿佛是過往宇宙中那道祖相争,靈韻橫飛的慘烈畫面,被濃縮成了剪影,在她面前飛快掠過。各大道祖施展神通,或是凝聚思潮,或是掀起情念風暴,紛紛參悟本方宇宙新生的情念大道,又在時間川流中出出入入,肆意改寫命運圖景,如此久而久之,終于讓宇宙虛數一面,掀起了誰也未曾想到的巨量風暴,那風暴卷過所有已知周天的虛數,将所有思潮全數摧毀,便連道祖,也只能護住自己內景天地那麽一個周天。
在這般強烈的虛數風暴之中,連實數的大道法則都是搖搖欲墜,更有先天道祖因此含恨隕落,也有新生道祖趁此崛起,情祖便是把握機會,在諸般道祖扶助之下,登臨此道,她方一合道,便立刻開始調停情念諸道,可即便如此,還有數名先天道祖,其大道在宇宙初生時極為興旺,此時本已走向隐匿,在虛數風暴之中,大道法則搖晃,先天道祖,道心未曾經過多少砥砺,自身道韻一旦随法則搖晃,失卻了那無所不在的防護,便頓時也被思潮卷入,內景周天翻騰波蕩,甚而被其餘道祖乘勢斬殺!
道争慘烈,便連如此瘋狂的動蕩之中,仍在繼續,道祖隕落之時,噴湧而出的道韻靈炁,又更增虛實變數,當時宇宙動蕩的劇烈,哪怕只是浮光掠影,也讓阮慈暗暗心驚,周天在這樣的動蕩之中不斷破滅、新生、消亡,其中休說誕生修士,便連人族都還沒來得及演化,便即破滅。宇宙中生機漸絕,若是如此下去,只怕最終要步入毀滅,無有任何人能夠幸免。
然而正在此時,那淩亂道韻之中,忽有一股極其浩蕩淩厲的道韻驟然生發,将所有道韻驟然壓制,阮慈極為熟悉的生之道韻如同奔湧江流,将宇宙中所有大勢全都占滿,其餘大道被排擠得只能紛紛收斂深藏,只見宇宙中一座大天驟然大放光芒,其中一名長發女子,閉目趺坐,姿容秀美絕世,卻無礙道韻冷酷壓制其餘大道,甚而有道祖的大道法則也被其壓制得晃動猶豫,出現破綻,只是在她重壓之下,其餘道祖也不敢動手擊殺而已。
就在此時,那被盛放的生之道韻往宇宙邊遠虛空無限排擠的其餘道韻、靈炁等雜物,也因那接踵而至的動蕩影響,悄然和宇宙邊際的虛空融為一體,在這無數大道法則動搖的時刻,原本無有可能跨越道韻的事件,悄然間似乎也有了發生的土壤,那隕落在虛數風暴中的一位道祖,噴發而出的內景周天殘留,無聲無息地沁入了宇宙虛空中飄搖的一只最低級、最渺小,最是無形無質的陰魔之中。
那動人心魄的畫面緩緩凝固,洞陽道祖随手一揮,便即消散成飛灰,和宇宙虛空重新融為一體,阮慈大感意猶未盡,問道,“這就是青君隕落的時刻麽?她以自身為祭,擊穿虛數風暴,随後身化萬千,為永恒道主培育代行人來撫平宇宙瑕疵,她也可乘勢再合第二道?”
洞陽道祖輕輕點了點頭,似是在肯定她的猜測,又問道,“你猜,是哪位道祖的殘骸,點化了我?”
天魔雖然亦有優勢,但卻難以生出神智,可哪怕只是吸收了一絲道祖的智慧,便當真是脫胎換骨,以天魔自身的特性,只要有了神智,修持交通二道,當真是如虎添翼,又兼還有道祖層次的智慧和眼界殘餘,也難怪洞陽道祖能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阮慈凝望着遠處那可怖又龐大動人的景象,心中突然一動,生出感應,脫口而出,道,“難道……難道竟是我們上清門的虛洞道祖,绛宮中一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