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驚變,雖然起得突然,但各方的反應并不慢,天星寶圖中頓時傳來一陣波動,太微門上空那巨人提燈照去,上清門之上,亦有一方棋盤驟然亮起,在天星寶圖外圍增添一層迷霧,林掌門得了楚真人傳寶,天命棋盤并未輕動,這還是他多年來第一次出手。
燈光照去,将中央洲陸東南一側上下照得透亮,一個隐匿空間在燈光中逐漸浮現,其中無數蟲魂爬動中逐漸融為一體,現出一只張牙舞爪、兇相畢露的血線金蟲,其神智茫然,在空間中來回爬動,似乎僅僅只是循着本能往外突圍,但卻被棋盤神通迷亂了方向,逐漸更顯得呆滞。只是若用神看去,便可見到那小寒武界中,許多米粒大小的人形在其中奔走逃避,又有無數更加微小的蟲豸沖着那大蟲,或是攻讦,或是放出神通,小寒武界中熱鬧非凡,便連閉關中的洞天修士,也逐一現身,亮出了法相。
洞天法相,均和自己修持的大道有關,玄魄門掌道的法相雲山霧罩,乃是一團飛蟲構成的迷霧,能合能分,望着血線金蟲當頭罩下,又對外傳遞出一股求助之意,餘下兩名洞天,都是下法成就,法相一為音波,一為半蟲半人,呈現融合之狀的怪物,都是發出氣運,将血線金蟲苦苦敵住。一時間倒還能勉強支撐,但衆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的法相或許是對金蟲不太管用,或許是同為蟲屬,天然被血線金蟲克制。只怕最終仍然要露出敗象,難以平複此番金蟲之亂。
玄魄門多年積累,毀于一旦,甚至連小寒武界都可能會因此破碎。金殿中,衆真神念再度彙聚,此番多以中央洲陸修士為主,各大宗門僅有數人來此,倒不似上一次那般全盤出動,清善真人先是傳遞出一道思緒,詢問衆人可有辦法應對血線金蟲,還未等衆人回應,便又問道,“倘若由血線金蟲啃噬小寒武界,其能否咬穿道韻屏障,遁逃入宇宙之中?”
這一問便大有講究,頗有以玄魄門為祭品,打開道韻屏障的意向。青靈門臻元真人傳出憂慮之意,思緒中幻象展開,卻是在氣運維度中演算血線金蟲咬穿小寒武界,離開周天的後果。小寒武界身為舊日宇宙遺留,其存在本身便會為琅嬛周天增加無窮變數,變數便是氣運,一旦這些變數被徹底抹殺,周天氣運便會下降少許,而且道韻屏障被咬穿以後,周天氣運也會不可避免地散失一部分去到宇宙之中,如此計算下來,周天氣運約要略減一成之數。
其實若是平常,這種氣運散失,長遠來看對周天依然是有好處的,只要己方周天有強橫修士坐鎮,能将心懷惡意的來者或者震懾,或者擊殺,那麽這些氣運散逸帶來的損耗,自然會被許多異域來客帶來的變化補益,氣運只有更加增厚。只是此刻大戰将臨,即便是引入外來修士,氣運損耗之餘,又逐漸駁雜,只怕會讓琅嬛周天在比拼中落于下風。
歸一門掌門尋峰子也傳出一縷念頭,卻是支持清善真人,他是想着道韻屏障洞穿之後,琅嬛周天便可遣出修士往大玉周天去探聽虛實,而且本方周天修士也可随時觀望星圖,終究要比現在這樣強上許多。
衆真人各抒己見,思緒在金殿上空交鋒許久,實則大多修士都更支持清善真人,可不知為何,臻元真人所代表那方思緒的顏色始終不見減弱,王真人觀照良久,散出一道思緒,言道,“血線金蟲闖出小寒武界,于我琅嬛周天或許利多弊少,但對宇宙大局不利,将要損去不少功德。”
他思緒之中,似是描繪出一名少女雕像,俯瞰琅嬛周天,其人之巨,使得琅嬛周天在她雙手之中,只是宛若玩具一般,那雕像面上似有幾許愁容,但眉眼極其模糊。臻元真人見了,忙肅然起立,口稱祖師,殿中衆真,都是一凜,清善真人嘆道,“此事既然有道祖表态,那便就此作罷。”
阮慈此時方知,青靈門是功德道祖派外別傳,雖非世宗,但卻和功德道祖有一定因緣。心下不由忖道,“看來功德道祖要維系宇宙興旺之勢,是以和所有毀滅類大道的修士都是不卯。血線金蟲完全融合,重歸崇雪仙之身,便是冒犯了功德道祖的利益,但這還在她容忍之內,倘若将血線金蟲放出宇宙之中,重新繁衍成一大族群,興旺蟲噬地獄,此舉有利于毀滅大道修士,卻會大大加速宇宙衰敗,功德道祖便無望在宇宙衰亡以前再合一道,更是難談超脫了。”
此時毀滅類大道并無道祖在世,難免處處受到壓制。更談不上支持琅嬛周天諸人,清善真人也只能放棄這個念頭,阮慈心念一動,傳出一縷思緒,問道,“道祖此言,我等自然聽從,但可有恩惠賜我?”
功德道祖本是逐漸淡去的虛像又再凝實起來,衆真都感到天外垂落一道視線,竟是跨越道韻屏障,從極幽深處滲入周天之中,其所過之處,萬事萬物都是欣欣向榮,許多陷于絕境的凡人修士,都是絕處逢生,又有機緣。這道目光落在阮慈身上,頓時燒灼起火星無數,乃是兩大道韻磋磨而生。金殿衆真,俱是屏氣凝神,卻無有人敢于介入兩大道祖的較量,只是各自留心揣摩這道韻變化之妙而已。
阮慈雖為元嬰,但卻不懼功德道祖投影之後,還要設法橫穿道韻屏障,輾轉而來的一點道韻,哪怕是道祖,應對已經掌握道韻的修士,也要遵循一定之規。只不過道祖手中道韻無量,大多情況下只需要以量取勝,将對方淹沒在如海道韻之中,便可輕易處置。若是只有投影這些許道韻,阮慈卻也不是無計可施。
她鼓起太初道韻,和功德道韻試探交鋒,更是試圖将其解析融合,如同汲取生之道韻一般,汲取些功德道韻留用。卻不料心念一起,那功德道韻居然并不抵抗,欣然被阮慈煉化收攏,而且道韻垂注如線,并不斷絕,大有阮慈能煉化多少,她便供給多少的态勢。
這便是功德道祖付的價錢了,阮慈卻也不貪婪,感應中大約取夠了份額,便不再多取,拱手道,“多謝道祖,道祖大方。”
冥冥之中,仿佛聽到一絲輕笑,有人輕聲說道,“太初,你果然從不吃虧。”随後功德道祖氣息徹底斷去,王真人思緒內那虛影也消失不見。臻元真人此時方才松了口氣,嘆道,“劍使膽量真大,亦是海納百川,尊駕收容的道韻,倘若灌注于我,足以将我煉為道奴。”
阮慈若是沒有悟性,又或是承接不了,那麽功德道祖的道韻便不是機緣,唯有實力到達某一層次,才有資格和道祖讨價還價。衆真眼見這一幕,卻并無人眼紅阮慈,而是更增敬重忌憚。不過這亦不會改變局勢,讓他們讓渡主控權,清善真人随後便傳出思緒,探讨這功德道韻到底該用在何處,方才是最有效用。
阮慈此前在氣勢場中并不發生,便是因為實力尚且不夠,如今在此事上她倒是受諸方重視,對功德道韻的用法也有自己的盤算,此中變化,一味由王真人轉述只怕是說不清,當下便傳出一道思緒,由得衆真前去觸碰。
金殿之中,一時彩光紛紛,片刻後均是轉為阮慈思緒中的淡白色,便代表衆真都認為阮慈此計可行,清善真人道,“此計頗險,但劍使自身情願,我等不可掣肘。”
林掌門淡聲道,“我琅嬛修士,最好弄險。劍使只管放心行事。”
臻元真人亦道,“我會遣福滿子來此,相助劍使運使功德道韻,其餘便只能靠劍使自身功行了。”
三大真人表态,衆真更無他語,此計便是定下,當下各行其是,只見天星寶圖之上,寶光更熾,仿佛要将血線金蟲四周的所有因果之線都照出來,而天星棋盤亦是小寒武界周圍顯形,法力更加牢固,如此一來,竟是将道域屏障頂出了一個凸角,仿佛再用力一絲,便會撞破道韻屏障,屆時受因果氣運影響,這本就和琅嬛周天結合得不甚緊密的小寒武界,便會被甩飛出去。
如此變化,無形間反而正合玄魄門掌道心意,其所化那迷霧驟然一分為二,其一鎮壓小寒武界中的血線金蟲,另一份便附在被撐起的凸角之上,大肆啃咬起來。玄魄門久已想要逃離琅嬛周天,連宇宙道标都已建立,只要乘勢将小寒武界帶走,到時候再處置血線金蟲,也是不遲!
正是此時,比元山秘境之中,阮慈化身重凝,對朱羽子說了一聲‘道友助我’,便是輕叱一聲,運起道韻,将自身神念和朱羽子氣機,一道打入那山岳巨蟲之中。
朱羽子倉促間不及反對,只好随着阮慈投入其中,兩人嬌軀齊震,只見眼前景象翻天覆地一般卷動起來,片刻間,無數線條重新組合,竟是從這黑紅山洞,來到了宇宙虛空之中!